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扬起脸,黑眼圈明显地快耷落到地上去了。 宋伯元擦手的功夫,拍拍他的头,“你怎么也这么困?” 小黑苦起脸,手指偷偷朝屋里指了指,“大娘子不睡,奴也不敢撤啊。” 宋伯元转身,看了眼门内正有条不紊进进出出的侍女,又回过头去,“你怎么知道她没睡呢?” “地灯一直燃着,奴在外头能清楚地看到大娘子翻书的影子。大娘子真厉害,大晚上的还坐得端正笔直,不愧是公子的大娘子。” 宋伯元听他这话笑了笑,“和我有什么关系,那是人家家教好,自我要求高。” 小黑收起手边一大堆东西,对她无奈地笑笑,“公子可得好好劝劝大娘子,这白日里不闲着,晚上也不睡,人会熬坏的。” 宋伯元将擦过嘴的巾栉搭回到小黑的肩上,敷衍地对他点点头。 她怎么劝?人快死了,事情还没做到,可不得抓着紧地做事。 宋佰玉按时从房顶上落到她面前,她从怀里掏了块儿油布裹着的饼子伸给宋伯元,“吃。” 宋伯元接过来,咬了一口后闲聊着问她:“你昨夜在二姐姐那儿睡的?” 宋佰玉对她摇摇头,等她狼吞虎咽地吃完后,亲手给她的眼睛围了黑布。 宋伯元被她牵着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听到她压低了声音说:“宇文广昨夜去了,我就提前撤了。” 宋伯元抿紧了唇,抬了手虚空中去寻发声的地方,直到触到宋佰玉的肩,她轻轻拍了拍,“快了,别急。宇文广身边有大内高手,你不要轻举妄动。” 宋佰玉压抑着,喉头滑动了一番,才靴尖蹬地,开始了对宋伯元听感的训练。 这次被宋佰玉带到了马场附近,不到二十里地的时候,宋伯元就闻到了马粪的味道。 宋佰玉问她:“闻到了吧?” 宋伯元点点头。 “很好,那你告诉我,马场在哪个方向?” 宋伯元咬紧下唇,转了五六圈,还是拿不准主意。 宋佰玉在她背后狠推她一把,“拿不准就先动起来,错几次就对了。” 在宋伯元不知道摔了第几十次之后,终于摸到了马场的栅栏。 她自己摘了黑布,宋佰玉显然没料到,立刻紧张地背过身去。 宋伯元看得清楚明白,她眼框红红的,下颌那点眼泪还未风干,挂在细小的绒毛上。 她往宋佰玉那靠近了一步:“你方才哭了?” 宋佰玉转身,一个大力,就把她摔在堆满干草的地上,“我没有。”她气急败坏地瞪她。 宋伯元狠翻了个白眼,她觉得自己像个沙包,这几日被摔摔打打的,都快麻木了。 回到镇国公府时,小叶立刻严肃地过来寻她。 宋佰玉左看看紧张的“弟弟”右看看防备的妹妹,才抱臂悠闲地转身,“我走就是了,一个两个的,神秘兮兮的。” 宋佰叶拉宋伯元走到无人处,小声对她道:“东宫认可了你,托我通知你,东宫欲举荐你作金吾卫的上将军。” 宋伯元血液翻涌,心潮澎湃。这是她一直在等的结果,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小叶的脸,她紧绷着唇,宋佰叶和她心意相通,见她如此立刻朝她点点头,“父亲生前的职位。” 宋伯元眨了眨眼,又拉住小叶的袖,“这几日你别去东宫了,去二姐姐那儿守着。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千万记得,先去寻东宫的帮助,再来通知我。” 宋佰玉眨眨眼,“东宫的帮助?”她皱皱眉,“东宫怎么可能帮二姐姐?寻小五还差不多。” 宋伯元拍拍她的手,“听我的,二姐姐一旦在宫里出事,东宫势必露面帮我一把,一是明面上在朝堂上笼络人心,二是能测出圣人对他到底有多容忍,三是将黑锅推到静妃那儿去洗清皇后身上的嫌疑。东宫不知宇文广忌惮我们宋家,一旦他在宇文广面前对我释放出善意,必打宇文广一个措手不及。” “若宇文广真的不给东宫这面子呢?”宋佰叶急道。 “那我就逼太子谋反,太子优柔寡断,前半生只知道迎合宇文广,出了宇文武盛这事后,他必定担忧自己的储位是否如往常那般稳固。可储君永远是储君,八殿下将将十二,什么都没做就已破格封了亲王,在太子眼里是来势汹汹。巨大的诱惑摆在东宫眼前,东宫那样短视的人如何忍住?金吾卫守皇宫,禁军守皇城,局势不是和十六年前一模一样吗?”宋伯元压着声音,坚定地看向宋佰叶。 “不对,”她摇摇头,“禁军迅速回防,你们必败。还有,你忽略了一点,黛阳殿下还在汴京,她是绝不会让太子成功继位的。” 宋伯元抬起手朝下压了压,“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我等不到万事俱备了,只要宇文广有心,二姐姐必遭劫难。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你该清楚。”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宋佰叶伸手去抓她的手腕,“你冷静一点,好吗?” 宋伯元抬眼,“我就是太冷静了,小叶,到头来才换来这么个结果。” 宋佰叶蹙眉,欲言又止地看向她。 