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上若是乱了,”出了声的调子都发飘,她顿了顿,压了下自己的喉咙,继续道:“你就哭去吧,反正我不要管了。” 宋伯元这才慌张起来,她单手围着那白布,光脚踩在床上,抬手就去指使要散了架的景黛。 “姐姐,快帮我叫一件能穿的衣裳。” 她手忙脚乱地随手拿起刚从景黛身上脱下来的红肚兜,想都不想就系到自己身上,转过头看景黛没动,立刻光脚跳下床,小步子跑到门口,先是隔着门对外头的人喊了声:“外头可有姐姐在?” 等了一会儿,外头传来一声安乐不耐烦的嗓音。 “好姐姐没有,好妹妹倒是有一个。快点儿吧,朝服给你放在门口了,自己出来取。” 宋伯元打开道门缝子,只头探出去,见到安乐要离开的背影后忙叫了她一声:“安乐,帮我递一下。” 安乐转过身,狠狠瞪了她一眼,头低下去,手抓着门口那绛紫色的朝服,递过来之前牙疼般地看过来,“那个,我们小姐还喘着气呢吗?” 宋伯元闻言,从安乐手里抢过衣裳后羞得立刻关紧了门。 她背靠在门上,边套衣裳边对外头的安乐道:“朝上没出什么大乱子吧?” 安乐也隔着道门老实地回答她:“大乱子没有,小乱子一堆。外头的众臣们都不肯走,定要亲眼见过宇文善才肯离开。请愿的声音你没听见吗?”过了不大一会儿,安乐又自己回答了一遍,“晾你也没听见,红尘帐暖怀里抱的又是小姐,能听见才有了鬼了。” 宋伯元头都要低到尘埃里去了,景黛才在房内幽幽补了一刀。 “这时候知道急了?幸亏我昨夜睡了个好觉,不然非死在你床上不可。” 宋伯元匆匆忙忙地套好了衣裳,人提着展角幞头挪过去,在床榻之上寻到自己昨日穿过的衣裳,腰间取出根儿精致的金教棍,宝贝似的拿下来,重新系到自己腰间。 景黛懒散地瞥她一眼,长臂从厚实的锦被下抽出,温柔地替她正了正腰间配饰的位置,“不要急,出门只说宇文善在我身边,若是有那不听话的非要亲眼目睹了才肯作罢,你便带他们去叠琼宫寻我。”说完了话后,才抚了抚宋伯元的脸,“记得了吗?” 宋伯元一身齐整后朝她点点头,“那我多拖上一会儿,姐姐身上爽利后再动身也不急。” 言罢抽身就要离开。 气得景黛当场骂了她一句。 “宋伯元,你不是人。” “啊?”宋伯元转过身,看景黛那气红了脸的样子,忙几步小跑回去,头凑过去欲亲她的脸,被景黛皱着眉头躲开了。 “这,我又哪点做错了,请姐姐明示。”宋伯元就仗着自己长了张随便做些什么都容易得到原谅的脸,无辜地望过去,与景黛对视了一会儿后,才后知后觉地拍拍自己的脸,又慌里慌张无头苍蝇般在屋子里寻了干净巾栉,温水浸过后才颠颠地过来,“我脸都未来得及洗呢,姐姐就原谅我忘记帮你擦身了吧。” 景黛被她白日里说得脸热,手挪过去抢过她手里的巾栉,没好气地对她喃喃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是,就是我方才用的姿…势姐姐不喜欢?还是太多了?”她煞有介事地检讨自己,倒把景黛说得一个头两个大。 忙抬手去推她:“走走走,见了你就生气。”她佯装恼怒,火急火燎了大半天的宋伯元却不动了,她蹲在床边,非要好脾气地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景黛没办法,只能小声小气地伴着害羞对她道:“你走之前,都不肯亲亲我。” 原以为宋伯元会笑话自己,头都准备好要躲进被窝里去后,宋伯元却抛开一身的不着调反而一本正经地对她道歉道:“这件事,我确实是做错了,再忙也不该对姐姐恶劣如此。”她认真忏悔,又虔诚地起誓,“我宋伯元再次发誓,往后若是,” 话还未说完,被景黛一臂捞回床前,“再不走,就别走了。” 宋伯元这才边笑边倒退着离开。
第98章 离了坤宁,宋伯元的步子迈得那叫一个大步流星。 安乐紧紧跟在她身边,直把她安全送到张焦那儿才转身离开。 张焦接了“棒子”,还未来得及寒暄就开始向她汇报朝中的情况。 “大人们不肯离开,怕是消息早走漏出去了。这皇宫看着密实,其实处处透着风。”他说话时,嘴边伴着一团团的雾,宋伯元光是看着都觉得浑身发冷。 “但景黛的名声早传扬在外,再乱也乱不出内廷。”到了岔路口,张焦弯腰替她指指方向,人踏着小碎步走在最前头继续道:“和将军一齐从北境过来的周令将军在最前线,金吾卫的孙星也在,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不知道哪里来的默契。” 宋伯元听着这话偷笑了一声,又吸吸鼻子没事人似的提起朝服前摆,沿着汉白玉造就的长阶拾阶而上。 出了后宫,两旁皆是庄严的带刀侍卫。每走过两步,便有两人对着屈膝跪下去。 宋伯元没空管这些礼节,只双腿生了风的往那吵吵嚷嚷之处而去。 人刚上到一半,就听到最上头的殿内吵闹之声。 “你们北境来的兵鲁子懂什么城防?再说了,你那两个窟窿眼里看不出被你围着的都是朝中重臣吗?