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伞撑在了她头顶,撑伞的人比洛清河矮点,抬高手臂的姿态显得有些不自然。 狱卒望见那张脸,想起那日狱中依稀听闻的只言片语,露出些看不透的纠结于唏嘘。 “不走吗?”温明裳呵着气,小声抱怨道,“怪冷的。” 洛清河看了她片刻,抬手接过她手上的伞,道:“走啊……” 脚步踏开了新积的雪道。 洛清河问:“什么时候?” “再过几日。”宽袖遮住了手,表面看不出半点端倪。温明裳侧头看见她手上这几日被冻出的裂痕,忍不住皱起了眉,连声音都低了,“等东南回信。” 马车横在巷口,挡住了街上探询的目光。 洛清河脚步一顿,敏锐地觉察到了那点情绪变化。她将掌中的红绸伞倾斜,就堵在路口,借着遮挡,指腹捏着温明裳手腕,倾身过去轻轻在她唇上碰了一下。 这一碰就轻松地把揉皱的心绪给抚平了。 作者有话说: 资质平庸温明裳,稍善棋道慕晗之,横批组团骗鬼(。 茨州差不多也在地图正中,齐王封地变化也是长公主那个时候把点心碟从东南移到面前的意思。 还有就,评论虎狼之词注意审核(喂)我不删评论但是审核时不时就删,我也不知道机制是啥x 感谢在2023-05-03 01:36:37~2023-05-05 00:3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子呼鱼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停云时雨 1个;
第247章 质子 翌日晌午, 太医署门前有客到访。 太医们联手药谷的大夫,折腾了这么些日子才好容易给质子捡回了一条命,故而昨日赵婧疏为公事前来也未来得及过问太多便被太医以需静养的名头暂时请了出去。拔毒不易, 若是因劳神再有差池,谁也没法保证还能不能从鬼门关前把他捞回来第二次。 温明裳在进来前听过太医令的一番叮嘱, 再三保证这场问话并不会持续太久后才被允准放行。左相印被天子交于她手的消息还未公之于众, 她明面上仍旧留着的是天枢首臣的名,依制品阶上要矮赵婧疏一头, 担的是副手的职。 故而太医令只当她是来做昨日问话卷宗的补遗,并未再想太多。 屋中点着不具名的香, 细嗅下能品出清苦的药香。质子面色惨白倚躺在床上, 见她进来颤巍巍地抬起手放到胸口,算是行了个扭曲的礼节。但就这么个简单的动作, 他做完后胸口也是起伏剧烈, 一副快要背过气去的样子。 看顾医官见状忙上前去行针, 待看他缓过一口气才起身退开。 “殿下病重,实不必多礼。”温明裳微微甩袖, 在他床前坐下, “昨日赵大人已来问过殿下凶器来处, 想来不多时定能予殿下一个交代。今日下官来, 只是问些未曾考虑到的细处。” 质子急急咳了两声, 声音虚弱地应承:“请问吧……” “古丝路开辟日久, 即便自先帝在时才算,至今也少说有三十年。”温明裳垂着眸并未看他,好似被手中大理寺书写的那份卷宗吸引了全数的注意, “下官有幸与贵国使臣有过几面之缘, 他在丝路行走日久, 商帮如今更是有意插手东南水运,火廉银的缴纳名目现在还能翻出来。” 她翻过新页,漫不经心地问,“那凶器制法巧妙,但并非闻所未闻。为何……他在此前一直未有觉察不妥呢?” “大人有所不知。”质子看不见她的眼神,心里没个底,说话也慢了下来,“他忙于定盟,这东西并未经他之手。是……是我擅作主张,瞧着稀奇,便央着商队事后追去买了来,没成想、没成想……” 尾音竟是有些哽咽。 温明裳这才抬眸,取了桌上的帕子塞到他手里,道:“万事有命,殿下切莫过于悲恸。那刀的确做得精致,即便是在京中也不多见,能忍痛割爱相赠,也是难得了。就是可惜这好意成了祸端,难免令人唏嘘。” 质子见她言辞温和,心下稍稍放松,试探道:“大人可找到了那卖刀的商人?我、我想……” “是想问一问,究竟是为何要故意毁坏两国和谈,还是……”温明裳放下了手中的卷宗,伴着说话声,原本一同入内的吏胥不知何时退了下去。 门窗“砰”地一声紧闭,将暖日牢牢锁在了外头。 质子背后登时冷汗直冒,他还想捂胸痛苦□□,但桌上书页被穿堂的风哗啦啦地翻动,案上袅娜的烟也被摆得歪斜。少年透过袅袅的香烟,看见了浮光涌动里那双平静而漠然的一双眼眸。 那些痛苦好像都被强逼着咽了回去,屋中静得骇人。 “还是……什么?” 温明裳微笑不答,她以手撑膝,轻声道:“萨吉尔有没有和你说过,定盟种种由我而起,包括你在内,该是谁,何时到,所为什么,皆是由我定。你身染狼毒,纵然毒已除,恢复如初仍需静养,我答应了太医不在此久留。现在人皆退去,你还要装出这幅样子吗?” 榻上少年闻言容色一僵,仍是嘴硬道:“我……我不知大人在说什么。萨吉尔的确与我说过你,我、我也未曾想欺瞒,但是——” “没有欺瞒吗?”温明裳端详着他,“也是。毕竟,若他没有动心思放四脚蛇入内见你,他也不会因此而亡,你在宫宴上的每一句话皆出自真心,他死,是与虎谋皮的咎由自取。而你……” 身后的高忱月随声上前,将瓷瓶放到了桌案上。瓶子自是空的,但质子看着那小瓶的样式,却是再熟悉不过。 “我……” “你只是想活着而已。”温明裳道,“求生之举,谁也说不上错。更何况,他们只不过是想拿你来当一个换利的替死鬼。” 质子呼吸微颤,闻之哑声笑道:“你都知道,你都查明白了……可那与我何干?毒是北燕的,器物也非出自北漠,萨吉尔已死,这便是死无对证!他们,他们不敢在这个时候揭穿我不是真的王子!你……你们大梁国,也不能杀了我。” 他颈侧青筋暴起,扣在床沿的手都泛了白。 温明裳抬手拦下了扶刀上前的高忱月,缓声道:“我如果要杀你,何必费这个功夫来和你说这些。人证物证眼下就在大理寺,直接照章办事岂不省事?只不过……你当真相信了四脚蛇的允诺,觉得自己能活着回到王庭吗?” 质子一怔,道:“你什么意思?” “从你决定听信这场交易杀了萨吉尔开始,你就注定回不去。”温明裳拿起小瓶,窗前铺着软垫,她松开手让瓷瓶下坠,落地时没有碎裂的声响,但瓶颈已遍布裂纹。 “你活着,你和王庭的交易就作废了。不仅如此,被你顶替了身份的那位,如今又算什么呢?明日朝会,所查种种会被如实上禀,这些东西会随着国书一并送回北漠。你要猜猜,受你牵累的人会有什么下场吗?” 温明裳看着他眼底的容色一点点变得灰败,起身道:“你不杀萨吉尔,他会杀你;你杀了他,你也回不去。不论四脚蛇许诺了你什么,都是空口白牙的谎言。你信了,其实也不过多了这一个月的生。” 窗子并未关紧,今日风大,竟是“啪”的一声被遽然吹开。院中半开的白梅枝条胡乱摇晃,像是不堪重负,眨眼就能被劲风摧折。 太医令站在廊下来回踱步,听见声响转头看过来,他掐算着时辰,大抵是觉得不能再拖,开始迈步朝这头走。 温明裳侧头示意高忱月可以让外边的吏胥打开房门了,日影慢慢铺在她足下,阴影都被留在了身后。 “等等!”质子满头冷汗,不管不顾地伸手抓起了软垫的将碎的小瓶,“你有办法。” 他昂起头,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乞求。 “我答应你,什么条件都可以……你帮我!” 温明裳回过身,无言地打量了他须臾,终于将一纸书文放到了床边。外封字迹由朱笔书写,乍一眼看过去与寻常公文无异。 太医令入内时见她拱手温文一拜,轻声道。 “此乃拟定的案宗,殿下可于闲暇时先行查看,若觉得不甚满意,可差人往大理寺言明。至于其后的盟约如何处置……待朝会后陛下自会钦点朝臣来办。” 质子抿起唇,无声地捏紧了那份“案宗”。 ***** 侯府的近卫们在挂灯笼,海东青闲的没事做,到处扑腾着捣乱,搞得一众人不堪其扰。可栖谣不在,高忱月又陪着温明裳出了门,剩下的人里头就没人能追得上这家伙的。 黎辕被吵得出来看了好几回,眼看着灯笼没挂几个,人和鸟闹得鸡飞狗跳。老管家赶苍蝇似的连连摆手,说着算了歇会儿再挂不迟,把他们全赶了回来。 海东青全胜而归,耀武扬威似的飞回了小院窗前翘着爪子踱步。洛清河原本还在看这几日积下的军报,听到动静抬眸看了它一眼,刷一下放下了帘子关窗不搭理它,气得鸟在外面连连扑腾翅膀却进不来。 府上因着温明裳畏寒,冬日里炭火一直烧得足,如今人出去了也没撤掉多的炭盆。云玦拿着鹰房新送来的消息进门,还不习惯被热气扑了满脸。 “将军。”她将东西放下,“栖谣来信,已到燕州。世子尚在关中,如今拓跋焘好似有所动作,要回信让他北上吗?” “先不急,让他率队留在驻军营。”洛清河面前展开着羊皮地图,她提着笔,虚虚在上头描摹着路线,“动作是做给我们看的,拓跋焘还不会在此时就动手。” 云玦循着她的目光看了一圈,思忖着道:“若是再等,年关暴雪,不仅路不好走,就算北漠真的撤了兵,从锁阳关到白石河这一路,也很可能会撞见白毛风。千里之遥,长途奔袭而至也无战力了……” “他等锁阳关的消息不是为了等到萧易的援兵,而是在等对方真的撤下来,才能保证王庭无恙。”洛清河摇头,将面前看过的军报推开,“退一万步,就算他不在乎都兰会做什么,此时动兵也非上上选。狼骑的驻军大营在被偷袭后往东北移动了大约五十里,正好毗邻了被我们一把火烧掉的屯田。那里如今虽已成焦土,但还有马道。白石河以北地势平整,不论是人还是粮调拨速度都比在交战地更快。” 这意味着狼骑能够布置的战法会比原先更加多样。失去了锋刃,经验老到的统帅会回到他们最擅长的袭扰,在真正大战陈兵前尽可能磨平补给上的差距。 “而且北燕的来使还在京城。”洛清河道,“只要还没在明面上真正撕破脸,都兰就很可能要遵循承诺,继续给拓跋焘这剩下的十几万人供给军粮。我们的人现在刚刚被调往瓦泽,后备的军资还未做出调整,拓跋焘聪明得很,不会在这个时候以卵击石。” “明日就是朝会。”云玦叹声,“大理寺将卷宗呈上后,国书会即刻飞马送往漠北王庭。同时消息会递送北燕,如果还想继续谈,两方都要予以回应,就看内阁这次如何从中斡旋。这一来一去……恐怕要到下月底。宫中会答应放你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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