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帝王家啊…… “猜疑终归是猜疑,没有凭据与变动,陛下也不会当真有所动作。”温明裳摇头道,“权柄之争,作壁上观吧。” 她们其实并不在意最后胜者是谁,只要为君者心怀天下,以家国为念,那么即便有一日当真落得飞鸟尽良弓藏,也不重要了。 “夜已深,回去睡吧。”洛清河将那一卷布帛重新卷好,“这东西就放在书房里,想看随时都能来瞧,不急这一时。再者说了,日后定然不会让你去管着兵部,但真要学点也没什么。” 温明裳知道她这话的意思是定不让自己再熬多些时辰了。说来也是,她在济州熬得夜太多,现在偶尔也会觉得疲乏,亏损的总归是难补回来,更何况还有那个不知为何物的病症。洛清河心疼,但她不会说出口,只会落于举止上。 她在这种事上与行兵布阵一样,强硬得很,认准了便不会有更改的余地,但面对温明裳时这种强硬又有所不同。 生于情,而非启于理。 回廊彻夜有人守着,但这些出生行伍的家将走路总是轻巧,即便匆匆行过也不扰人,只是京城从来没有平静的时候,看似古井无波,内里却早已浪潮汹涌。 侯府守备从来森严,外人想入内那是难上加难,可今夜偏有梁上君子斗胆一试。 军中人浅眠,洛清河也不例外,她少年时去雁翎先去的飞星营,而后领着辎重跑遍了整个雁翎,这些活儿办起来日夜颠倒,还要警惕随时偷袭的北燕蛮子,久而久之都练出了可怖的直觉。 枯叶在夜风里发出沙沙的响声。 黑影借力在树梢上轻轻一点,落地入狸猫般悄然无声。来人的面容被笼罩在黑巾之下,只能根据身形依稀辨出应是个女子。 她站在暗影中,耐心等到府兵巡过一轮方踏着月色翻入院中。 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踩着醒竹的轻动。 她目光上移,似是在考虑从何处进屋,但下一刻,寒意骤然在背后闪过,她迅速矮身,抬眸瞥见长剑的寒芒一闪而过。 栖谣提着剑,顺势抬腿便是一脚直踹心口而去。 黑衣人不得已抬手格挡护住胸口,借着这个力道往后旋身踉跄落地。但还不待她站稳,身后的房门霍然打开。 新亭的刃口向上挑起一道漂亮的弧线,红梅被劲风摧折落在刀尖。 洛清河连外袍都没披,乌发散落在肩上,新亭跟雁翎的战刀有很大差别,没有了那样令人生畏的厚重锋刃,取而代之的是叫人胆寒的抽刀速度。 眼前是栖谣的剑,身后是洛清河的刀,那人眸光微凝,以短刀格住新亭后一手一边跟两人对了一掌,她足尖点地一跃而起,趁着旋身后撤之际袖中飞镖溅射而出。 她轻功极佳,不过拖了这瞬息的功夫便已跃上树梢。 “主家有信。”她在凛冽的北风里开口,声线有些低哑,“将军接好!” 白影一闪而过,洛清河眉头微皱,栖谣已经抢在她前面抓住了被抛掷而来的那封信笺。江湖人常道若有飞花摘叶之能,那此人功夫即便未至宗师,也差得不多了。 那人也不恋战,见着栖谣握住了那封信后扭头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栖谣眸光微凉,正要提剑去追,便被洛清河拦了下来。 “不必追。”洛清河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将新亭收回了鞘中,“信给我瞧瞧。” 栖谣应了声是,她提着剑,道:“主子,当真不必去查此人是谁吗?” 京中何时有了这样的高手?还胆敢夜闯靖安府…… 洛清河倒是平静,她拆开那封信,粗略看了一眼之后递给了栖谣。 廿二子夜,丰樵驿站。望应约。 这样的行事作风可不像京城的任何一家达官显贵,还是深夜相邀……谁又知道这是不是鸿门宴? 府兵听到动静闻讯赶来,灯笼在奔跑中胡乱摆动。 “无事,退下吧。”洛清河不动声色地将栖谣递回来的信收好,对着院门口的府兵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自去巡视,待到人散去后才继续道,“有这样的胆子还不够,能轻易避过皇城的羽林巡察和靖安的府兵,此人不仅对京城很熟悉,对府外布防恐怕也了如指掌。如此看来,她暗访探查的功夫也很了得。” 这可不是寻常江湖高手会有的功夫。 栖谣眉目肃然,她难得有些气躁,这人来得蹊跷,自己虽说发现得及时,却也捉不到她半分马脚。 难办。 “今夜你去明裳院里守着吧,我这边无事。”洛清河沉着眸,她握刀的手背夜风吹得冰凉,睡意也一早就散去,“今夜的事所有人闭口不言,别让旁人听到半点风声。府中巡察照旧,不必动。” “信已送到,她不必来第二次。加之适才同你我一人对一掌,她不会毫发无伤。不是蠢人,自然不会自讨苦吃。” 栖谣抱剑应了句是,面色仍是沉凝。 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有人能从她手底下悄无痕迹地溜走,激起了争胜的心思也是人之常情。 洛清河没多说旁的,她回身进屋合上房门,这才将收好的那封信重新取出看了看。 信上字迹端秀,是极漂亮的簪花小楷,若是这样想,写信的人恐是高门贵女,但这京城里的贵女可没有这样请人的,的确是稀奇。 而且即便是这样的行事,也是叫人送了信便走,连个回答都没要,仿佛笃定了自己一定会赴约。 