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她一定要亲自推演的原因,每一样东西都需要物尽其用。至于伏击的场所……林初低头去看那张布阵图,看见了石块一个个对应的位子。是了,没人比自己的统帅更熟悉那篇战场。 因为她属于那里。 午后车马要重新走回官道,也到了该作别的时候。雁翎的军士不便在人前公然露面,只能抄小路下山。 温明裳目送着马匹远去,正想回头跟洛清河说点什么,可不待开口,便瞧见赵君若疾步飞奔至眼前。 “明裳!”她来不及多说,连忙把抓在手里的信鸽塞过去,“京中——” 这不是宫里的那只鸽子。 温明裳拆开封好的短笺,目光向下一扫骤然变了脸色。 【京中有变,事涉令堂,速归。】 作者有话说: (顶锅跑路) 感谢在2022-09-09 22:34:58~2022-09-12 23:1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展程 1个;
第152章 燎原 这日没有朝会, 内阁办事房的学士们会来得晚些,吏胥过来开了门便回了班房睡回笼觉。已是入夏,院中的老槐枝繁叶茂, 将头顶的灼烫尽数遮蔽在了树影外。 崔德良今日要入宫,三法司那边虽压着案子, 但除此之外朝中各部运转都要交由他过目后上呈天子, 这些不能停。前两日户部来人报了赈灾的账,他今日晚些时候还要同人商议今年的国库存银, 实在是休息不得。 但他到底是上了年纪,如此下来难免觉得疲惫不堪。 姚言成在门口碰见他, 上手扶着人缓步入内, 不忘劝道:“先生若是觉得精力不济,不妨将此事交给李大人他们先行商议, 先拟章程再做细想。前些日子因着丹州的事, 您连着熬了几宿, 再这么下去,师母又该忧心了。” “哪能歇啊……”崔德良掩唇咳嗽, 拍拍他的手道, “身在其位便是如此, 你说我好听, 那几日不也忙得慌?还有你师妹,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女儿家担责更是不易,若是你我在朝的还贪一两日的闲适,怕是不配为人师长啊。” 疫病发现得及时, 处理得也够漂亮, 但这月余下来仍旧是对商贸的一大打击, 先不论个中损失,因此断裂的商路都要重新安排。姚氏在这一回里亦是损失巨大,本家那边的消息说姚言涛现在还没好全,族中前两日还上表愿暂时交出手中的差事休养生息……谁都不好过。 “说起师妹。”姚言成扶他跨过门栏,皱眉道,“先生可知三法司那边压着的案子如何了?她母亲如今尚在府上,陛下久未决断,怕是也觉得此事棘手吧?若是严惩,那是一定要将之牵连进去的!即便天恩在前,一世骂名也难消啊……” “我这几日也在考虑此事。”崔德良深深叹息,“内宅之事外男本不便插手,但时至今日……唉,罢了。半截入土之人,在乎那点身后名作甚呢?若能为你们这些小辈涤清浊浪,也不枉这余下的年月了。” 姚言成闻言微愣,这番话的意思便是不论咸诚帝究竟作何想,崔德良也是要插手将人拉出来的了。他随之叹息,正想说些别的,侧耳忽闻脚步声渐近。 “阁老,姚大人。”潘彦卓见到他们停步,微微躬身,“下官奉薛大人之命,来给阁老送户部核算过后的详报。还有这几样,是阁老叮嘱下官务必细究的册目。” 姚言成回礼,接过他递过来的文书,“修文辛苦,也代我等谢过薛大人及户部诸位。”他侧身双手碰上,恭敬道,“先生,请过目。” 崔德良打起精神,目光在潘彦卓身上多流连了片刻,点头道:“几日前方提的,的确辛苦。户部如今添一个你,薛虢过几年倒也能安心隐退。” 别的不说,这几年登科入户部办事房的,就没一个在查账上办得比潘彦卓漂亮的。他不恋权又肯做事,在旁人眼中看来往上提是迟早的事。崔德良知道他多少藏着事,但只要尚未做出危及社稷之事,在他看来此人便还能用,不能因噎废食。 潘彦卓含笑不语,他将东西带到,正想开口作别,背后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崔德良自然也是听见了,此处未经允准疾行是为失仪。他微微皱眉,抬步正想迎上去喝止,便瞧见来者扑通一下摔在他跟前。 腰上的牌磕落在青石上,上边属于大理寺的纹样清晰可见。 小吏来不及管青肿的额头,急急道:“阁老!李大人命小人前来急禀!大理寺外有人鸣鼓称冤……称的是、是柳氏一族违逆天听!” “柳氏?”姚言成错愕道,“不对,是柳氏李驰全也该先报卢寺卿和御史台,怎么反倒让你来内阁?” 潘彦卓目光冷凝,忽然道:“称冤者何人?” 小吏扶稳帽子,犹豫着看向崔德良,颤声道:“是……温少卿之母,康乐伯府的女眷,温氏。” 姚言成蓦地愣住,他不由转头去看身侧的崔德良,可甫一转头,适才捏在手中的那份详报便复而被塞入了他怀中。 阁老提衣下阶,沉声道:“带路!” “先生!” 这声唤飘散在风声里,而崔德良已经消失在了拐角。 大理寺外已聚集了不少人,此时正是早间热闹的时候,商贩走街串巷吆喝,临近大理寺的那条街上都是车马骈阗。 前段时日京兆尹府的鸣冤鼓敲得人身心俱震,现在说起还历历在目,哪成想又来一遭,这告的还都是一家一门,叫人闻之更是私语声四起。 李驰全在门前来回踱步,说破了嘴皮子也没能让温诗尔起来说话。