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河走在后头的回廊里,也看清了来人的脸。 是宗平。 “怎么回事?”栖谣看他翻身下马快步入内,忙问。 宗平掀了斗篷,雨水顺着他的脸零星地往下坠,他疾步上前,连口气都来不及喘匀,“主子,望海潮塌了!” 洛清河闻言微怔,这是连通州府、泉通到玉良港三线的堤口,往年没有这样的记载,今年雨水虽多,但不该这么快的。她目光几变,直接道:“守备军那边怎么说?” “都统已经带人过去了,尚不知那边情况几何。”宗平顿了一下,“信鸽飞不过去,雨太大了。守备军近些日子人都散出去了,如今水路走不通,他们想向主子借人。” 洛清河回头看了眼温明裳。 温明裳快步下阶,门外随着暴雨而来的还有浑身湿透的州府官吏,她认出其中一人是谭宏康府上的门客。 “温大人。”那人上前匆忙拱手,喘着粗气急声道,“同知有要务与大人相商,还请大人移步。” “栖谣。”洛清河唤了声,她望向昏沉的天幕,微皱着眉道,“你和小若跟着温大人,宗平,你随我过来。” 州府进门处湿漉漉的,城外的泥土混着不知道什么痕迹一并随着水滴拖入其中,踩上去满是泥泞,可如今没人在意这个。府台的那位同知忙得焦头烂额,一封又一封的急报跟着步履匆匆的官差往外送,但送出去的多,进来的却少。 温明裳进来的时候衣袖也被雨水泼湿了大半,她随意扯下了披在肩上的斗篷,错开往来的人上前。 “啊,温大人!”同知见到她近前才一拍脑门,把自己从堆叠的公文里刨了出来,“大人随意先坐,怠慢之处还请担待,我这……” “闲话不必。”温明裳抬手打断这份寒暄,她面如霜雪,伸手过去随意拿了份文书迅速扫了两眼,“现下情况如何了?” 他闻言抿唇,露出个复杂的神色,须臾才摇头直言道:“已经让人过去了,但是谭大人那头没有分毫回信,消息都是断的。” 守备军星夜兼程过去至少要两日,可这两日不能只做无头苍蝇。泉通那边已是往玉良港的方向,但望海潮倾覆,那面的消息就忽然尽数断掉了。 这很不正常。 不论是钦天监还是航道的勘察要员都没上报这样的危局,谭宏康手底下的人比起济州州府那边的靠谱得多,他们不会在这种地方出差错。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了所有人当头一棒,几乎是毫无头绪。 “此事本是我们州府主责,与大人无干。”同知叹了口气,“寻大人来,其实是因着此事有急,待到谭大人回来定然也是要先办此事的,可若是如此……京中的差可能便要就此耽搁了。” 多事之秋,怕的是上头不由分说的牵累。 “事出突然,自当如此。”温明裳点头,将案头堆叠的一份文书拿了过来,“以此为先,大人若是需要用人,可去驿馆调京中差役,便说是我的意思。” 官吏闻言正要道谢,又听她话锋一转道。 “但我听闻此前望海潮没出过这种乱子,今年勘验的是什么人?” “同去年一样,这种活计定了人一般都不会变动,为的就是稳,这也是谭大人初来时定的规矩。”同知抹了把脸,边写边说,“温大人若是想知道这些,关于望海潮的档册也一并在后头放着。” 这些思量都是其后追责的差,谁都知道不对劲,但此刻无暇分身,先稳住州郡受此牵连的百姓,将消息递到府台手里才是要务。事有轻重缓急,总得一桩桩来办。 守备军三万,到用的时候才发觉这人实在是不多。 温明裳不再问他,她抬步跨过了满地的书稿,绕到了后头。这地方她不陌生,原先清查档册便是在此处,大梁各项督造都是工部牵头,望海潮也不会例外,相关的文书全在这儿,都查验过,没有作假的地方。 所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便显得更加突兀。 这次不比在济州,她没想着越俎代庖抢谭宏康的活,毕竟人家不是什么混日子的庸才,州府有自己的调度,她这边也会有该查的东西。 “明裳。”赵君若帮她翻找书目,皱着眉道,“你在怀疑什么吗?” 温明裳抿着唇没答,她的目光在繁杂的文字中四处梭巡,屋内一时间再无人声,外边仍旧雷声轰鸣。 她的目光最终定在了一处。 “姚家?” 这种天气马道也难走,禁军们顶着暴雨上马,不过几息蓑衣都成了摆设。 都统在雷声里扯着嗓子往那头喊谢,也不管洛清河听没听清楚,他拽着缰绳,转头便领着守备军和禁军混杂的队伍没入了雨雾里。 “这雨若是不停,这些人不够。”宗平抹着脸上的雨珠,感慨道,“咱们还剩一半的人。主子你说,为何就是没个人把信送回来呢?这不应该呀……” “东南素来多水患,各州应当有解决的法子,未必会有多糟糕。”洛清河目送着行伍消失在视线中,她跳下望楼,披着斗篷往城里走,过了片刻才继续道,“应当是有别的情况绊住了脚。望海潮临着泉通,谭大人和姚言涛都在,只要这两日有信回来,那就应当是无虞。” 街边有从城外进来的人,像是挨不住这场来势汹汹的冻雨,哆嗦着敲开了医馆的大门。从门前过的时候,一行人听见里头低哑的咳嗽声。 云玦追上她支着伞,勉强挡了点雨,她才睡下没多久便被喊了起来,此刻眼睛都是红的,“去年那一次便罢了,这一回又出岔子,工部到底在办的什么差?