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论如何……那人确实有矜傲的资本。 洛清河笑而不语,权当是默认了她这说法。 两个人随意用了早饭便出了门。 经过昨日,村里的人似乎对她们俩的态度好了些,有些看上去年岁不大的少年人还大着胆子问了他们些外头的事。 温明裳好脾气地一一答了,有孩子问她名姓,她捡了枯枝作笔,在地上把温颜两个字一笔一划地写给他们瞧。 望津抱臂在边上看着,冷冰冰的一张脸似乎有了那么一瞬的松动。 “村老不曾教这些孩子认字吗?”洛清河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 望津蓦地回头,眸中警惕之色一闪而过,但这抹神色很快消弭,他垂下眸,道:“教过,但人太多了,先生上了年纪,精力难免不济。” 洛清河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什么。 望津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手上的刀上一扫而过。 过了午这些孩子被领了回去,偌大的田垄之上剩下的年轻人寥寥无几。 “这村子里的人年岁都不大。”温明裳吹着风,忽然道。 洛清河于是侧眸看她,示意她往下说。 “他们应当都是那几年因贪墨而蒙难的人家留下的孩子。”温明裳捏着手里的树枝,把边角摩得平整,“这些人集聚得多了,对于府台也是个祸患。当年若是乔大人不把他们带走,下场难料。” “但即便带走了,又何尝不是祸患。”洛清河扶着刀,伸手接了飞掠而下的海东青,“年幼者还好说,耐心教导总归能平积怨,可……大些的呢?” “比如望津是吗?”温明裳笑笑,“怨难平便成了恨,恨一人或许还算轻,若是更甚呢?牵累了旁人,过于偏执,恐怕……那几年的遭遇让乔大人耗费了太大的心力,她瞧着比山长的身子还要差些。” 洛清河帮海东青梳理毛发的手一顿,低声道:“依着年月,他家中出事时他已经是个半大少年,早就记了事,明白何谓是非爱恨。这样的人……若你我是始作俑者,应当斩草除根才是。他原名应当不叫这个,这二字……恐怕是乔大人后来为了避祸改的。” “望津二字,换个字形,便是‘忘京’。”温明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恐怕即便是乔大人自己,也该失望至极了。她愿意见我,未必是不知我究竟是何人,恐怕究其根本……也因为我是故人的弟子。” 可萧承之当年辞官的缘由与乔知钰本质却是殊途同归。 太宰年后的主君与朝局让他们失望了。 海东青扑棱着翅膀,从臂缚上振翅飞到了村头的老松上。 温明裳拍了拍手,她撑着起身,道:“你知道昨日望津问过我什么吗?” 洛清河眼皮一跳,抬眸跟她对视。 “他问我是不是只是北林的弟子。”温明裳唇边扯出个浅淡的笑意,却有些漫不经心,“我当时问他说是与不是还关乎着什么。” “他如何答的?” 温明裳深吸了口气,脑海中浮现出昨日的那一幕。 年轻的男子在风中站定,凝视她良久,尔后开口时声音冷冽。 “你若只是北林弟子,那么你是朋友。”他眸光暗沉,“若不是……若你与那些狗官有半分牵连……” “我杀了你。” 洛清河听她说完,反问道:“人家都这般说了,你不怕吗?” “怕也没法子啊。”温明裳无可奈何地摇头,“事实早已如此。他恨朝廷的官员,我也没办法在短短的时间里就把这种恨意消弭殆尽。” “这些人也能算是佐证。”洛清河在沉默须臾后道,“前提是你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开口提起那些陈年旧事。” “有现成的机会。”温明裳把手里的树枝往边上一扔,“这不是孔肃桓和元嵩已经送来了吗?” “你把铁骑分散到了各处,除了威慑还有一个用处,望风传讯。洛……咳,适才你不是已经看过了他们送来的消息吗?” 洛清河闻言一挑眉,笑道:“你如何知道刚才的就是州府异动的消息?” “猜的。”温明裳也跟着笑,“若我猜对了,你自然会告诉我,若是不对……我也没旁的坏处不是吗?” 洛清河摇了摇头,道:“那我要恭喜你了,直觉很准。不过……”她话锋一转,眸光也带了点审视的意味。 “温颜,你只有五日的时间了。而且不论成败,五日后你都要面对这些本就带着憎恨看待朝廷中人的百姓。” “也该结束了。”温明裳揉了揉手腕,“不论是我与你打的那个赌,还是中枢藏着的人。经此一役,我都要把他揪出来。” “不过……我猜你在中枢也应当有怀疑的人了吧?” 洛清河眯起眼,她张了张口,做了一个口型。 韩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7 00:02:56~2022-01-19 23:23: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泊无、离散金属 1个;
