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拓跋悠,狼骑的优势就只剩下了速度。面对铁骑的威慑,贸然聚拢合兵不是个好选择,没有支撑的轻骑会轻易被远远少于自己的重甲撕成碎片。这个命令显得有些激进和冒险。 “袭扰还在继续。”洛清河没有直接否认主将们的猜测,但她就着林笙的那余下的半个圆,重新勾勒出了这两日双方正面迎战的路线,“拓跋焘放掉了西面三城和南下的袭扰队伍,把他们从荼旗尔泽向东北方拉回去,而面朝我们的这些人依照飞星能够探明的痕迹退,最终两方都汇聚在了鸣稷山山阴。” 铁指在雪里留下了深深的嵌痕,它一路向北,越过了弧线的标记。 “向北是白石河。”李牧烟双臂夹在腿上蹲下仔细端详这几条线,“狼骑够轻,他们能一夜之间神不知鬼不觉地越过白石河。鹰眼被阻挠后向北都要靠飞星冒险,我们所知会被干扰。但这批人回去需要粮食,拓跋焘的后备会被加速消耗……其实有点得不偿失。” “不好说。”林笙道,“这些人不一定会真被调回去,留在这里也可以当做诱饵,等我们出兵西进,留在后头的人就可以顺势向下去截断瓦泽运粮的马道。如今大家都在咬着一口气,抢不到也不打紧,只要让我们也吃不到就好了。” 阮辞珂没有轻易附和任何一方,她在旁听之余将目光移向了洛清河,等到主将们的商议接近尾声才开口:“如果是粮道……为什么不能是东北?” “东北?”左晨晖登时愣住,但他很快回过味,“你是指……水路给我们的粮?不该吧,这是温大人暗地的手笔,连京城都没有消息,拓跋焘如何会知道?” “推演。”洛清河在长久的沉默后终于开口,她活动了两下僵冷的手,“用我们的反应做推演。” 水被泼出去,眨眼冻成了冰,将雪地里的痕迹埋得一干二净。 “他收拢人是做给京城看的。”洛清河呵了口气,目光像是如今高悬夜空的星斗一样泛着霜寒,“不南下,只针对我们做出袭扰,意思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在告诉京城的大人物们,他被铁骑迎头的刀剑打疼了,知道错在了何处,现在为的是自保。” “可是瞿延先生的死让国中对北燕人的憎恶攀至了又一个高峰。”李牧烟皱眉,“这个时候叫停,天子舍得下声名?” “京中还有四脚蛇,玄卫变相害死了他的老师,他会做出什么虽然犹未可知,但可以猜测一定对我们百害无利。”洛清河道,“声名只在事态可控时紧要,若是北境全然‘失控’,那么天子会不计代价地把失控的那部分扼杀。四脚蛇只要激怒天子就够了。” 她说到此想起了还在京城的使臣,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双赢的交易没人不愿意做,更何况那些代价在疯子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只是这样一来……温明裳要面临的状况要比预计的更加糟糕。 可惜现在不是担忧的时候。 洛清河在瞬息的停顿后重新拾起话头,道:“这个时候如果我们西进,那么水运的情况扑朔迷离,他就会用原本东边的兵力移向瓦泽,剩下的人像阿初的猜想一般切断粮马道,形成东西包夹的战阵。” 被怒火点燃的咸诚帝会死死按住燕州关中的将领,抗旨即是谋逆。 “如果我们保粮马道呢?”阮辞珂问。 “那就说明我们同样给养不足。”洛清河道,“明知如此当日还要出兵,就不是我的风格了。” 主将们闻言面露悚然。 拓跋焘之于洛清河是老对手,那么反过来也一样。狼王深知自己面对的是整个大梁最擅长谋篇布局的统帅,她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保住粮马道只能暂时稳住局势,它不是致胜的要诀,而关中封闭难动,剩下的唯一一条路就算再无根据也成了最大的可能。 “老东西一如既往的阴险。”李牧烟恨得牙痒痒,但她把翻涌的情绪强压了下去,维持着冷静问洛清河,“局都摆在面前了,你打算怎么破?” 洛清河没有立马回答,她转过身,凝视着不远处冰封的长河,问了句:“可以从骑兵留下的痕迹推测出西北今夜能收拢的人数吗?” 林初和林笙侧头对视了一眼,谨慎斟酌过方道:“不会超过三万。” “好。”洛清河打了声呼哨,养足精神的海东青落在了她的手臂上,一人一鹰的目光锁在了阒然的冰面上,“祈溪留在这附近游荡,晨晖带离策半数的人绕过鸣稷山去堵往荼旗尔泽走的马道,剩下的一半人,小辞领一队飞星带着他们往东面靠。” “阿笙往三城,阿初南下向关中,徘徊勿入。” 主将们各自领命而去,很快洛清河身边只剩下了一个人。 李牧烟扶着腰侧的刀,语调轻松地发问:“说吧,这个节骨眼把我们善柳留下来,你想干什么?” “我和拓跋焘是一种风格的统帅。”洛清河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八年了,他已经习惯了我的缜密风格,所以他敢下血本把诱饵送到我面前,笃定我会在此时慎之又慎。其实猜得挺对,记性也不差,但是他又忘了些东西。我拿这个提醒过萧易,现在我觉得得帮这老头想起来。” 李牧烟顺着她的目光眺望冰河,善柳的主将静了片刻,道:“你想要我带善柳跨过白石河。” “对。”洛清河唇边噙着笑,但李牧烟在看见她的眼睛时敏锐地从那里面看到了曾经十分熟悉的疏狂。 洛清河说:“十六年了,你还记得她怎么打的那场仗吗?” “忘不掉啊。”