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温大人日前来信,始作俑者已被羁押,不日一道押解回京。她在信中相问,陛下可要亲鞫?” “哦?”咸诚帝闻言起了兴致,“是当真查出了什么来吗?” “是。”沈宁舟点头,“事已有眉目,若陛下有意亲鞫,那份供词便待她回京奉上。若是陛下意欲早日决断,那么臣即刻给温大人去信,取回所需之物。” 咸诚帝接过内宦递上的巾帕缓慢地擦拭去指缝残存的鱼食,道:“她在信中没有写旁的了?” “不曾。”沈宁舟垂眸,“除此之外,便是相问齐王殿下是否要一道回京。” “甚好。”咸诚帝这才满意,“回信,告诉温卿即刻返京,连带人证一并,此事切莫声张,若有人问及,便说是朕的意思。至于齐王……|丹州事毕再回来不迟。” 沈宁舟听罢躬身:“是,臣即刻去办。” 丹州连日晴空,仿佛为了弥补那月余的灾厄,烈阳像是要将阴霾悉数驱散,叫人觉得这天几近夏时的灼热。 温明裳拆下信鸽带来的信笺的前一刻,手下人刚回报完清查记档一事,这是她们来此的本职,如今才终于得空全数了了。车马先行,这些东西要比她们先入京。 官吏们本还在关心何时才能返京,没成想这么快命令便到了。 “要我即刻回京,陛下大概也猜到了我并未拿到第二份供书。”温明裳把信递给在一旁看雁翎回信的洛清河,“他大概是想留下柳氏的一部分人。” “东窗事发,掌权的这几个皆是千古罪人。”洛清河放下笔,稍作思量便道,“这是防着你日后。安阳侯如今是被他放在那个位子上用来制衡阁老的棋子,他们二人相安无事,那是旧日的情分。可你跟潘彦卓,两虎相争,只会存一,届时陛下就会需要一个新的棋子。” 这就是君王的制衡之道。 温明裳倒是面色如常:“可惜了魏执,本想着还有些时间可以……”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来的是衙门的吏胥,他进来迅速朝着二人拜了两拜,开口道:“二位大人,狱中的那位……说是有新的供词要告知。” 二人闻言对视一眼,温明裳披衣起身,温和道:“知道了,还请吏胥先行。” 狱卒来去匆匆,这一回不曾特意打理过狱中幽冥道,瞧着有些杂乱。 一张缉捕文书就放在魏执面前。 温明裳手揣在袖中,复作淡漠状:“京中有信,不日便押解你等入京。此刻开口,不嫌太晚了吗?” 魏执疲惫地睁开眼看她,那双眼睛里满是血丝,听狱卒说他这几日盯着这张画着小像的文书彻夜不眠熬到了今日。 “亡羊补牢,焉知晚否。”他嘶哑开口,“大人此物,发放多远了?” 温明裳侧头不答。 魏执深深叹息,像是祈求一般又问:“若是我此刻说了……不论晚了多日,大人可否看在……看在这个情面上,就此收手。” “未言它物先谈情面,呵……”温明裳冷笑,“魏执,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可愿意给你这个情分?收手与否,要看你还能说些什么。” 言下之意是对方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好。”魏执跪直了身子,低头咬牙道,“还有一物,此物名木石,三爷要我伺机投入大人餐食之中,奈何我寻觅数日并无良机,只能作罢。大人此刻前往赤县洞头街,找一个名叫池蒙的人,可以从中拿到三爷转交于我的东西。” “不毁此物反倒留下,你也未必有你说的那样忠诚。”温明裳分毫不觉意外,嗤笑着说,“继续。” “本家府上,京城宅中藏书阁,皆有记载历代此物的做法。”魏执痛苦闭眼,“还有自前朝而来的数种药方……具体我不知,但大人若查抄宅邸,定能找到记档。” 温明裳闻言看了眼门外的狱卒,示意将纸笔拿到他面前,“写下来,你知道多少种便写多少。包括你所知何时所制何时所用,这些本官都要。” 魏执紧捏着笔,笔尖落下时都在抖。 背家与叛主,对他这种人即便做了选择也是十足的折磨。 温明裳冷眼旁观,直到他放下笔才道:“谋害朝廷命官,你身上的罪名,柳氏身上的罪名,死八百次都不嫌多。魏执,你今日求我放过你母你妹妹的清名,往昔可曾想到这个结局?” 魏执牙关紧咬不敢答话。 只要面前的这个人愿意,来日自会有人指着他母亲唾骂,教养出了这么个不知善恶的畜生,也会有人对着他家中小妹面露厌弃。有此兄长在先,她便做什么都是错的。 魏执不是没想过温明裳可能只是威胁并未付诸行动,但这连日他听着狱卒谈论此人手腕,有眼见着一张张文书誊抄,他却是真的怕了。 温明裳赌得起,她不需要魏执的供词就可扳倒柳氏,说不说只是多个选择……但是魏执赌不起的。 所以他只能说。 温明裳却在此时失笑,她弯下腰拾起了那张缉捕文书走到了灯烛前,火舌跃动而上,顷刻间便将薄纸吞没。 魏执见状眸光骤然亮起。 “把他带出去,同其余人关在一处。”温明裳唇侧含笑,淡声道。 狱卒应声入内,将人粗暴地拉起往外拖拽。关押一应囚徒的地方并未离得有多远,狱卒冷着脸一脚把人踹了进去,干脆地落锁。 “大人!”魏执还想回头去喊温明裳,他想要一个准话,可还不待他转身,拳头就砸到了他脸上。 他被打得一个踉跄,差点倒栽在地上。 “天杀的魏老狗——!”那人拽着他的领口把人拉起来又是一拳,恨声道,“满口屁话!最先出卖弟兄们的就是你!” 