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叠琼宫由寂静渐渐转成躁动。 正如那宫主人难以自抑的心跳,还有那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心动。 宋伯元这一路,接了无数的小花,马上,盔上,哪里都是。 本该黑灯瞎火的汴京,此时伴着那漂亮的花灯们,与年轻将士身上的意气风发共同组成了新的节目。 有着急的男人,竟敢一个人上前拦战马。 “望将军休掉妖女,为民做主。” 宋伯元原还乐呵呵的脸,听了此人的话,立刻一勒马绳。 周令偏头看了她一眼,只抬了左手握拳,整个大军就全都不动了。 “几年未回汴京,竟有些看不透汴京的新习俗了。”她骑马绕着那五大三粗地男人转了一圈儿,随后到周令身边感叹道:“竟流行起在上元佳节劝人休妻之事了。” 周令哈哈大笑。 她抬起手里的马鞭,对对方吊儿郎当地扬了扬,“请,让开。” 不想街道两头竟都是应和声。 “请将军休掉妖女,还我大梁朝纲。” “请将军休掉妖女,还我大梁朝纲。” 听这合起来的声音,浑厚有力,倒是能听明白景黛惹恼了不少男人。 她利落地转了个身,从身后的亲兵手里接过陪自己出生入死的旗枪,一把抵在挡路之人喉结处,像看死人似的看他:“让开!” 那人抬手抵在颈前的冰凉枪尖儿处,随着那枪的力道,渐渐退开。 这场小风波过后,景黛已经站上了永胜门的城楼处。 太阳爬上山顶,初曦之光洒向大地。 最前头那位言笑晏晏的少年郎,不正是她那活在传闻里的官人宋伯元吗? 景黛在那城楼子上坐下身,眼睛却眨都不眨地盯着城楼之下那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她左肩抵着杆亮闪闪的银枪,枪上绑着青色的老虎旗。正与身边的周令聊着什么,看样子,话题轻松愉快。 大军就快抵达永胜门。 那被光偏爱之子,也就快到达她身边。 景黛有些紧张,她曲了曲手指。安乐安静站在她身边,只站在风口处替她挡风。 直到宋伯元突然莫名其妙地抬眼。 正所谓,一眼万年。 那踌躇了一路的少女,终于见到了刻在心尖儿上的脸。 她以旗枪为力,不管不顾地借力飞向那城楼之上。 在心里演练了千八百遍的开场白,不知不觉被忘在了脑袋后头。 她攥了攥枪杆,看着安静坐在藤椅上的景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良久,才出声道:“姐姐,我回来了。” 景黛朝她招招手。 宋伯元立刻半跪着蹭到她身边。 有初升的太阳光打在宋伯元的脸上,给这清冷的冬夜带来许多的干净与温暖。景黛抬手触了触她脸上的细小疤痕,又用中指稍抬了抬她的下颌,“听说有人劝你休妻了?” “嗯。”宋伯元重重的点了下头,“所以姐姐不能做对不起我的事哦,不然我可是要休妻的。” 安乐在一边无语地转了个身,她抱臂垂着头,却又不肯走。 宋伯元站起身,笑着揽了下她的肩膀,意味深长地对她道:“小安乐,见了人不知道叫啊?” 安乐立刻转回身瞪她:“我就比你小一岁!你有完没完了?” 景黛却稍翘了翘唇角,她小声,“行了,不许欺负安乐。”
第80章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此时太阳初升,看得清了。当街搭了数十座灯架,各种金莲灯,荷花灯,芙蓉灯,绣球灯等挂在灯架子上随风摇摆,令人目不暇接。 城楼子下熙熙攘攘的,通红艳阳下却也火把当街。 “行了,不许欺负安乐。”景黛说。 宋伯元抬眸,笑着松开安乐的肩膀,双手摸着城楼子上的青砖,兴奋地顺着下头的方向看向这大梁盛世。 从北境远道而来的先头部队夹在热烈欢迎的百姓们之间,正迷茫地往宋伯元消失的方向艰难挪动。 宋伯元站在城楼上,朝下头的周令挥着双手喊道:“诶,老周!直接带兵往皇宫去。” 周令一勒胯..下之马,伴着灯笼与火把的光仰起头看她,“那你呢?” “我?”宋伯元指指自己,又兴奋地回头看向景黛:“大娘子有什么指示?” 景黛这才从那椅上起身,她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几步走到宋伯元身侧,转过头时,认真看向宋伯元明显兴奋非常的脸,用一种极尽慵懒的语调问她:“官人想做什么呢?” 宋伯元眨了眨眼,看景黛被寒风吹红的鼻尖愣了一下,随后福灵心至地朝底下的周令挥手:“先不用管我了,你且先去皇宫复命。” 底下的军队像条地面上缓缓前行的游龙,正压着股劲儿,往那可随意决定人生死的朱黄宫殿而去。 待军队的最末尾消失在城楼下,景黛转过身,纯白色大氅轻轻靠在青绿色的城墙边,她轻声问宋伯元:“饿不饿?” 景黛的反应有些超出宋伯元的预料,她眨巴眨巴眼,老实地对她点点头,“有点儿。” —— 大梁青虎军得胜归来的消息,竟捂到了皇城根儿底下。等到大军大张旗鼓入城验文牒的时候,汴京城各处才纷纷收到了消息。 宋伯元回来了。 礼部正手忙脚乱地提前准备着,礼部侍郎王有发扯了李尚书到一侧,特意压低了嗓音问道:“大人,这宋伯元回来了,咱们就不用怕那妖女了吧?” 