洛清河就着昏暗的烛火坐到了榻边,新亭被她放在了身侧,红玉在烛火下闪着幽幽的冷光。 “廿二。”她低声喃喃。 “七日后啊……” 北风萧萧。 狸奴在这样的冷风里被冻得发抖,它跳上院墙,三两下跑到了小院的门前。屋里点着一盏残灯,门也开着条缝,猫儿抖了抖被露水沾湿的毛,朝里头叫唤了两声。 但它没等到放下的食盆,屋中瓷瓶轻响,随即传来的便是压抑的咳嗽声。 猫儿歪了下脑袋,正要往里走,忽然被人一把捞了起来。 “嘘。”来人扯下黑巾,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容,她食指抵在唇上,低声道,“小猫儿,莫要吵她。” 猫儿差点连毛都炸起来,它胡乱挣扎了一下,从来人掌中挣脱,藏入了桌角的缝隙里。 里屋的咳嗽声随着这人入内止息了须臾,女子的声音被长久的咳喘撕扯得略显沙哑,连开口说话都是虚弱不堪。 “小月儿?” 来人匆忙从炉上的水壶中倒了碗水进屋,她扶起了榻上的妇人,半蹲下来给她喂水,待到见着人好些了才道:“我明日还是去给您抓些药吧。” “不必了,自我唤你来,该是何样你便已清楚。”妇人含笑摇头,“如何了?你这……同人动起手来了吗?” “无妨,对了几招,并无大碍的。”她摇了摇头,扶着妇人躺下,担忧道,“若是少卿知道……” “她不会知道的。”妇人摸了摸女子的脸,道,“将你牵扯进来,还是我对不住你。天色不早,换身衣服且去吧,不必挂念我。” 言罢,她偏过头缓缓合上了眼。 黑衣女子紧抿着唇,她站起身对着榻上的妇人躬身一拜,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闯进来的猫儿还蹲在桌角盯着她,湛蓝的一双瞳很是漂亮。 女子看了它两眼,抬手掐灭了残烛。 玄武大街的打更人匆匆行过,口中吆喝着的词句被刺骨的风撕得破碎不堪,叫人听得并不分明。 寅时二刻。 羽林巡防的军士行过长街,见到前头人影匆匆,喝了声:“什么人?深夜怎可……” 身后马蹄声起,沈宁舟打马而过,恰好听见这一声,忙勒马问道:“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人影止步转身。 军士提着灯笼照了照,霎时间错愕道:“怎么是大人你……” 沈宁舟也有些怔愣,她跳下马背,皱眉道:“高千户?” “沈统领。”那人没着飞鱼服,只在腰间挂了千户的腰牌,她连刀都提在手里,一幅行色匆匆的模样,“奉指挥使的命令暗查,劳动羽林的兄弟了。” 一听是暗访,一众军士的面色顿时和缓了下来。六扇门查案皆如此,虽说眼下是晚了点,但也不是怪事。 “既是暗访,千户辛苦。”沈宁舟点了点头,眼中的疑惑也散去不少,“这是要回六扇门?离开衙还有个把时辰,回去休息再去不迟吧?” “尚有些差事要回报,六扇门随时有人在记档房,统领不必担心。”高忱月笑笑,给她回了一礼,“羽林巡城要紧,便不打扰统领了。” 沈宁舟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头道:“冬时路滑,千户慢行。” 既是误会,羽林自然也不会多留,沈宁舟赶着回宫戍卫,自然也是打马离去。只是这行到一半,她忽然琢磨出一星半点的蹊跷来。 刚才高忱月走的那一片…… 她勒住马,回想了一番又稍觉得疑惑。 那不是康乐伯府?柳家? 作者有话说: 端午安康www 高忱月是跟小温她们一起去钦州帮过忙的那个六扇门千户。 感谢在2022-06-01 23:10:18~2022-06-03 23:0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9019317 1个;
第109章 母亲 不知是侯府的地龙烧得太暖, 还是院里彻夜点着让人心安的熏香,温明裳在侯府这些日子睡得比平日要长些,日光已经满布庭院, 她揉着眼睛,缓了一会儿才完全清醒。 院中守着的丫鬟听见里头的动静, 敲门得了允准才推门进去服侍。 温明裳不大习惯有人在侧, 但还是顺着将外衫系好,随口问了句:“清河呢?” 丫鬟替她抚平了衣襟的褶皱, 细声答道:“主子带着世子在演武场呢,大人这才刚起, 连饭都未曾用, 便要过去瞧瞧吗?” 说话间,已有人将早上的吃食送了进来。冬时蔬果金贵, 这端进来的饭食虽简单, 但这些野蔬如今寻常人家去买还未必买得着。洛清河知道她早上没什么胃口, 特意叫小厨房添了些合口味的新花样,多少吃些。 温明裳就着小菜喝了半碗粥, 不知是程秋白的方子当真起了效用, 还是这几日有人管着不让折腾, 她的脸色比刚回来时好看了许多, 人瞧着也精神了些。 栖谣在丫鬟去唤人梳洗时就抱剑站到了门口, 她臂弯里搭着氅衣, 待到人出来后给披了上去,道:“大人随我来。” 温明裳抿唇摸了摸氅衣领子上的细绒,失笑摇了摇头。 这是整个府上都将自己当瓷娃娃看了不成? 天渐寒, 日头也变得格外珍贵。 弓弦在破风声里微微震颤, 箭靶紧随其后发出沉闷的响声, 在整个演武场上回荡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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