魏执口中都是血腥气,他勉强挣开那人的束缚往后退到牢门边,可一抬头,却发现牢中的其余人皆是目光如冰。 他们身上多少都带着殴打后的伤痕。 这……怎么回事?魏执错愕地想开口,但对方显然不想听他废话,拳头跟雨点般落下,而外头的狱卒置若罔闻。他狼狈地躲闪,在不知第几次闪开后灵光一闪。 “温——!”余下的话断在喉中,不知是哪来的暗拳把他一下撂倒在地上。 魏执眼冒金星,吐着血沫抬头看向女官模糊的面容。 温明裳冷眼看着这场围殴,冲他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 像是得逞的狐狸,也在某一霎像极了吐出蛇信的毒蛇。 殴打仍在继续,魏执已无暇开口去问个究竟了,视线模糊之前,他看见的是女官轻轻开口无声吐露的三字。 “自作孽。” 作者有话说: 其实这几个孩子除了晋王都不是皇帝亲自教的,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其他人都还可以(什 简单解释一下小温干的事,就是对抓到的人针对弱点都在骗他们,因为她能大概猜到方向,所以骗他们说同伴都招了你们可有可无。魏执是最后一个,其他人先被放进去,打过了一问发现不是对方,那最后这个进来的人就成发泄的沙包了。 总之是只心黑到不行的狐狸x 还有啊,叫卿卿的是小温,不要学以致用叫我,使不得使不得(大惊失色) 感谢在2022-09-06 22:17:23~2022-09-09 22:34: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子呼鱼 1个;
第151章 有变 狱卒善后做得细致, 水流冲刷过血迹,带着泥沙与碎去的稻草一同消逝去了。这个决定本是不太合规矩的,放在平日里恐惹人非议, 但这一回身在其中的人却都默契地缄口不言,就连谭宏康听闻后也只是叹了口气。 他把持着丹州的民政这么多年, 自然明白手下这些人的心中所想。 魏执迟早要死, 即便不在今日,三法司的决断下来也逃不过秋后处斩, 而供词到手,又不缺人证, 温明裳此时做局让他死在丹州, 已经不影响接下来的举措,恰相反, 这是在平众怒。狱中的那些人都活不得, 可在灾疫初歇的今日, 那些面对着无数死难者的寻常人,他们需要一个发泄愤怒的缺口。 一个暴死狱中的凶手, 再合适不过了。 温明裳从刑狱回到驿馆时正好瞧见栖谣跟赵君若在门前说话, 她并未直接上前, 而是等到小姑娘点头似是明白离去后才拐了出来。 栖谣闻声侧目, 向她问礼:“温大人。”她于武学上造诣出众, 知道有人近旁也是情理之中。 “你在教她?”温明裳望着赵君若离去的方向, “阿然授意的吗?” “不是。”栖谣摇头否认,“是我自作主张。” “为什么?”温明裳略有不解。 “温大人缺一个合用的近侍。”栖谣如实答道,“主子不可能一直在京, 来日如何未可知, 届时……大人身边需要用人。卫不同于旁人, 性情举止乃至于听记诸多杂事皆要学,是以同样颇为不易。” 温明裳听罢点头:“小若年岁尚小,劳你费心。对了,阿然呢?” “主子在书房候着大人。”栖谣看了眼天色,“适才有信,主子看过后说要同大人商议。” 温明裳闻言微怔,随即说了声知道了。她没再多留,绕过亭台回了里间。 海东青单足立在柳树顶,瞧见来人后拍打着翅膀长啸,听得笼子里豢养的鸟雀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温明裳冲它比了个手势示意噤声,这才掀开竹帘进门。 她一面取下披着的薄氅,一面问:“雁翎出了什么事吗?” 洛清河抬起头,窗外日暮西沉,已到了入夜时分。她信手掌灯,在温明裳落座前把茶盏推到对面,“不是,是上回火铳的事情。” 面前摊开着的纸页上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字迹,其中一份用的纸是京中要员传递消息常用的,温明裳看一眼便知道那是内阁的批复。 但回的不是给洛清河,而是石阚业。 温明裳记得这个名字,元兴初年燕州的兵马被粗暴地拆分成步卒与骑兵,新君此举为的是平衡军权,当时兵部举荐的便是这位老将军。可惜京城那些看惯了阴风诡雨的人,终究是无法理解为何边地苦寒仍有人持着那一句忠诚。 “石老将军上书向内阁请调令让你回去,用的是编排布防的理由。”温明裳看了一遍之后看向末尾那块批红的否决,“若是先生一人,他定会放你回去,但事关雁翎定是要上奏陛下的,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了。” “何止牵强。”洛清河摇头,“先不说雁翎有将军帐,若无主动犯境,日常调度可以自断,就算当真是有什么要我做主的调配,那也是要先书兵部的,这么写不合规矩。这份回绝应当是阁老拦了,否则真放到陛下面前,只会叫人怀疑。” “早知当日该提醒师父的。丹州疫病起得突然,我又在此,他多半也是怕日后再出什么意外。阿呈虽在,但他哪里拦得住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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