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佰玉冲她摇摇头,“宋伯元说,东宫一定会救二姐姐的。” 宋佰枝宠溺般地揉了揉她的头顶,“去吧,出宫去吧。”她朝宋佰叶点点头,就捏紧了衣角,义无反顾地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 宋佰叶使了全力飞奔,直到在门口碰上刚刚要出门的宇文昌。 她松了松已发麻的手指,镇定地对他道:“请殿下移步御书房。” “什么?”宇文昌其实挺喜欢宋佰叶的,她长得好看,又是个倔脾气,颇对他的性癖。只是选太子妃的时候,母后与父皇全都不同意他与宋家沾亲,也就断了他的念想。 此刻在自己宫里看到宋佰叶,躁动的心立刻重新活跃起来。 “我说,请殿下移步御书房,帮帮我二姐姐。”她连求人的时候,都带着股不可名状的傲气。 宇文昌看了她一眼,立刻点点头,“行,回去告诉你兄长,这个人情,算她欠本宫的。” 宋佰玉立刻侧身,给他让出位置,“我代兄长,承了殿下的人情,等殿下成为陛下的时候,我宋家必是陛下最忠诚的子民。” 这话说得太大了,陛下,是宇文昌梦寐以求的称呼。 成为圣人意味着,再也没有人能管他,他说的就是对的,像现在的父皇那般。 宇文昌假意皱眉,对她摆摆手:“下次休要胡言,你先出宫去吧。” 樊楼里的对峙暂歇,宋伯元小声哄她:“我们,先回家吧。” 景黛这才收了那股阴风测测的笑意,她绷着脸看她:“回家?” “嗯,”宋伯元点点头,“回家。” 景黛还未开口,宋佰玉不知道从哪里落下,“宫里出事了。”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张焦立刻抬眼看向景黛,景黛却偏头盯着宋伯元,唯一一个不明白状况的江南雪立刻往宋伯元那儿凑了过去:“什么意思啊?” 宋伯元脚有些发软,她手拄在桌上维持自己身体的平衡,仰着头问宋佰玉:“东宫去了吗?” “小叶去请了,这时候,该是去了。” 宋伯元缓缓坐下身,垂了头,盯着自己靴子上的纹路发呆。 景黛见她这样,忙凑到她身边,缓缓将她的头掰到自己肩上,又沉声对她道:“别怕,姐姐在呢。” 宋伯元双眼无神地看了景黛一眼,她问:“我二姐姐今日会躲过去嘛?” “一定会的。”她摸了摸宋伯元的头,仰脸对干巴巴站着看她们的宋佰玉道:“三娘子若是现在无事,不妨替我先跑个腿?” 宋佰玉没动也没接茬,像是整个灵魂被抽走,空留一副躯壳在世上。 景黛又问了一遍,宋佰玉才缓缓沉了腰,耳朵凑到景黛唇前。 “帮我给禁军统领周胜利带句话,就说前些日抓的胡族奸细,现在可以往上报了。” 宋伯元眨眨眼,脑子里过了一圈儿后,她问:“周胜利是你的人?” 景黛偏过头去,用那发凉的手掌抹了把连宋伯元自己都不知道何时流的眼泪,她轻声细语地哄她:“只要你听话,他也可以是你的人。” 如果禁军听她的话,那杀了宇文广的计划也不是行不通。 宋伯元眨眨眼,“那你呢?若按我的计划,宇文昌会坐上皇位。” 景黛回头,立刻有人上前,狠狠敲了下江南雪的后颈,江南雪即刻倒在那人怀里。 “没关系的。”她说,“那绝不是最终的结果。” 宋伯元相信她,她抬了手抓紧景黛身上的素裙,借力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张焦还站在一侧,正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宋伯元朝景黛伸手,语句坚定道:“回家。” —— 禁军按着规矩,一层一层地报,等报到宇文广耳朵里的时候,宋佰枝已被打得没了半条命。 他从前是军队里的,自然知道怎么抽人痛不欲生。 宋佰枝颇有当年师父的风范,只咬着牙挺着,不管如何折磨,傲骨不断,连声求饶都没听见。 人柔弱的不行,内里的筋骨却不折。 宇文广都快要心生敬意了,风必声才慌里慌张的跪倒在他面前。 “禁军来报!抓到胡族奸细两名,正暗中打探我大梁的国力。人证物证俱在,亟待圣断。” 宇文广迷茫地抬起眼,“什么东西?” “胡族奸细,准备犯我大梁。”风必声重新组织了下语言。 大梁与胡族和平相处了十六年,当年宇文广上位的时候,割了五座城池并美人美酒奇珍异宝一同贡给胡族,才换来大梁二十年的太平。 二十年之期未到,胡族又要进犯,宇文广吓得差点忘了呼吸。 他连做梦,梦到胡族暗朱色的战旗,都会心生颤意,现在的大梁根本就不是胡族的对手,如果师父还在就好了。 想起师父,又恐惧地看了眼趴在地上,后背已血肉模糊,早昏死过去的宋佰枝。 他忙向风必声抬手,“去,去把庄贵妃好生送回去,找几个太医去床边守着,贵妃不醒,他们也别想活着离开!” 宇文昌一直跪在台下,此刻见宇文广终于恢复了点儿人的理智,才终于敢卸下一丝恐惧。 宋伯元托他去救庄贵妃,他却无能到亲眼看着宇文广一鞭一鞭地抽在庄贵妃背上。 他咬了咬牙,暗暗捏紧了拳头。 舅舅前朝时就是一品征远将军,到了父皇手里,却无故被贬。他从此刻才意识到只要宇文广不死,他就随时都有被废的风险。 北雁南飞,霜天红叶。 汴京离了雨季,空气也变得干爽。