李牧烟也笑起来,呼哨过后身后军士齐齐上马,但他们没有带盔,陆续又有甲胄被扔在了雪地里。 “你说得对。”善柳的将军说,“得让那老小子想起来什么叫割肉之痛了。” “正巧年关将近。”二人相视而笑,“咱们给京城备一份年礼。” 雪野在阒然后重新发出刺耳的呼啸,铁骑们的披风被卷动,像是猎猎飞扬的旌旗。 北境奔波的驿马在新岁伊始踏碎了京城的宁静,马蹄踏过卷起爆竹留下的炮纸,将浮动的硝烟揉进浓夜的冷雾里。小吏不敢停留,他手足并用摔下马背,一路狂奔到府衙门前把紧闭的朱红大门拍得震天响 “燕州紧急军报!开门!” 作者有话说: 洛清影成名战打的就是雪夜突袭,李牧烟是她的旧部,所以清河问了那句你还记不记得怎么打的。 属于一些活动复刻了(什) 还有一章,估计挺晚的,明天起来再看吧。 感谢在2023-06-01 01:05:18~2023-06-04 20:50: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林三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子呼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展程 1个;
第259章 人心 太极殿中跪倒一片。 咸诚帝面色铁青, 他甚至无心维持平日里的仁君假象,劈头盖脸便给了群臣一顿痛骂。刚被羽林从被褥里惊醒的朝臣们大气不敢出,听到起身的传唤也只敢站颤巍巍地站在殿宇间。军报被同样噤若寒蝉的内侍们拾起交到了他们手上, 但朝臣们迅速看过后愈发对天子的怒火感到不解。 那是一封捷报。 在燕州百姓将天子剑拒之门外后,深入交战地的雁翎铁骑终于给兵部递回了第一封军报。西线善柳营越过白石河同剩下的铁骑合围全歼了被调至鸣稷山山阴的两万五千狼骑, 祈溪与半数离策配合, 将意图南下的剩下大半部主力拒于瓦泽一线,令得身后粮马道并未受到半分损耗。 兵部面面相觑, 都不敢深想天子这骤然的暴怒中隐含的深意。 这明明是一场值得封赏的胜仗啊。 温明裳同样低着头,她在鸦雀无声里出神, 没有注意那些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咸诚帝会勃然大怒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 军报送入宫时同样送达了天枢,她比在场的许多人都要更早看见书写的内容。 旁人看来那或许只是一封报捷的奏报, 但北境防线是她和洛清河一手打造, 除了洛清河自己之外, 守将的任何动作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关中烽火熄灭,守将们给出的理由是试探北燕是否诚心退去, 拓跋焘没有下令趁乱袭扰, 这之于咸诚帝就是示好, 即便咸诚帝此前对骤变的态势有所怀疑, 昨日刺杀冷静下来后也会猜想自己原先的判断当真出了错, 居心叵测的是都兰而不是早在掌控的王庭。 若是没有这一封捷报, 今日廷议只需痛斥使节,再与臣工解释玄卫安置苦心便足矣。他大可静观其变,等到铁骑与北燕两败俱伤再坐收渔翁。这也是他自以为给铁骑的仁慈, 洛清河只要回头, 他这个主君就可以“既往不咎”。 但是洛清河清楚地拒绝了, 不仅如此,他让善柳卸甲渡河,用咸诚帝最畏惧的少年将军的战法粉碎了这个阴谋。她明明白白地告诉天下人,铁骑不退,自北燕踏过白石河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的仇敌,绝无和谈的可能。 这样的悖逆不会为天子容忍。 不仅如此……御座的天子将第三封来自北境的折子抛了下来,那些纸页纷纷扬扬地盖在阶前,像极了宫门前的满地碎琼乱玉。 “朕的旨意,锁关不出,即便要顺民意而解,那也要朕亲口下旨!”咸诚帝怒不可遏,但好歹忍住了几分,没像一早收到这最后一份折子时一般气得摔杯把侍奉的太监砸了个头破血流,“谁给边军的胆子私开关门?!她洛清河这一纸捷报不是威风得很吗?朕看她哪有半点给养不足的样子,朝中就有人急不可耐地凑上去嘘寒问暖了?!” “陛下!”兵部尚书当即叩首,恳切陈情,“请陛下息怒!开关运粮固然有违旨意,但确是为我大梁边关安定所思!瓦泽城中驻守不足三万,重甲三大营尽数在外,若是有何闪失,那我大梁——” “有何闪失那也是她洛清河判断有误急功冒进!”咸诚帝遽然打断,“北燕……北燕已有退兵之兆,王庭混乱如斯,昨日是何人主导的刺杀犹未可知!是了、是了……其人已死,天下人只会觉得是朕有错!镇北将军心怀社稷清清白白,何错之有?恐怕在场列为也深以为然罢?!” “这朝上的兵部,到底是大梁的兵部,还是靖安府的僚属?这天下子民是朕之子民,还是她洛氏、她洛清河之喉舌?!你们口口声声出兵为战,请朕顺民意!啊,那不用三法司接着往下查了,拟旨!把赵婧疏从燕州叫回来,告诉大理寺,瞿延的死是朕的授意!勾连北燕的贰臣也不用找了,民意所属,朕自罪!” 此话一出,群臣惶然齐跪山呼天子息怒。 慕长卿今日也被羽林从王府捉了过来凑数,她跟着群臣一齐跪下,余光瞥了眼身侧肃容长跪的慕长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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