第56章 决断 五日之期并不长, 眨眼便可能到头。但温明裳却好似并不着急,她依旧在白日里在村中闲逛,会教那些孩子识字念书, 也会讲些他们不曾听闻的故事。 她模样生得好,脾性瞧着也好, 自然招人喜欢。 除了望津依旧时不时守在远处, 从不曾放下防备。 洛清河偶尔会同她一起,但更多的时候, 温明裳也不知道她去了何处,系在村口的马还在, 似乎也在昭示着她不曾走远。 每日夜里洛清河回来的时候温明裳偶尔会瞧见对方身上挂着的草叶, 她思忖了许久,想起来这是附近山上的草植。 这人往山上跑做什么? 但她没去问, 权当做没发觉。 这么过了两日, 第三日的午后, 望津突然找上了门。 彼时温明裳还在给那群孩子念千字文。 “先生寻你。”望津丢下了这么一句话。 温明裳捏着树枝的手一顿,应了声表示知道了。 其实这两日她偶有回头, 也曾看见过山坡上乔知钰的身影, 尽管只是一闪而逝, 无人知晓老人在那上边看了多久。 “为何不问我考量如何了?”老人沉默须臾, 忽然道。 温明裳笑笑, 不紧不慢道:“先生若是要给, 自然不必我来讨要。今日先生唤我来此……不论是不是为了账册,晚辈皆恭聆垂训。” 乔知钰凝视着她久久不语,窗外孩童的玩闹声依旧, 似乎这样的时光会亘古不变, 这座村子也会成为永久的桃源。 可谁都知道不可能。 温明裳知道, 乔知钰自己也心知肚明。 那是她曾共事过的同僚,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人内里的秉性如何,同样,也更清楚他们的手段。 “垂训委实称不上。”她咳嗽了三两声,“你并非我门下,萧承之该教你的已经教了,既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教予你的。” 温明裳垂眸不语。 “你的时间并不多。”乔知钰道,“如今转身离去,还来得及。”她拄着拐站起身,从杂乱摆放的杂物里抽出了一本册子递到了她跟前。 “你要的东西,眼下可以拿走了。” 温明裳却没有接,她摇头道:“先生,我要账册不假,可我若此时离去,您,乃至整个村子的人,都可能亡于屠刀之下。” “不。”老人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只有我。” “先生是觉得……孔肃桓会放过村中幼子吗?”温明裳话音一顿,“即便他能放过……那么,元嵩呢?” “老身若此时还有这般想法,只怕白活了这许多年岁。”她叹了口气,“这便是我将此物予你的条件。” “我要你和那位将军,送这些孩子去北林。” 温明裳闻言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她这话外的意思。 是了……这本账册能够证明州府贪墨,但证人已有,李家村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上诉堂前,她乔知钰远离庙堂数年,早已不是什么必不可少的人。 更遑论那四年的上奏被一一驳回,三法司早就不再信任她的说辞。 她独自留下,能以死暂时蒙蔽州府的眼线,让孔肃桓误以为,中枢的人再无可能找到实打实的铁证。 “老身活得够久了。”乔知钰又道,“但稚子无辜,你的先生……即便避居一方,可在书院,总归比让他们跟着我有出路。虽已不在朝中,但我信得过他的为人。” 温明裳叹了口气,反问道:“先生,我可以答应你送他们区北林,但……您不能留下。” 老人微微皱眉,正要反驳,又听她道。 “若您因此而死,您可有想过他们该如何想。”温明裳深深一拜,“我知先生高义,但也请先生惜身,您不应当死在卑劣之人的刀下。” “若老身不死……”她低声道,“你可有办法避过屠刀?” 温明裳却是笑了,她听着屋外的吵嚷,神色笃定道:“有。” “所以,还请先生将账本收好,不论是自己留着还是交由望津,待到风波定,再予我不迟。” “先生在太宰年间被驳回的奏本,也应当由先生自己去见证它们如何被重审。” 乔知钰良久不言,她捏着账册的手似乎微微颤抖着。 “容我多问两句吧,你在朝中,供职何处?” 温明裳指节轻轻摩挲过手腕,尔后轻声开口。 “大理寺。” “……此案主责除你之外,又是何人?” “少卿,赵婧疏。”温明裳叹了口气,“我知道她曾受教于您门下,您要听听我初入大理寺时她教过我什么吗?” 面前的人闻言抬眸。 “说来纷杂,却也不过两字。” “公理。” 望津在日头西垂时进来点了灯,他跨过门栏,却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册子。 “先生?”他弯腰捡起,翻了两下却是迷惑,“为何将这些空册拿了出来?” 被翻开的书册上不见分毫墨痕。 乔知钰后知后觉地回神。 “放桌上吧。”她低声道,“望津。” 被唤的人闻言回头。 “小人或君子……其实只在一念之间。” 望津困惑地皱眉,犹豫了片刻老实道:“弟子不知何意。” “没什么。”老人却不愿多说,“多看护那些孩子吧,不必再盯着外来人了。这天啊,起风了……咱们也该出去走走了。” “我给你收着的那本册子……若是风雨摧不倒草木,你转交给那姑娘吧。” 钦州边境。 骏马奔袭而过,却蓦然间拦在了车马前。 前侧的侍卫倏然抽刀,冷喝道。 “何方宵小竟敢阻拦齐王府车驾?!” 马上的人勒马而立,远远地抛过去一块铁牌。 “雁翎飞星,云玦。奉镇北将军之命,求见齐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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