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德良皱起眉,沉默不答。 但答案他心里清清楚楚。 燕州如何布防只有自己人最清楚,为什么敌军能够抓到最薄弱的一环猛攻,而且数月不退,就好似早已经知道雁翎孤立无援。 “不要再让狼嗅见骨头的味道。”洛清河低声道,“朝堂事自然由阁老做主,洛氏从前不干涉,此后也不会……但请阁老记得,我的底线就是雁翎,燕州几十万的守土将士和百姓,不能因为京城的阴诡算计被生生葬送。” 她说完迈步要走,却在即将跨下台阶时听见阁老缥缈的声音。 “这便是,我将那孩子带入京城时向将军讨要一个担保时,将军未言明的条件吧?” 洛清河步子一顿,她没回头,却能听见那个声音继续道。 “朝局安稳于我和那孩子而言是改制之机,于你……是一个机会,一个报仇的机会,一个解开洛氏身上镣铐的机会。” “你要用这个机会,斩下狼王的项上人头。” 温明裳是在巷口撞见靖安府的人的。 昨夜的事情她有所耳闻,靖安府的马蹄声响起的时候她就已经被惊醒了,跟换了宅子关系不大,是自幼养成的习惯,睡得不深。 守在宅子外的护卫自然看见了不少事情,便一五一十地同她讲了,而后再早些的时候,有人过来大致说了一番经过。 这个时候撞见洛清河,温明裳其实有些心情复杂。 洛清河自然也是瞧见了她,这么一张脸,丢到人堆里都是扎眼的,更何况天色尚早,街上行人寥寥。 “宗平。”她回了头,“带阿初回去休息,我晚些自行回去。” 宗平看了看巷口的温明裳,又看了看自家主子的脸,点头道:“是。” 温明裳抿了下唇,转头跟护卫道:“你们去外头候着吧。” 洛清河下了马,把缰绳绑在了巷子外头的一颗歪脖子树上。 “温大人,走走吗?” 温明裳垂了眼,她本能地觉察到有些不对,但却没有直言拒绝,反倒是点了头,道:“好。” 巷子算不上宽,两个人同行,中间也不过隔着半个人的距离。 “将军昨夜入了宫。”温明裳轻轻开口,却不是在问她,而是平静地陈述一个已知的事实。 洛清河侧过眸看她。 这条巷子并不长,走没几步就到了中央。 温明裳抬起眸子跟她对视,道:“有些先例不能开。” 洛清河闻言嗤笑了声,她似乎没有露出过这个模样,至少温明裳的印象里不曾有过,这种头一遭的感觉并不会让人觉得多么新鲜,只会有一种望不到头的紧张感。 “温大人。” 温明裳看着她往前迈了一步,等到觉察到什么的时候,人已经凑到了她跟前,她下意识向后退,手却先碰到了冰凉的石墙。 人家比她高了小半头,这么一贴近,垂眸也成了俯视,可她不过慌乱了片刻,就听见对方开口的声音。 “你倒果真是阁老教出来的弟子。” 明明是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却因着说话人的语调,骤然失了温。 作者有话说: 给个提示,皇帝反应的那一段可以结合十九章看(。 感谢在2021-11-22 23:35:44~2021-11-24 20:13: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睚眦 2个;离散金属19c 1个;
第30章 优劣 温明裳整个人贴在石墙边上,她指尖下意识地蜷起,略微仰着头看着洛清河的脸,冷静道:“将军此言何意?” 这样逼仄的窄巷无疑让人无意识地提起了警惕心,纵然她知道洛清河不论如何都不是那种随性而为的人,但这样的距离还是让她平生了一种被人踏入领地的紧张感。 像是被捏住了后颈的猫。 洛清河垂着眼,她眉头似乎略微皱着,叫本来算不上锐利的眉眼都一道蒙上了一层名为阴翳的尘。 “先例。”她淡淡吐出这两字,跟着往后退了半步重新拉开了距离,“温大人觉得,此为先例?” 温明裳暗暗松了口气,道:“将军以为不是吗?无爵无名,夜闯宫禁,即便事出有因……也有违礼法。今日朝会,恐怕就已经有言官赶着参将军一本了。” “那依温大人之见,我该如何?”洛清河抱臂看着她,“是先请旨入殿,再交由御史台拿人,然后等个几日待到上下打点好再当朝对峙?等到朝中诸位大人吵完了,走完章程了,再看看结果几何?是这样吗?” 温明裳梗了一下,一时间竟找不出话来反驳。 明明一清二楚,但还是以身犯禁? 洛清河见她沉默不言,便继续道:“今日的举动,轻则便是言官参我一本行事恣意乖张,重则便是心怀叵测,居功自傲,温大人是想提醒我这个吗?” “……将军心里倒是明白。”温明裳也跟着皱起眉,“既然将军此刻不是回府而是把下官喊来此处,下官便斗胆问上那一句,究竟为何?” 洛清河没答她,只是道:“在我回答大人这个问题之前,还请大人回答我一句话。” “在大人心里,若事关人命大局,审时度势循规蹈矩重要,还是秉持己身,坚守底线更重要?” 温明裳怔了一瞬,道:“依事而定。” 洛清河闻言一挑眉,她没开口,又听得眼前的人继续道。 “时势几何,结果便也因时而异。若因明哲保身失了本心,那不论结果如何发展,皆都没了意义,可若一意孤行,即便死守,也会因锋芒过显而撞了南墙。但不论如何行事,终归只是方法,方法无对错,能够保全大局,护佑百姓才是应当考量的。” 温明裳深吸了口气,紧跟着往前迈了半步,她仰起头,抓住了那道视线,道:“将军问我这个,先前说我果真是先生一手所教,也是因为先生提醒了将军,这样的先例不可开吗?” 或许连温明裳自己都没发觉被刻意拉开的距离在她这半步之下又被拉了回去。穿堂风把人面颊上垂下来的碎发撩开,露出眼尾的朱红小痣,在白皙的面颊上惹眼得很。 