这种事情怎可懈怠啊?柳家那些人……” “望海潮不是柳氏的差。”CH 突兀的人声混着雨点骤然间打断了云玦,她愕然侧头,瞧见大雨里匆匆行来的温明裳。 “温大人?”宗平也愣了,“大人不是去州府衙门了吗?” “阿然。”温明裳喘了口气,把怀里护着的一份文书给她看,“望海潮初建的时候建制督查全是姚氏一手查办的。” 可姚言涛自己还在泉通,谁会干这种事情? 两个人疾步入内,冷风吹得人都在发颤,温明裳背对着她换了衣,长发濡湿着搭在肩头无暇理会。 “我回来的时候玉良港的信已经到了。”温明裳脸色发白,风把她的手冻得冰凉,“但是泉通仍旧没有消息。” “姚氏的望海潮,姚氏的本家。”洛清河明白她的意思,“指向太明显了。” 但是如今京中身居高位能走动的只剩下柳文昌一个人,这个变故来得这么快,柳家的手能伸得这么长吗? 她不免多看了两眼温明裳。 “现在人几乎都是奔着望海潮去的,抢的是人命。”温明裳嗓子发干,没忍住轻咳了两声,“我在想泉通的情况。” “你想要我过去看?”洛清河猜到她的意思,“城外禁军剩下半数,若是全带走了,这座州府就空了。” 这不是个好选择。 “我知道。”温明裳深吸了口气,她低垂着眸子,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安,“但我总觉得我们漏了什么。” 怀疑皆有凭据,但她如今有些抓不准这种猜测的来源是什么。 柳家现在真的有那个能力去撼动姚氏吗?柳文昌用的什么法子?他如今可是被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 如果这个猜测成真……那么除了姚氏,还有吗? 洛清河微微抿唇,她别开头去看窗外,雨势似乎比早时弱下去了些,但尚且不知之后会如何。她叹了声,起身捞过了木施上的兜袍。 “宗平带半数人留下。”她一边系好襟口的系带,一边道,“我带人过去看一眼,随行的云玦一个就够了,有什么让海东青传信给我。” 战鹰嗅觉敏锐,多远都能找到自己的主人。 温明裳点头,随即像是无奈般有些疲惫地阖眼叹息。 “希望是我们想多了。” 城中的医馆近些日子人满为患,守备军走了大半,城门的盘查也变得松散。 “许叔!”跑堂的小役扯着嗓子喊人,他急匆匆地绕过前堂的转廊,扶着人边跑边喊,“许叔!你快过来看啊——!” 被高声呼喊的大夫在内室给病者把脉行针,闻声连忙回头。 小役脚下一滑,带着人一起栽了个跟头。那人无意识跌入泥水里,小臂的衣料被向上卷起。 那大夫提着衣摆下阶还来不及责怪小役的冒失,眼角余光看见那人裸露出来的一小块皮肤时骤然倒抽了口气。 那上边全是红疹。 “莫要碰他!”大夫厉声喝止了小役的动作,他嘴唇都哆嗦着,却还是强定心神当机立断道,“去……去报衙门!” “这不是风感……这是时疫!” 作者有话说: 一点过渡(。 昨天谁猜是瘟疫的,来加分(bushi 感谢在2022-08-20 21:41:10~2022-08-22 00:3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展程 1个;
第144章 疫病 原本散去的官吏重新聚集在了衙门, 这里头有些才刚出了城门,便被守备军快马追了回来,马上无物蔽身, 下来之后站在屋里不多时脚下便滴答汇成了一片湿漉的水洼。 州府同知心力交瘁,来报信的小役已经给带了下去, 医馆那边已经让人去了, 如今大家都在等个消息。 “何时发现的?”温明裳掀帘进来,身后还跟着原本要带人离城的洛清河。 “说是今日才发现的症状。”同知见到她人, 勉强定了定神,“近些日子病者本就多, 医馆都在照常看顾, 没出现什么特别的征兆……唉!适才来报也只说发现了一桩,究竟是什么样还要验看。现下已是让人过去了, 起热的病者一律单独隔开, 能少几个是几个吧!” 温明裳眸中一凛, 皱眉追问:“别处呢?城中其余收治的医馆可有去查?” 若真是时疫……不可能只在那一家。 “去了,现下就等着消息。”他抹了把脸, “我叫二位大人来, 其实有另一事。这些事堆叠在一处, 虽非毫无先例, 但实属少有……这, 下官所能有限, 还要顾及泉通那边谭大人的安危,实在是……” 他本不是个主事的,一时放到这个位子上可以当作历练, 可若是撞见这种棘手的事情, 人难免就慌了。 温明裳理解他的顾虑, 于是道:“我明白同知的意思,但去年济州暂辖是为阻断暗间,此事报过给内阁和皇上。今次……”她话音稍顿,眸光直视同知的眼睛,“谭大人当真一点信都没回吗?” 一众人面如土色,没人开口答话。 死一样的沉寂。 “我来时给了信去路上的禁军。”洛清河冷不丁开口,她下颌微收,稳声说,“那部分人改道泉通,若是够快,今日夜里就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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