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慕长卿脸涨得通红,她的目光在二人脸上来回梭巡,最后只得咬牙切齿道,“你们洛家人……真他娘不愧是情种!” “彼此彼此。”洛清河笑得平静,还不忘把原先宴上的话揶揄回去,“殿下要是没给姜姑娘讲此事……那这话骂得还算得上有理。” 一提姜梦别,慕长卿整个人都蔫儿了。她把脸埋进自己手心里缓了一会儿,没忍住一通乱揉,勉强把混乱的心绪压回去才重新抬头看她们。 “明知我身份,还执意如此不加劝诫……”慕长卿抬手胡乱将散下来的碎发向后拨弄,微讽道,“洛清河,你是嫌洛家没有把柄落在他手上,还是嫌你自己命太长?” “世子已经去北境了吧?你对他还剩下多少用处?北燕这几年没在铁骑面前上蹿下跳,你便是没事做上赶着给你自己找麻烦?”她紧盯着洛清河的眼睛,近乎一字一句道,“欺君罔上,天理不容……丹书铁券能从这种罪名下保住你吗?现在已经不是太宰年了——!” “我知道。”洛清河面无波澜,平静地问她,“可究竟是我自找麻烦,还是你根本就没得选?” 没有钦州的出面,咸诚帝就不会让她回京了吗?不会的,他从一开始就打好的算盘,钦州的事情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变数。 “已成定数,殿下逃也无用。”温明裳叹了口气,“我知殿下心绪,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慕长卿冷静下来,她停了许久没吭声,再开口的时候显得有些疲惫,“温大人,但在此前我想反问你一件事,你只需要说你所想的答案便可。” “殿下请讲。” “你是天子的近臣心腹,那么你如今在朝站在谁那边?”慕长卿压着声音,“晋王,还是端王?没有别的选择,你只需要告诉我是谁。” “真要论……端王吧。”温明裳思忖了须臾如实道,“晋王殿下……他所求与我不大相似。” “好。”慕长卿嗤笑,“那么晋王身侧是否有如你一般的谋臣,而那个人……是不是有与你相似的物什,他一样能赢得天子的信任对吗?” 这不是一个不在朝的皇子能想到的事情。温明裳微微一愣,而后才点头。她的目光不可抑制地带上了分毫的审视。 慕长卿能隐藏这么多年靠的是她自己,她不是草包,恰相反,她非常聪明。 “呵。”慕长卿冷哼,“温大人,局势很明白的。你不要说你看不清他到底想让谁稳坐东宫,我回去就是垫脚石。” 她指尖点在桌案上,薄讽道:“他不就是想拿我们做饵料,养出一个和他一样的,心怀狼心的皇帝吗?” 慕长临最大的优点是被中宫与长姐一手带出来的仁善,学的君子道,他若要坐东宫,那就该是仁德之君。可皇帝不需要那么多的仁慈,咸诚帝在让慕长珺一步步逼他舍弃这份慈悲,但一个慕长珺做不到,所以他才需要慕长卿。 人被逼到众叛亲离才会改变。 “可希璋不会,就如皇姐不会变一样。”慕长卿看着她,五指缓缓收紧,涩声道,“他们将天下人看得比自己更重要,这种人永远学不会向自己身边的人挥刀。” 咸诚帝改变不了他们,这种自以为是的磨砺只会逼疯另一个人。 那个和他最像的儿子。 慕长卿不想掺和这个充斥着利用与野心的棋局,她知道自己母亲的所有事情,看待御座之上的君王只会有满心的厌弃。 温明裳闻言沉默,她们都想过这个可能,但没人能阻止皇帝,只能在刀锋上寻求两全之法。 再装草包纨绔也只会让咸诚帝在她身上加上更重的枷锁,逃不过的。一旦那些密辛崩裂,悬在头顶的刀就会落下。 可温明裳没打算提洛家和铁骑,她甚至不打算提慕长卿本人。 她只提了一个名字。 “殿下看得分明,那么……姜姑娘呢?” 慕长卿遽然抬头,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鳆鱼是鲍鱼来着,找了一圈小温能吃的不性寒的海鲜(… 剧情没写完啊这段,留着下章x 感谢在2022-08-13 19:25:24~2022-08-16 00:2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41章 伪造 慕长卿元兴八年初到的丹州, 从前海商转运还没现在这般繁盛,丹州贵在姚氏的本家经营,连州府都要礼让三分。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个道理在这块地方尤甚,那个时候的府台还不是谭宏康, 只想着如何能在大山之下苟延残喘, 分毫不去想该如何为民讨利。 兴起之下是数不清的积石弊病,那几年各样的税银和转运的手续需要砸进去的银子都每个章程, 许多时候玉良港的海政司都不知道该如何定货银,重重积压之下, 还是要从平头百姓身上薅银子。慕长卿那时见过不少因着掏不出货款家破人亡的商贾, 有的求着海政司宽待,有的把浑身家当塞给姚家的护院, 就为了见这些个皇商一面。 那场面几乎让人想起灾年的易子而食, 卖女求生。 她顶着个皇子的名在州府开府立宅, 却也只能冷眼旁观。没法子,咸诚帝把她架在火上烤, 她哪怕露出点破绽就会被戳穿, 到那时连累的便不止她一个人。她这条命说来没多金贵, 但那些在燕州拿命为身后的江山社稷搏一个太平的人, 她们不能死, 否则她慕长卿没脸去见自个儿亲娘。 所以她只能在明面上对那些寄希望于自己的商人们袖手旁观。暗地里, 也只能借着个挥霍无度的由头从指缝里漏些银子供那些走投无路的人救急。