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黛笑着对她点点头,“不急。”又低下头看了眼跪在脚边的周令。 “周营长若想尽快与家人团圆,现在就带上你的人封锁小燕山,再分派八个小队按照八个方向急马去寻。” “夫人看着倒是不急,想必夫人早有了定论?”周令站起身。 “我与宇文善相处之日颇多,离得近了才会发现他是个有趣的孩子。即使他留下那个暗道,也并不能证明他就真的离开了皇宫。他自幼生长在皇宫,若要选个安全地方翻盘,必然不会远走。”她从怀里掏出块帕子,亲手帮他擦了擦脸上的血污,才笑道:“阿元在军营这些年,感谢周营长的照顾了。不过,营长既已得到阿元的信任,万望营长选好了接下来要走的路。所谓权贵,也不都是飞扬跋扈之子,最起码,宋将军他不是,对吧?” 周令听了她这话,立刻抬手挥散了周边的副官,他盯着景黛的眼睛问:“夫人既已查明了我的来处,又如何觉得我不会背叛将军呢?” 景黛笑了笑。 她本身长得美,人虚弱下去,只会给人留下更加震撼的残败之美。 “这么多年,我没听到阿元身上有‘特殊’的传言,想着,周营长该是为此出了大力。营长既不屑以此事要挟,我还【huan】报尊重。” 周令眉梢一扬,对她点点头。 “请夫人万万顾好身体,我大梁千千万万个孤儿,还等着夫人给我们指条明路呢。” “自然如此。”景黛后退一步。 待周令快马加鞭地离开后,安乐忙上前去扶住景黛的小臂。 “小姐,我都被你们说糊涂了,小姐姐刚刚还说父母,那小将怎么又开始说上孤儿之事了?” 景黛沿着刚刚的轿凳重新登上马车,待坐得安稳了之后才回答她。 “永州郡当时的太守之前是个为富不仁的巨商,又嫌来钱不够快,开始打起了买官的主意。短短两年,就这么坐上了永州太守的位置,永州民弱,又加重了徭役,民众苦不堪言,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留下的孩童又要接上父母辈的扁担。别说那太守严防死守消息外泄,你也知道,前朝皇宫里那几位自身都难保了,就算看到也不会管的。” “是这么个理儿,可和那小将有什么关系?” “宋尹章将军随父起义前,特意孤身去了永州,在信百镇当着所有民众的面当场绞死了那富商。以至于永州那些孩子们,纷纷踏上了入军之路。我知道他是永州之子,也就放心阿元与他一起玩。所谓的父母都是我胡编的,只是我刚刚提到了信百镇,周营长也就顺着我的话说了。”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安乐垂下头去,“所以说,上头的人权力愈大责任也愈大,生为皇族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事。” “我相信肖赋,他是我手把手带出来的孩子,”景黛合着双眼摸了摸安乐的后脑,“你也要相信他。” 被一下子就看破了心事的安乐,虽然习惯了,但还是不好意思的直往景黛怀里拱。 景黛抱着她的头,低声问她:“马车里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对吧?” 安乐环顾了一圈儿周围,中间的小炭炉还在热烈地燃着,她连半个蚂蚁都没看到。 “小姐都能看到什么?”安乐转过来试探着问。 “火炉,坟场,血,死去的人缺胳膊少腿地站起来往我身上扑。还有扬起的黄沙,运气好的时候能看到白雪,边关,还有站在城墙头的少年。” “那此刻呢?小姐既然知道是假的,为什么方才却问我?”安乐“嗖”地一下坐直身体。 “刚刚看到阿元了,她和小叶坐在我们对面,正闹着拌嘴。” 安乐下意识地看了眼对面的方向,身体不知不觉地又往景黛身边靠了靠。 “那,宇文善能去哪呢?”搜肠刮肚了半天,她只想出这么一个转移话题的问题。 “我若是他,我就去寻庄太妃。直接立宇文明空为太子,随后再传位。立太子需要规程,有庄太妃替他在阿元那儿作保,在我这儿他就挣下了不少时间。有时间,就有希望。”弦住富 “小姐好像不怕。” “怕什么?我一个将死之人,能做的都做全了。剩下的,就看九殿下如何解决这事了。就算我此刻回宫,也只会做一个看客,正好以此逃避阿元的谢恩,我要她到死都记着我。” 安乐嘴角一弯,“小姐刚刚不还说,要她忘记吗?” “话要说得大方,行动也要与语言相配。这样人才会相信,相信了也就着了道。”又自嘲地笑笑,“你听听也就得了,对爱的人,还是真诚些好。” 景黛的头搁在毛茸茸的靠枕上,安乐腿蜷在地板上,头抵在她的小腹前,车厢内安静了一会儿。 安乐突然抬眼看向她:“我不爱别人,我只爱小姐和哥哥。” “是呀,不爱人好,人都是游荡在世的魔鬼。”景黛做了定论。 安乐歪歪头,想和她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轻声唤她:“小姐。” 景黛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只轻声“嘘”了声。 