再是圣旨,也没有圣人亲自金口玉言为重。再者说,人家相国大人都对你亲口保证过了,待亲眼确认圣人人身安全,既是得了罚,那也是愿意的。”孙星咄咄逼人地看过去,身后是焦急万分的各位大臣们。 周令冷笑一声,剑鞘提起,直抵在孙星的肩头。 宋伯元从石阶冒头抬眼,刚好看到这一幕。 “要不是我们这些兵鲁子,你以为汴京哪里来的高官哪里来的平头百姓?到了下头,不都是白骨一具?”他弯唇,眼底带着讥诮,“真是抱歉了,我们杀过胡族的兵,最是信奉军令为山。圣旨,”他收了剑,还来得及抱手往天上拱了拱,“白底黑墨,写得是圣人圣体抱恙,歇了今日早朝,且不许外臣进后宫探病。你们不听圣人的旨意,我们为国为民上过阵的青虎军可是有权清君侧。” 这话说得重,清君侧。 孙星被这话一噎,心里却在暗自叫好,面上则一脸悲愤。他长呼口气,唉了声又去拉紧紧站在他身边的王居铎,“相国大人,你也看到了,这些兵鲁子怎么说都说不通,要不,您给我一个准话,万事您在大家伙儿前头顶着,我就带头领着众位大人闯出去。” “闯?”一道笑声传来,众人皆被这松弛的气音吸引过去。这是宋伯元第一次穿正一品的朝服在众人面前亮相,人站定在门外,撂下朝服前摆,双手皆兜在宽大的绛紫色袖袍里。长身玉立少年臣,桀骜不驯得像头来自北境的嗜血兽。 她突然收起那副懒散样子,张开双臂迎风摆了摆大袖,又抬了手正了正头顶的展角幞头,将将漏出的手腕子在那绛紫色的衬托下,显得有些瘦削,分外不像一个要挟持天子的佞臣。 这种印象也得益于宋伯元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不笑的时候,浑身都透着几分和气。 她提腿迈步进去,人往前走一步,孙星就跟着后退一步,孙星后头的众位大臣们也不得不跟着后退。场面滑稽得就像宋伯元是什么鸿荒巨物似的,直吓得人步步退。 “闯,”她又提了这个字,语气却与方才是分外不同的,“也得看看金吾卫有没有那个实力,不是吗?” 她笃定地看过去,唇角带着讥笑,身后侧是冷脸对众人的周令。 孙星与她迅速叫换了个眼神,忙抬臂从身后将想要就此隐身的王居铎一把推出去,“宋将军与相国大人商谈便是。”王居铎被推了个踉跄,刚要恼怒,抬起头赫然发现面前正是宋伯元阴笑测测的脸,他忙正了正身形,朝宋伯元抱了抱拳,“宋将军。” 宋伯元听了这一句,也跟着拱了拱手,“王相国。” 互相打过招呼以后,就没人说话了。方才闹闹吵吵如大街集市的朝堂,瞬间像被抽离了空气,无声且难耐。 宋伯元抬眉,看了眼王居铎敢怒而不敢言的脸,笑着对后头的周令道:“你方才对相国大人可有不敬?自打张相退了后,可以说整个朝堂都赖于相国大人的操持,你一个边远地区回来的小兵小卒,如何狐假虎威如此?” 周令鼻尖挤出道冷哼,人不紧不慢地凑过去,小声道一句:“小将再次给相国大人赔个不是。” 这话不好接,应了就是王居铎承认在宋伯元面前摆谱。不应,那就是摆在面上的不服。 王居铎吓得冷汗津津,他抬袖蹭了蹭额头上的薄汗,嘴上只说:“周将军是按令行事,是我等,”他回头扫扫身后的众臣,得到几分眼神上的支持后立刻正了几分心态,义正言辞道:“是我等太过忧心圣人的身体,才与周将军闹出了这等小误会。我不光不能就此受了周将军的礼,反倒我是年长的,我得先给周将军赔个不是才对。” 宋伯元只站在一侧,嘴角噙着笑,安静地听着。不打断也没不耐烦,就那么站在一侧。 王居铎言罢,没听见有人回答他,忙抬起头扫了眼宋伯元的表情。宋伯元与他身高差不多,人在宽大的朝服里更显瘦弱,但他可不敢就此以为宋伯元是个好相与得菩萨角色。相反,他深知宋伯元是恶魔,是大殿之上杀人不眨眼的真正魔头,惹恼了她,那能闪瞎眼银枪可就冲着自己来了。 无人再说话,王居铎又抬手,道了一句:“既是今日歇了早朝,那就明日再说。” 身后不时有人应和。 王居铎刚得意完他这一招以退为进,对方却反而率先掀了遮羞布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别啊,相国大人既是想去亲眼看看圣人,那便随我去便是。大人们也知晓,小将不才,家中大娘子正是景黛,也就是你们口中的景小姐。”她得意地弯弯唇,头稍扬,像是真心在自豪,“圣人除了坤宁之外,再无妃嫔。整个后宫全是我大娘子在操持,就像相国当年,一己之力抗起朝堂一样。”她抬起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三言两语合理化了景黛在后宫之后,人又摆出副老实本分样:“圣人身感恶疾,我家大娘子衣不解带地连夜照顾,相国大人若是不嫌弃,就随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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