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见着了姜梦别,不过那姑娘不是被家里人卖过来的,是自己找上门来的……她家里人因欠了各种说不清的转运银, 被逼得当着债主的面一头撞死门前, 那些人想卖了她抵债, 没留神让她跑了出来。 官商勾结在那几年的丹州是常态,姜梦别看着爹娘惨死,自然不能去所谓报官。也不知她从何处问到的齐王府,总之当人被傅安带进来,慕长卿摇着扇子抬头看见的就是年轻女子一张漂亮但带着青紫的脸。 傅安起初并不同意把这个女人带进来,他是慕长卿生母身边的管事,也是燕州的同乡,几乎看着慕长卿长大,自然不敢有分毫懈怠,唯恐给自家主子招来杀身之祸。 可慕长卿仍旧是心软了,或许因着她在姜梦别身上看见了某种与自己相似不甘与愤恨,又或许这个“草包纨绔”的齐王殿下只是偶尔觉得有趣发了善心。 不论出于什么理由,她终归是拉了姜梦别一把。大抵也是由此,姜梦别知道了她其实不是什么真正的混账东西,作为交换,姜梦别做的是春风楼这种生意,但那里头的姑娘做的是乐曲生意,踏入其中的也都是些与她经历相似的苦命人。丹州的人知道背后的话事人是齐王捧着的,也不敢真的在皇子王孙头上动土。 直到一年多以后谭宏康调任丹州府台,这些所谓生意才让他与姚家一起抬上了正轨。家人的仇得以两清,姜梦别也就重新着眼于自己手上的“生意”,她本就是商门之女,做起这些也得心应手。 这才有了今日丹州烟花地的风貌。 人一旦有了名声便难保不惹人闲话,姜梦别手腕一绝,但她是个女人,是个齐王亲手捧上高位的女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慕长卿常出入春风楼,这不是什么秘密,可齐王府的当家人这个位子仍旧空着,不是没有人背地里嘲讽说,这是连个侍妾的位子都不打算给。 到底高攀这个名头去不掉。 可究竟是不打算给还是不能给,她们心中皆有数,姜梦别不怪慕长卿,但是慕长卿对她有愧。 毕竟她当年把人接进来不是为了这个,但感情这事儿若是能由人做主,便不会有那么多痴儿怨女的纠缠了。 所以温明裳这句话可谓正中软肋。对洛家的恩情她能想法子还,但对姜梦别的她怎么都还不清。 “殿下,你与姜姑娘的事不是密辛。”温明裳迎着她的目光,冷静道,“圣旨已下,你们委曲求全,但这不是长久之计。自白书可有一,但陛下不会让你有机会再来一次。” “你是他的耳目。”慕长卿在短暂的惶然后恢复如初,“你既然来了,若不从我这儿摸出些有用的东西,你就会成弃子。”她看向洛清河,将军气定神闲地拨弄着手上的扳指,像是想从中琢磨出什么,“可你若是要用我来换他的信任,那今日你身边这位根本不会带你来。” 洛家人重情,但她们不傻。 慕长卿不觉得温明裳能够全然骗过洛清河,这人是聪明狡猾,但她少了洛清河的阅历,注定了骗不过精于纵横谋算的将军。 那她要给咸诚帝交差的筹码就得从别的地方找,姜梦别就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一个人的死换更多人的活,这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买卖,可惜慕长卿不会做,更不会让她做。 “不错。”温明裳在她的注视下轻轻笑开,“可我没打算拿你或者姜姑娘来换这个信任,有点昧着良心。” 这话说得其实有些好笑,毕竟朝堂上的狼虎若是说良心,早被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温明裳站起身,走去旁侧拿了纸笔摊开在她面前,“来前我亦在想该如何解这局,毕竟我还不能成一枚弃子,留在棋盘上才有对弈的资格。但今日阿然同我讲了些事情……如今有一计,殿下可要听听看?” 慕长卿转头去看洛清河,纳闷道:“诶,你讲了些什么?” 洛清河闻言动作微顿,半晌一笑道:“你的那折……自白书。” 慕长卿蓦地怔住,须臾后没忍住倒抽了口气,“……行吧,温大人,你继续。” “殿下仍旧可以继续装胸无点墨的草包。”温明裳抬指点在案间纸沿,“陛下为何盯着靖安一门不放,你我心中皆有数。你想明哲保身,便要学会适时地将靖安府给‘卖’了。这其中未必需要多么高的伎俩,你顶着陛下亲子的名,那就只需要一个字。” “是恨。”洛清河适时接过话,“长卿,你恨靖安府可以有很多个理由,比如你娘的死,比如阿爹当年为什么没有尽早将你们从燕北蛮子手中救出来,又或者再往前,为何不一开始就阻止马队遇袭……装了这么多年混子,混子恨一个人可能也不需要太多理由。” 真正的草包不会有过多的疑窦,他们容易受人鼓动,聪明人玩的那一套他们玩不来,慕长卿只要装一日,世人只要信一日,这个理由会非常好找。 慕长卿听罢默了片刻,捏起笔反笑道:“陛下要我随你一同,那就是在试探我究竟真的混账还是在藏拙,二十六年了,这些理由……你们俩是赌徒吗?” “赌徒算不上。”温明裳撑着桌,“理由也未必是阿然说的这些,有一个更好的,就在殿下当年的那折自白书之中。谁又知道,殿下当年在北燕人手中……经历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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