李千蹙眉,像看一七岁稚子那样看他,“那宋伯元可是景黛的官人,如今意气风发地荣归故里,人家凭什么听咱们的?还当真能休妻不成?”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大人您别忘了,她也是个男人呢,如今她年少成名又功成名就,岂有被自家娘子压一头的道理。就算咱们不去找她,她也合该急着找咱们抱团压压那妖女的气势才对。”王有发抬头巡视了一遍屋子内正忙得要死的其他同僚,又压下了腰,对身边的李千道:“再说了,她那二姐就差一步就成了如今的太后,十二王也一直被景黛囚在宫里,宋伯元要真是那个热血男儿,她回京的第一件事就该是休妻正道。” 李千着急地扯了下王有发的袖子,顿了几息才扯了手去打他的嘴:“祸从口出的道理你不懂?先静观其变吧。我老早就听说宋伯元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物,她离京之前还是先皇在位,这一把回来,又不知该搅弄起哪处的云雨了。咱们礼部,从始到终都不是激进派,得不到富贵倒也能独善其身。”他抬手,晃开手堆积的衣料,伸手就打在了王有发的手上,“手也别闲着了,动起来,也正好理理自己的位置。” 王有发见说不通,只好摆开手,去寻了先皇在位时,册封宋尹章为异性王时的单子,一一扫了一遍,这才趁乱离开了位置。 出了门,走过两个胡同,绕左转,到了东市,先换了身寻常衣裳,才猫腰进了四方馆儿的大门。 四方馆原是张左相的产业,只是如今他为了九殿下罢官,终日闲赋在此。 他撩开竹做的门帘,两步踏进门槛,见了门口的掌柜,只低声说了两个字:“左相。” 掌柜忙对他弯腰长揖,收了柜上的账簿,领着他走到后门,进了间普普通通的屋子。 “张左相。”王有发先发制人,先朝他拱拱手,问上一句:“左相大人最近可还安好?” 张焦生得俊俏,眉梢高吊,是很典型的男生女相。此时因政途沉浮,任由那下巴处的胡须乱生,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姿态,他稍抬抬手,“这不是礼部侍郎王大人吗?快坐。” 王有发撩开前身的袍子,刚坐稳在竹椅上,张焦突然对他开口:“我都罢官整三年了,圣人是念我从前对汴京有功才饶了我出言不逊的杀头之罪,我感恩戴德都不及,可不敢应大人一声左相。” “是是是。”王有发垂头应了下。 气氛稍显凝滞,他又抬起头,试探性地问道:“不知张兄可听说,大梁青虎军复命回京了?” “昨个夜里,大军回城,满街道的敲锣打鼓,就连京城的小猫小狗都听说了,我焉有不知的道理?”张焦特意说话绕了一杆子。 王有发莫名其妙地生出几分冷汗,他稍抬手擦了擦额头,更是打起十二分的主意对张焦道:“张兄明白我的,我绝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着,既然宋将军回来了,左相何不联合将军一起制裁了妖女,为民除害呢?” “哦,”张焦长叹一声,“原来王大人特意来此一趟,是为这事的。” 王有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说完了话,又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不免又着急了几分。 “张兄,如今那妖女虽只手遮天,但宋将军回来了,这局势可就变了。史上被贬的官员无数,那还有不少被重新召回的例子在前头呢,张兄满身大才,如何就被那妖女磨平了意志了?” 张焦抬眉扫了面前的王有发一眼,见他年纪轻轻,却一副精于算计的模样,立刻皱眉对他道:“不是我被磨平了意志,而是你也知道,那妖女如今权势滔天,我好容易在她手里捡条命,可不敢再往上送了。” 王有发见有谱,又朝他微微倾身过去。 “不管左相大人以后是要继续扶持九殿下,还是未来与宋将军联手护送十二王登基,首要的就是要除了那妖女,我,还有我王家,”他顿了顿,又郑重地拍拍自己的胸脯,“愿意助大人一臂之力。” 张焦不动声色地瞧了他一眼,见他那掩不住目的的模样不禁在心里暗自发笑。好一出大义之姿,还不就是暗中投奔了宇文善,在这儿搞一出借刀杀人的戏码,颇不地道。 也不高级。 张焦却煞有介事地朝他挥挥手,“可不敢如此高声,王大人深明大义,还是要为自身安全着想。” “诶,若是真的能替百姓除了这妖女,就算奉上我满门头颅,又有何惧呢?” 张焦笑了笑,特意拿了手边的茶盏,端起来慢条斯理地吹了吹盏里的浮末。 王有发从他对面的椅上起身,坐到了距离他最近的同一侧。 “左相大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张焦在四方馆儿闲散地过了三年,如今见到这一代不如一代的所谓“高官”,不免替景黛觉得憋屈。就连玩儿阳谋都不得尽兴,更是不屑于费心去筹谋阴的了,也就放了手去让他们自以为自己真能斗得过景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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