柏长风博学,她想起好像在一些奇物志上有过这种东西的记载——它会漂浮在海洋上,明明是液体却极为易燃,但作为液体,它的可燃性让它并不适合水系法术,可对火系元素来说它又过于不稳定,不能作为魔力载体,所以大多数魔法师也就失去了研究它的兴趣,只作为一种奇观记载。 “其实发现了。”她诚恳道。 “但你们并没有利用起来,因为一些先入为主的思想,也因为魔法实在是太好用了,”闻人歌无奈,唇角笑容却有些狡黠,“不过倒是便宜了我。” “你刚才说,装备部在实验魔晶和石油的合适配比?”柏长风愣了好一会,突然反应过来。 “是,”闻人歌缓缓点头,又微微挑眉,“小伯爵,你觉得普通人有能力操纵魔晶武器么?” “当然是可以的,”柏长风毫不犹豫地回答,“帝国的精锐军队会配备一些魔晶枪和魔晶炮,你们之前肯定还没遇上这种部队——这些魔晶枪和魔晶炮普通人也能操纵,只是魔法师操纵起来更快更好而已。” “但造价昂贵,弹药和炮弹更贵。”闻人歌笑眯眯。 柏长风迟疑了会,点点头。 “如果,我们能将刚才这种堪比中型魔法的力量,成功交到每一个普通人手中呢?”闻人歌那双深邃的黑眸似乎能看穿她的担忧,“小伯爵,如果每一个不管能不能沟通魔法波动的人都有能释放中型魔法的能力,世界会怎样?” 柏长风愣愣呓语,“会乱了套的。” “不,他们只是会打破身上那几千年几万年的枷锁。” 是,是的。 柏长风怔怔想着。 如果闻人歌说的是真的,那人们就真的有了打破枷锁的力量。 甚至,拥有了点燃世界的力量。 “小伯爵,”她看着自己,神色郑重而严肃,“您可能不知道,我这条命是捡来的,我一开始本来想平静度过捡来的一生,但我所受到的教育,不允许我对这片土地上的阴暗视而不见。” “柏长风,”她又一次喊了自己的全名,“我知道个人的力量在时代面前是渺如尘埃的,而我这具破烂身体也注定了,我能做的事其实很少很少。” “我只能点燃一团火,我只能扒开他们的眼睛,我只能塞给他们一把枪。” 她再一次向自己伸出手,面上是温柔却洒脱的笑,“这多少会有点累,可以稍微帮帮我么?” 柏长风怔怔看着她,没有伸手,也没有回答。 闻人歌手伸出了半天,没见回应,面上并没有被拒绝的恼意,只是笑着缩回了手,拍拍她的肩膀,“今晚在这里住一晚?” “不了。”柏长风下意识拒绝。 “嘶,可是我已经吩咐厨房晚上做甜品了,”闻人歌满脸遗憾,可唇角笑容依然狡黠,“那可是蛋和糖耶,不能浪费呀。” 你们可以自己吃。 但这帮山贼平日里大概是舍不得不吃糖的,只有贵客来才会做。 柏长风思绪流转,唇瓣翕张,嗫喏几句,拒绝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鬼使神差的,她突然扭头看了眼已经和山上土狗们玩成一团的自家宝贝猎犬——那条聪明的猎犬此时正追着自己尾巴转圈圈,眼神看着有些“智慧”。 就没见过这条狗玩得这么疯过。 “……我的那份,请不要太多糖,我不喜欢太甜的甜品。” “有品位。” “……啊?” “我对甜品的最高赞赏也是不甜。” …… 傍晚,尤拉西斯开心吃完了盘子中的小蛋糕,刮了刮盘子中剩余的奶油,送入口中,满足地眯起眼睛,又思考两秒,叉子闪电般探出,从闻人歌盘子里叉了一小块蛋糕回来,送入口中。 她眉毛很快拧在了一起,摇头叹气,“寡淡无味的甜品,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闻人歌瞪她,骂骂咧咧,“你懂什么,再甜就腻了。” 柏长风赞赏点头。 她不太喜欢吃甜品,原因就像闻人歌说的——无论怎么叮嘱少放糖她都觉得腻。 但这块据说和闻人歌同样口味的小蛋糕就很不错。 她看着身旁骂骂咧咧的两人,将闻人歌那做作的心疼表情净收眼底,几乎没有思考,下意识从盘子里挖出一大块蛋糕放在她盘子中。 “吃我的。” 尤拉西斯动作一顿,盯住柏长风。 闻人歌莫名觉得背后一凉,装出来的做作笑容瞬间收敛,看看盘子中那块格外惹眼的小蛋糕,陷入沉思。 吃还是不吃? 她好像做不到一碗水端平,让两个人都满意。 那就让两个人都不满意吧。 “小铃儿,过来,”她一眼看见那个魔法师小女孩,唇角顿时扬起笑容,将盘子径直递给她,“姐姐吃不下了,帮帮忙好不好?” 小女孩眼睛顿时一亮,也不客气,满心欢喜的接过。 柏长风抿抿唇,于是也将自己的盘子递过去,却被闻人歌一下推了回来,“你吃你的。” “我也吃不下了。”柏长风试图辩驳。 “呵,你们这种一顿饭能吃半头牛的武者,”闻人歌毫不客气地拍拍她坚实的胳膊,“吃不下了?谁信啊。” 她也不给柏长风说话的机会,伸了个懒腰,摇摇摆摆站起身,“昨晚没睡好,我先撤了。明早见,到时候我送你下山。” 柏长风想要起身跟上,却被身旁人盯住,只能坐在原地目送闻人歌溜溜哒哒远去,叉子无意识搅着盘子中的蛋糕,反应过来时已经没了蛋糕体的形状。 她低头看了会,还是将其送入口中。 “给你安排好了房间,在我屋子隔壁,”尤拉西斯轻咳一声,打破沉默,“条件不好,您凑合住。” “我没事。”柏长风假装听不懂她带刺的话,摇摇头,走向和土狗们玩成一堆的黑豹,打了个呼哨。 黑豹猛地一激灵,反应过来了,抖了抖身子小跑到她身边。 柏长风蹲下,和那些不怕人的土狗们面面相觑,想起了闻人歌曾说过的话,于是伸出手,“握手。” 于是许多只爪子纷纷抬起,塞到她手中。 她莫名被逗笑了,心情极好。 一只黑黢黢的爪子也塞进了她手中。她一扭头,黑豹眼神期待,尾巴摇得和风火轮似的,显然在等夸。 “真棒,”她笑笑,伸手摸摸黑豹脑袋,“走了,明天回家。” …… “闻人歌住哪?”柏长风看了一圈尤拉西斯安排的屋子,没有发表意见,只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便抬头问道。 尤拉西斯抱臂,抿紧了唇,眼神那叫一个警惕。 “算了,我不问。”柏长风吃了个软钉子,颇觉无趣,摆摆手,自然在床榻上坐下。 黑豹不知道她情绪有些低落,兴奋地绕着床跑了两圈,找准了床尾的位置,曲起后腿,起跳。 被柏长风稳稳在空中揪住后脖颈。 “脏兮兮的,爪子都没擦,还想上床?”柏长风有一丝嫌弃,将狗子丢回地上。 黑豹呜呜嘤嘤叫了两声,又围着床榻转一圈,突然就转身窜出去了。 柏长风莫名其妙,怕黑豹惹事,急忙起身跟了出去。 黑豹跑得很快,宛若黑夜的影子,径直冲着一个方向就去了。尤拉西斯先是一怔,认出一人一犬奔向的方向后,悔恨不已地一拳砸在掌心,快步跟上。 昨天就不该心软让这狗和闻人歌睡。 另一边,几分钟后,一道黑色的闪电从虚掩的窗户轻盈窜进屋子,引得闻人歌惊呼一声,“黑豹?” 随后是急匆匆赶到的二人组。两人在窗前急刹车,和屋中的人面面相觑。 柏长风望着闻人歌——只有一窗之隔的她大概是刚洗漱完,大氅和外套都脱掉了,留一身略薄的宽松毛衣。毕竟是初春,晚上还冷,其实说薄也薄不到哪去,只是湿漉漉的长发垂落在肩头,一滴又一滴的水珠浸入布料,压出暗色的纹理。 “抱歉。”她的手和嘴都比脑子快,还没想明白当前的状况便啪的一声关上了窗。 尤拉西斯莫名其妙而富有敌意地看向身旁垂下脑袋的人——她自认为看清楚了屋内的所有细节,但她不明白身边的人为什么耳朵红了。 她也不敢问,生怕柏长风比她多看到了什么。 只是没过多久,闻人歌一脸迷茫地推门出来,而身旁的黑豹乐呵呵叼着昨晚睡的软垫,屁颠屁颠跑回柏长风身边。 柏长风伸手,狠狠敲了小狗一记脑瓜崩,深呼吸一口,让初春夜晚的寒风略微平静了茫然躁动的心,抬头看向闻人歌,干巴巴问,“你住这儿?” “对啊。”闻人歌有点夜盲,也就看不清柏长风局促的表情,茫然点头。 “噢噢噢,那个,抱,抱歉,黑豹惹麻烦了。”她又干巴巴道歉,拎起狗子的后脖颈转头就走。 “她怎么了?”闻人歌懵逼看向尤拉西斯。 尤拉西斯压制住心中的敌意,用理智思考了会。 想不通,根本想不通。 “大概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在想什么吧。”尤拉西斯最后如是评价。 其实,柏长风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刚才闻人歌穿着正常得可以上街遛弯,而自己把她从河里捞起来时,也分明见过更狼狈的她。 可自己当时心境古井无波,现在却乱了阵脚,恨不得赶紧逃离现场。 她疑惑,茫然,忐忑,恐惧。 小伯爵突然顿步,按住心口,弯下腰,深呼吸好几次。 “……我大概是病了。”她在风中留下一声叹息。 …… “黑豹是很喜欢这垫子么?”次日清晨,闻人歌和尤拉西斯将柏长风送到路口,前者一脸疑惑地看着叼着大垫子不松口的猎犬,又笑笑,“那就送它了吧。” 出门前嘱咐黑豹决不能松口的柏长风淡淡点头,仿佛又恢复了那个没什么情绪的小伯爵,“谢谢。” “不客气,”闻人歌耸耸肩,又从尤拉西斯手中接过重重一提东西,塞进柏长风手中,热情道,“山上一些特产,带回家吃。” “啊?不用了。” “拿着拿着,就一点心意。” 小伯爵哪见过闻人歌摆出的村里过年时走亲访友的这股劲儿?好不容易抚平的心情又骤然尴尬局促起来,不得已接过那一大袋东西,沉甸甸的。 身旁的黑豹口水一下浸湿了软垫,眼巴巴看着柏长风,鼻子一动一动,上去拱袋子。 “记得放黑豹够不着的地方啊,”闻人歌嘱咐,“里面有几只风干兔,腊肠腊肉什么的,不要拒绝,山上唯一不缺的就是肉了,都是野味。” 柏长风拒绝的话被堵在了嘴边,抿抿唇,点了点头。 “那么,小伯爵,再见。”闻人歌言笑晏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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