九重宫峦,小黄门正认真地拾巨大的扫帚扫一夜过后留下的落叶。 御书房内,宇文昌意有所指道:“父皇,明日宋伯元夫妇入宫谢恩,您想好赏赐她什么了嘛?” 宇文昌从一堆奏折里抬起头来,“吾儿有什么好建议?”他眯起眼看向藏不住事的宇文昌。 “宋尹章将军生前不是金吾卫上将军吗?反正这么多年谁坐这位置,金吾卫都有人不服。不若父皇将这位置直接传给宋伯元,一是给各位军职以信心,大梁不会遗忘功臣。二是借宋伯元的手,归拢金吾卫。三是,” 宇文广掀起眼皮打断他道:“谁教你这么说的?” “啊?” “朕说,谁教你这么说的?”宇文广极力压抑着怒气,双眼紧盯着宇文昌的表情。 宇文昌历来胆小怕事,见宇文广这样,立刻将他舅舅征远将军卖了,“是,是舅舅教我这么说的。” 宇文广从案边起身,冷脸问他:“你到底是谁的儿子?” 宇文昌吓得立刻跪倒在他腿边,他扒着宇文广的小腿痛哭流涕:“我,我是父皇的儿子啊。” 同一时间,征远将军府,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郑义慌忙起身,将来人迎入会客厅。 “我自不知,传说中的女先生竟是阿元新妇。”郑义给她让了位置,又朝她拱拱手:“先生既愿意扶持我家殿下,我自欢迎先生,只是…”他顿了顿,看向景黛。 景黛也不含糊,她笑着接道:“将军可自去查,若不是宇文武盛开府那日欺我辱我,我是绝不会突然易主的。当然了,宇文武盛现在的下场也证明了我的能力,就看将军是不是那慧眼识珠的人了。” 郑义落一沉吟,问她:“先生想要的是什么?” “我的目标一直未变过,我想做大梁朝第一富商。只是将军也知道,我离开了景家,被圣人一旨许进了镇国公府,宋伯元那人又是不成器的,所以我才亲寻到将军这儿。” 郑义点点头,“阿元确实是个不成器的,好在人倒赤诚可爱。”他顿了下,又朝景黛摊手道:“我虽不怀疑先生的能力,只是我家殿下确实多疑,不若先生先给我家殿下摞一块儿敲门砖,好让咱们互相心里有个底儿不是?”闲著腐 景黛摇摇头。 郑义抬眉:“先生不愿?” 景黛笑,“非也,我只是在替将军您担心罢了。” “为我担心?”郑义抬头。 “我不拐弯抹角,也不给将军绕弯子。三日之内,圣人必贬将军出京,到那时,将军肯信了再来寻我吧。”她起身,又玩味性地看了眼郑义,“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将军也知道太子为人,绝非明君之态。我先免费给将军您一个忠告,将军辛苦扶持太子,就不该事事都听他的。” 郑义立刻惊得瞪大了眼,“你大逆不道!竟如此编排储君。” 景黛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冲他摇了摇头。 “我现在说什么都无用,将军只管等旨意吧。” 说罢就带着人往出走。 出了将军府,她们几人隐进人群,王姑凑过来:“安乐方才递了纸条过来,说宋三娘子正盯着咱们。” 景黛稍叹了叹气,“宋伯元多疑,此时正谋划大事,自然对我放心不下,就随她去吧。” 她重新戴了细纱,领着人七拐八拐地回了镇国公府,路上,发现街上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才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问王姑:“今日殿试放榜?” “是。” “有景雄的消息吗?” “景二公子被姑爷暴打,身子未好全,没能参加殿试。” 景黛可惜地啧了声,幸灾乐祸道:“明日回门,宋伯元要遭罪咯。” 王姑又说:“小姐怎么不问问张先生的名次?” 景黛笑着转头:“他肯定是甲等一名,金科状元郎,不用问也知道。” “小姐不开心吗?” “我开心什么?”景黛耸肩,“什么时候宋伯元能让我有生之年当上命妇,到那时再开心也不迟。” 王姑抬眼,“小姐!”她眼里都是惊恐,景黛竟然说出这种“没出息”的话,令她一时难以接受。 景黛转回头,轻声道:“人嘛,不管多要强,还是免不了得要许些无谓的希望放到别人身上,你只当我从未说过这种话就罢了。玩笑之语,切勿当真。” 王姑沉默下来。 回到府门,景黛换了身衣裳,给张焦送去了贺帖。 没出半个时辰,张焦请她樊楼赴宴的帖子就送了过来。 街上正热闹着,榜上有名之人皆是未来新贵。 寒窗苦读十余年,一朝鲤鱼跃龙门,整个家族都跟着鸡犬升天。 榜下捉婿的富商们正备着麻袋,闹得不亦乐乎。 张焦摸摸手里的贺帖,那欣喜正从那吊起的眼梢里流出来。 他从今日开始,才是对殿下有用之人。 换了身衣橱里最贵最好的衣裳,摇身一变成了翩翩状元郎。 他推了白马红花游街的荣耀,选择了低调去樊楼赴约。 今日是樊楼重建后,第一天开张营业。 赶上殿试放榜,掌柜的生生将入门金提到了十金,樊楼的位置依然供不应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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