秋风从小巷里穿过,寒意似能浸透皮肤的毛孔,钻进人心里去。 景黛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吩咐安乐千万拦住盛怒中的宋三娘子,又特意使人散了消息。 不到两个时辰,庄贵妃在宫里昏死的消息就不胫而走,配合着胡族奸细被抓,传得是满城风雨。 宋伯元穿了铠甲,手握着祠堂里与各位祖宗牌位共享香火的传家宝剑,铁青着脸跪在正对府门的厅前。 临近黄昏,人心惶惶。 李清灼端正坐于大厅,手里还握着那御赐鼠纹金拐杖。她左边站了全副武装的宋佰叶,右侧坐着景黛。 “黛儿,你作为镇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也同意你家‘官人’如此?” 景黛侧头看了眼门外笔直跪在青石砖路上的宋伯元,朝老太太轻颌首。 “一旦事败,这浑‘小子’也会连累你们全家的。”李清灼沉眉道。 景黛抿唇,没出声。这种时候,她去拦宋伯元,只会起到反作用。就算理智上说,没有东宫背书,绝不能令宋伯元就这样踏出府门,但景黛非常清楚劝她的人绝不能是自己。 李清灼见她不吭声,心里有了成算。 她缓缓起身,走到宋伯元面前,“你二姐姐在宫里昏迷不醒,就算你现在杀入宫里去,她还是昏迷不醒。你如此莽撞行事,是嫌全家的命太长了嘛?” 宋伯元抬手蹭了下鼻尖,红着双眼仰起头看向老太太:“那祖母就看着我在府里傻等着吗?二姐姐如今生死未卜,全是因为我刚愎自用,对人心揣度不足惹出的祸端啊。” 老太太抬起手里的拐杖,狠狠往地上一戳,掷地有声地道:“不管你今日说什么,我绝不允你去宫里送死。” 见奶奶坚定,宋伯元立刻站起身,不管不顾地要带着府兵往外冲。 李清灼去拦她的功夫,“不好了!”府门外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一个管事婆模样的女人,“请老祖宗救救我们金姐儿!” 李清灼眉心一跳,她兜住那人,蹙眉问她:“金姐儿又怎么了?” 来人缓了缓气儿,“金姐儿听说二娘子的事,直接昏倒在亭内,肚子碰了石阶,肚子里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宰相夫人不光不管我们金姐儿,还逼我们姑爷休妻再娶,人都抬进家门了。” “真是欺人太甚!”宋伯元捏紧拳头,一拳打在府门上的石壁,指关节砸出几窝浅浅的坑。登时,她的手就破了皮见了血,她似是感受不到似的,又要带着人去宰相府。 景黛起身,靠在屋门,蹙眉看这一番乱乱糟糟,顿觉头晕耳鸣。她伸出手指拍了拍耳朵,还是觉得心慌难受。 她捂着自己的心脏,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差点儿摔在门槛上,幸好身后的王姑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小姐?” 景黛回了回神儿,强撑着自己的身体,对王姑道,“安乐那边有消息了吗?” 王姑摇摇头,劝景黛道:“安乐的功夫与宋三娘子不相上下,小姐勿忧。” 寒风乍起,卷起景黛身上的衣带随风飘舞。 她咬牙撑着自己,对王姑道:“令府门外的人立刻把宋伯元拦回来。” “小姐。”王姑看她,“此时拦堵,姑爷一定会恨你的。” 景黛眼看着老太太拦不住人了,对王姑道:“快!快!” 说完了话,立刻咬着牙缓缓曲起自己的身子,慢慢坐到地砖上,将自己团成一小团。 王姑回身给她拿了个软垫放到她身边,立刻冲出去。 宋伯元刚踏出门槛,发现门外禁军已将镇国公府包围了。 她蹙眉,“你们?” 王姑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对她道:“我们小姐的命令,请姑爷镇静些。” “景黛?”宋伯元回头,一眼就看到了厅内一个人蜷在地砖上的景黛。二十几岁的人,那么小一团。 耳边火把上的火星噼啪,马儿在焦躁地踢踏。 镇国公府门楣两侧挂着的大红灯笼,还透着大大的喜字。 宋伯元立刻回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景黛面前。 景黛见宋伯元愤怒的样子,下意识朝后躲了一下。 想象中的怒意没落下,宋伯元跪在她身边,轻轻把她抱起来,冰得宋伯元倒吸口凉气。 她问:“姐姐,我现在该怎么做?” 景黛猛地咳了几声,才趴在宋伯元坚硬又冰凉的铠甲上开口:“你若信我,我带上小叶亲自去宰相府一趟。”她顿了顿,又说:“东宫还在宫里,此刻你带兵出府就意味着谋反。谋逆之人,群起诛之,外有胡族虎视眈眈,大梁又起内乱,无辜的百姓们将平白陷入生灵涂炭。我打听过了,宫里的太医正全力救治贵妃娘娘,你若真心为你二姐姐好,此刻就该安心等待,为你二姐姐祈福快些醒来,不要再添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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