洛清河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微微颔首,而后目光像是被眼尾的泪痣刺了一下似的,把视线从人脸上挪开了。 温明裳没发觉她那点细微的异样,她的思路在洛清河问完那句话后豁然打开,几月前在翰林院的那场对话重新映入脑中。 她问起屠城那件事的时候,对方怎么答的? 是了,取舍。 那么……她取了什么,舍的又是什么? 思量间,温明裳忽然听见面前的人似乎笑了下。 她刚回过神,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把刀就这么横亘在了两个人中间,硬生生隔开了一段距离。 洛清河抬着新亭,指尖抵在刀镡红玉的地方。她面上的冷然似乎散了去,那双眼睛里重新浮现的是她看惯了的那层笑意。 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还请温大人记住今日所言。” 温明裳有些莫名,“什么?” 洛清河却没答,她侧身把刀重新系回腰间,迈步朝外走,待到走出几步才悠悠道:“时势与取舍,大局与小节,该如何取舍依凭本心,提醒小温大人一句,可不要像当日那般天真了。” 当日……温明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就是翰林那一回。 “所以将军叫我走走,只是为了这一句?” “否则温大人觉得,我该告诉你什么呢?”洛清河回头,似笑非笑道,“事情始末,即便你此时尚有不知,之后不也会有人同你讲吗?又何须我来多此一举呢?” 温明裳没忍住磨了磨牙,没好气道。 “那多谢将军劝解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巷子的另一端走。 崔府的护卫面面相觑,赶紧迈步追了过去。 洛清河本来都已经解了踏雪的缰绳,她上了马,闻言低笑了声摇摇头。 侯府依旧冷冷清清。 洛清泽今日羽林那边有差事不在,宗平在安顿好林初后去了禁军校场先行操练军士,府里除却惯常的下人,也就剩下了林初和栖谣。 客舍收拾得干净整洁,但洛清河敲门的时候没看见栖谣在里头。 林初擦拭了一下手,知道进来的是她,状若不经意道:“你认得那姑娘?” 洛清河闻言手一顿,抬头道:“谁?” “咱们早上回来时撞见的那位。”林初放了刀,“你回府之前我问过栖谣了,她说是阁老的弟子。怎么,从前在国子监见过?” 洛清河走到了客舍的刀架边上,她背对着林初,拭刀的帕子被她放在了一边,新亭出鞘的刀刃明晃晃地映出她的目光。 林初还在继续道:“你从前给端王做伴读的时候不也在国子监吗?见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吧……不过瞧着人家姑娘年岁比你还要小些。” “没有阿笙管你,你办完正事话就变得如此之多吗?”洛清河阒然间把刀收回去,侧身道。她口中的阿笙是飞星营的主将,叫做林笙,是林初的姐姐。 林初倒是挑了下眉,失笑道:“不过随口问问,毕竟阁老弟子这个身份还不足以让你多看人家两眼。怎么,我说中了?真见过?” “没有。”洛清河摇摇头,眼里似有半分无奈,“人家姑娘才多大?我长她三岁,她入国子监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京城了,别满脑子想着什么巧合。” 林初于是顺着她的话道:“好,没见过便没见过吧。说归正事。”她容色渐沉,沉吟片刻继续,“现今这事已经递上去了,清河,你是要我在京城等着,还是要我回雁翎去?” 这事查起来牵扯不少,绝不是一时半会能有个结果的,林初若是留下,便等同于给她在京中多了一个可以办事的人选。 但同样,雁翎也会少一双眼睛。 洛清河抿了下唇,道:“你回去吧。” 林初看着她问道:“因为你觉得北境会不太平?” “说不好。”洛清河过去把窗子推开,“把事情闹大了,暗地里的人自然就能觉察到这一次没有得逞,如此一来,雁翎的守备仍旧没有缺口。” “四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够两方休养生息。可不管是我还是拓跋焘,我们都不会打毫无把握的仗……我们都在等。但是北燕朝廷的状况可比咱们糟糕多了,狼骑是他们大君手里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可这也意味着同样也被人盯得很紧,拓跋焘任何一个调兵的举动都要事出有因,且能够拿到合适的益处去堵住王帐贵族的嘴。” 林初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怅然地叹了口气道:“还是袭扰吗?” “应该会比往年规模稍大。”洛清河抿了下唇,“雁翎的战马速度虽快,但耐力比不上北燕的,在大雪里很难追上他们,只能尽量在袭扰之前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的踪迹。北境的冬天来得比京城早太多,从现在到今年冬天要做的也很多,阿笙一个人难免力有不逮,你得回去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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