他汗湿了后背,一面觉着自己这回是被架在火上烤,一面看着妇人那张形似温明裳的面容又在心里觉得不能对不住同僚,一时间如芒在背。 “夫人还是不要为难在下啦!”他仰头望了眼渐烈的日头,对着温诗尔蹲下,苦口婆心道,“您有冤屈自然是要入内现将诉状呈上的,跪在门前算哪门子事儿?莫说旁的,您想想温大人,她若是知道指不定多难受呢!莫要让我难做啊……” 温诗尔向他温和一笑,道:“妾谢过大人记挂,然此事重大,主事大人未至,妾不敢轻言。” 李驰全抚掌嗟叹,招手唤来差役,“去请寺卿的人的还未回来吗?” 差役忙摇头,道:“大人,此时路上人多车马定然难行,咱们的人都还未回来,但应是在路上了!” “多派些人去街上盯着!”李驰全牙关紧咬,又看了看周遭围了一圈的百姓,只能硬着头皮先上前去,“诸位——!”他抬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高声道,“先散了吧!凡鸣鼓者,冤屈官府自会查办,尔等堵在此并无他用啊!” 他指向头顶的烈日,又道:“诸位瞧一瞧这天,暑气盛极,闷得很,堵在此若是叫这位夫人因此晕厥该如何是好?下官在此保证,我大理寺定秉公执法,绝无包庇之意!还请自行散去,莫要惊扰公堂——” 人群中的私语似乎停了一瞬,但很快不知从何处便传来声声诘问。 “人家闺女远在丹州赈灾,大人任由她在此跪,不让更高处的青天老爷来查,对得起人家满心许国吗?!” “包庇不敢,拖字诀便成了吗?上回京兆尹府前头的那个,不也是到现在都没个准信儿吗?我看着姓柳的平日就是趾高气昂!他大哥打女人,他也不是个好东西!” 李驰全冷汗直冒,他最怕的就是这些问题,前者按下不表,柳氏的案子那是御史台的差,同为三法司也不能越俎代庖。何况看上头那位的意思,怕是要等到人回来再办的,这么一问……这些哪能和百姓们说啊! 正当此时,温诗尔却忽抬头环顾了一周,启口道:“跪伏于此静候天听是妾一意孤行,还请莫要为难李大人,妾所禀不足挂齿,还请大家散去吧。” 此一言更是激起千层浪,人群中霎时便有人激愤怒骂。 “妹子你莫要怕!什么叫不足挂齿,那什么皇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他奶奶的柳家丧尽天良,咱们就在这儿听着!今儿个要么把这案子办了,要么咱们陪你一同等在这儿不走了!” 李驰全闻言倒抽一口冷气,眼见着局面不受控制,他抹着额上的冷汗,正想着如何应对,阒然间便听见人群外有人扯着嗓子大喊。 “崔阁老到——!” 百姓闻声面面相觑,这才自觉让开一条道路来。他们平日里决计见不到品阶这样高的大员,是以这一声吼确实震住了不少适才还在私语的人。 “下官拜见阁老。”李驰全猛地松了口气,也顾不上仪态,连忙上前相迎,“阁老,您看这……” 崔德良面色冷凝,先随意安抚了两句,才行至温诗尔面前。他垂下眼,同妇人对视须臾,抬臂抖开大袖,弯腰去扶她,道:“下官已到此,夫人先起来说话。” 他们数年前在国子监曾有一面之缘,为的是温明裳,而时隔多年的这一面,仍是为了她。 温诗尔没再推拒,她扶着老人的手臂,起身时有些踉跄,久跪给这具残破之躯再添新伤,可她却无暇在意。 “妾拜见阁老。”她忍着膝上酸痛,施然福身。 崔德良示意差役上前相扶,他望了眼安静的人群,拱手道:“适才诸位所言,下官已铭记于心,朝廷审讯后定会还以一个公道!下官资质鄙陋,忝列内阁元辅十七载,愿以此老朽之身保证,鸣冤鼓前,朝廷不负我大梁任何子民。若是诸位信得过,还请散去,莫要滋扰公堂办差了。” 崔氏的名声素来不差,府上学生不论出身本就叫人心生好感。崔德良此刻话音平稳,举手投足间自有常年主事的持重,再加上那一身绛红官袍,人群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不多时便三三两两散去。 待到人群散尽,街口一辆马车也终于姗姗来迟。抱病已久的老寺卿被人搀扶下马,见到崔德良连连拱手,“劳动阁老来此,是我等失职……” “卢公不必挂怀,先进去说话。”崔德良微微抬手,跟着转头看向温诗尔,“夫人也一道吧。” 温诗尔垂首称是,随着搀扶一步步迈入其中。 不多时御史台的人亦到了,三方同坐上首,这才开始问话。按理事关柳氏,崔德良该回避的,但傅中丞瞥了好几眼都没见崔德良有离席的意思,只能沉默作罢。 崔德良不曾理会他,他转着茶盏,沉声道:“三法司同列于此,你现在可以开始说了。” 温诗尔不疾不徐地朝座上众人一拜,缓缓取出了袖中早已写好的诉状。差役急急上前接过,双手捧了上去。 “妾来此状告中州柳氏,罗列罪责有三。”她缓缓开口,“其一,谋害朝廷命官之罪。自妾携女归入柳氏至今日,柳氏为使小女满心拜服,以药毒戕害之,在其春闱登科后尤甚。药毒名曰,木石,可使医者查验真伪。其二,中饱私囊之罪。非关朝廷与济州大案,乃本族之祸。族人于本家仗势欺人,借以敛财,乃至私吞他人之财,此刻族中银库记册当还在柳氏宅中,还请大人明察。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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