马车安安稳稳地过了宫门,大张旗鼓地直往庄太妃那儿去。 同样扑了个空的是宇文善,他着黄门衣裳,里外寻了好一会儿,才找了个单独的面善之人来问。 偏偏他找的是喜子,喜子认识他的脸,突然见到他这模样,脑中立刻显出了皇帝落魄之时,他装不认识他却鼎力相助,随后皇帝大权在握,他跟着鸡犬升天的画面。 喜子不敢碰他的躯体,只提着小鲤鱼模样的花灯给他带路。 路上只说:“庄太妃与十二殿下都在皇后娘娘的坤宁宫,想着晚上要宿在那儿了,因为太妃娘娘的贴身丫鬟如玉姐姐刚才打包好了太妃晚上要用的物件儿,前脚刚走。” 宇文善生性多疑,见到这小黄门格外殷勤的模样,不禁担心这人是景黛派来骗他的,心脏七上八下地咚咚了一路,直到跟着喜子顺利进入坤宁宫,这才放下心来。 虽放心,却不愿意留着喜子出去给别人通风报信。 他引在供黄门住宿的矮排屋内,随手推了一间,见里头没人,忙抬手招呼喜子。咸竹腐 “老兄过来,我和你说点事。” 喜子大喜过望,人刚进了屋,腹部就被捅上了锋利的匕首。 那是他在宫里做一辈子事,所有的银子加在一起也买不起的精美匕首。 他双手握着那镶满了宝石的匕首端,自己的热血喷在双手上,令冬日里早被冻得发红的双手得到了片刻温暖。 “皇,皇,” 他再也直不起身体。 嘴里的话,也再没人听。 宇文善解决了这头的喜子,眼都不眨地拔出自己的匕首,为了防止匕首拔出后,大动脉喷溅到他身上,他特意弓着身子抿着嘴认真做之事。等顺利拔出匕首后,这才用喜子身上还算干净的布料蹭了蹭刀刃。 等他离开后,尾随他们到此的小阳立刻转身,想着往皇宫最边角的宇文流澈那奔,只是腿刚拔起,就吓得软在路上。 他捶了捶自己的腿,咬着牙站起,迎着寒风走向了那个大梁未来的主君。
第92章 3/5 按理来说,坤宁宫该是每位帝王都熟知的地方。偏偏郑容融和他不对付,景黛又在他身边看着他,他又不敢真的漏出獠牙废了她,导致此刻的宇文善在诺大的坤宁宫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好不容易在记忆深处调取出来星点的记忆,就被人轻喝着发现。 “敢问前头打灯笼那位公公,是哪位宫里的?” 话音刚落,那跑起的小碎步声也跟着挪过来。 宇文善回过头,那人很明显的一愣,忙放下手边的普通竹编灯笼,跪倒在地。 “圣人金安,万岁万岁。” 宇文善视线一眯,“庄太妃可在?” “在。” “十二王也在?” “在。” 宇文善见他机灵,没有啰里八嗦地长篇大叙,只抬起手臂一指,“领路。” “诺。” 那小黄门站起身,攥起手边的竹编灯笼,就闷头领路。 宇文善小心地看了眼他的侧脸,突然问了他一声:“朕怎么不知,庄太妃与皇后竟变得这般交好。” 眼前的小黄门步子没停,听了宇文善的话,也只小声地回答他:“这个奴才不知,庄太妃也是第一次要宿在坤宁宫,想是接连的大宴累得十二王扛不住,太妃娘娘也就顺着王爷留了下来。” “听着真新鲜。”宇文善笑着说了一句。 小黄门没敢搭腔,手里的灯笼只往宇文善的脚边打。 等到了寝殿附近,那小黄门跪拜在地,眼都没再抬起一瞬,只说:“前头就是了,奴才位低,不敢再接近娘娘寝殿。” 宇文善回头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两位侍女,只好对他点点头,“记住,今夜之事你谁都不要提起,等朕大事既成,就提拔你做大内总管。” 那小黄门额头一直与地面接触,甫一听了他这话,也只是嘴上谢了恩,连欣喜若狂的表情都没显出半分。 宇文善着急,恐事情没做成反被风劲发现,也没多细问,就朝他挥了挥手。 同一时间,宇文流澈也接到了宇文善偷着去寻宋佰枝的消息。 常伴她左右的宋佰叶回了镇国公府,得到消息的宇文流澈稍一沉吟,直接拍版。 “走,咱们也去坤宁宫瞧瞧热闹。” 路上她还特意遣了人去通知刚好还在坤宁宫未走的宋佰玉,宋佰玉武功高强,就算真出了什么事,有她在,也总有个心理安慰。 宋佰枝将宇文明空的衣裳足袋尽数褪去后,才撩起床帘,换了件稍微软和些的衣裳,出来寻安静等她的郑容融。 她有些期待,又有些欲盖弥彰的忧愁。像是找到了儿时迷茫的自己,又有些纠结自己未来的路。 郑容融看着是个没心没肺的,见了自己,只先摆出一个笑脸来,不知何时叫的茶点摆了一桌子,整个人像等待夸奖的孩童般,瞪着不小的双眼望过来。 宋佰枝如她所愿的坐下身,先是对着糕饼们摇了摇头,才转过头去看向小姑娘,“这些东西,到了晚上就不要再食了。你要是饿了的话,” “我不饿。”郑容融脸上没有丝毫的挫败感,只抬手将桌上琳琅满目的盘盏叠到桌角,她双臂搁到空出来的桌上,双手支着自己的脑袋对宋佰枝道:“阿枝说的话,我都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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