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跟人聊到家庭的时候,她只说爸爸是个公务员。 温且寒听出周淙的敷衍之意,还是硬着头皮问到了重点:“你跟好朋友一起去纽约书展?” “现在是朋友,”周淙停了一下又道:“以后是老板。” “啊,原来是定下新工作了?”温且寒有些意外。 周淙笑了一下:“差不多吧,趁这次书展近距离接触接触,能合得来那就定下了。社畜不能总歇着,闲下来浑身难受。” 温且寒感觉好像被内涵了但实际上又没有,总之心里说不出来的别扭。 两个人一路无言。
日子说慢也快,俩人都不上班,那就感觉过得飞快! 转眼到了五一,温且寒开始脑残地想着要是能不拆夹板和固定带就好了,还能赖着周淙多照顾她些日子。不过到底是年轻,这恢复得还挺好,温且寒不得不约了过完五一假去拆夹板。 三号这晚是周淙最后一次帮温且寒洗澡,温且寒这会儿已经轻易不会“嘎嘣脆”了,胆子也大了许多。 她举着套着塑料袋的左手臂,周淙拿着花洒站在边上一言不发地给她冲水,温且寒趁着转过身子的时候狗胆包天地抓住花洒晃了一下,乱飚的水流把周淙呲了个七八分湿。 周淙面无表情地关掉开关,伸手抹了一把脸,语气充满警告意味:“小温!” “在呢,”温且寒也抹抹脸,就这么坦着身子往前走了一步,眯眼看着湿透的周淙,“湿了就在这里洗洗啊,我的衣服你也可以穿嘛。” 周淙像个无心无欲的机器人一样,静静地看了一眼温且寒,转身开门顶着一身湿漉漉的衣服走了。 温且寒听见自家大门“哐”的一声响,懊恼地拿着花洒冲着墙滋了好大一会儿才怏怏地擦干出来。 实际上她现在做什么都没大碍,明天拆了夹板就回去上班,想想她那书签一样的工资卡,这也顾不上再悲伤春秋,得赶紧准备好好工作了。 周淙好人做到底,陪着温且寒去拆了夹板,温且寒蓦然间一身轻松,有种脱胎换骨的奇妙感觉,但一想周淙过两天就飞纽约去了心里又有点失落。 好没用啊,仔细一算,到六月她就和周淙认识一年了,结果人没追到不说,反而把关系弄的生疏了,难道她真就这么笨? 走出医院大门,外面艳阳万里,热得人直冒汗,温且寒摸出手机盯着马路对面的奶茶店看:“周淙姐,我请你喝杯奶茶吧,这一个多月麻烦你了。” 周淙摆摆手示意不要,径直领着人到停车场:“我不喝这些东西,你喜欢的话自己去买,我在车里等你。” 温且寒因为钱紧张早就戒了这玩意儿,如今也只是略微有点馋,毕竟谁能抗拒甜的诱惑呢? “算了,我也不太想喝。”她钻进车子里才反应过来,周淙该不会是不想喝她买的东西吧? 车子稳稳绕出停车场汇入主路,温且寒憋半天才委屈巴巴地嘟哝一句:“一杯奶茶而已,连人情都算不上,你就这么怕跟我扯上关系啊。” 周淙听得满脑门子问号,这孩子又胡扯什么呢? “我真是服了你的脑回路,我只是尽量不吃甜食罢了,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你要心里绕不过来弯儿,一会儿去药店给我买二两玫瑰花泡茶喝,你看我要不要。” 温且寒大囧:“啊,是这样啊,你为什么不爱吃甜的?” 周淙抿抿唇:“你最好不要继续问。” “没事儿,你说。” “……因为觉得糖这种东西……脏。” ----
第47章 礼物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嫌糖脏? 温且寒无法理解,甜味多美好啊。 “这个我还真是理解不了。” 周淙脑子里再次浮现出一桩旧事,那个时候的她更小,念小学四年级。某一天放学后,小舅带着他直接去了医院,她在那儿等了两个多小时,等到老周从抢救室里出来。 在她到那儿之前,老周已经在抢救室里待了六个多小时,数次心脏骤停,血用了几十袋,病危通知书像雪片一样飞了一沓。 杨行带她去医院守着,是为了预防这父女俩见不到最后一面。 那是她第一次体悟到老周所奉献的职业代表了什么,在她今后成长的这么多年里,她心里始终都有一条线,永远永远不要做坏事,不能给他们丢人。 那也是她第一次领悟到死亡的可怕之处,当这个无形的阴影悬在你头上的时候,每一次呼吸都像一枚薄薄的刀刃反复刮割着大脑,那种思想上的疼痛不会让你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却能将心折磨成碎片。 那次事故起源于老周带队在侦办案件的过程中发现了一种伪装成糖粉的新型毒品,他们通过下游的小拆家追到了境外来的一个头目,可抓捕行动无端泄密,冲在最前面的他中了四枪…… 烈士陵园里差点又添一座刻着“周召良”三个字的新坟。 周淙第一次对天人永隔有了具象的恐惧。 烈士配偶亡故后不能进烈士陵园与烈士合葬,如果一定要合葬,要么把烈士迁出烈士陵园;要么配偶合葬进烈士墓后不能留名姓。 奶奶就葬在市郊公墓,因为她不愿意把爷爷迁出烈士陵园;而爷爷如果在天有灵也不愿意奶奶无名无姓地去追随他,她是一个有着独立人格的人,在自己的领域里闪闪发光过,不该作为他的附庸被抹去名姓。 如果爸爸进了烈士陵园,那么妈妈也将会和奶奶一样,无论生死,再也无法和爸爸重逢。 相爱固然重要,然而,信仰、使命与荣誉无可匹敌。 从那以后,周淙对一切糖的形式都本能地厌恶,如果人不吃饭只喝水能存活的话,她大概就靠喝水活着了,她出现了一段时间的厌食行为。杨大夫对她这种行为进行了长时间的矫治,才让她后来得以正常饮食。 杨大夫至今认为周淙如果没有那段厌食行为的话,说不定身高能突破一米七,这都是后话了。 很显然,讨厌糖衍生出来的甜味的行为,在周淙身上是一种典型的心理障碍,但这并不妨碍她正常生活,她甚至还因此而活得更加健康。 “纯粹是健康角度的考虑罢了。”周淙找了个合适的理由来应付温且寒的疑问,“人正常吃饭摄入的糖分就能满足身体需求,所以我觉得额外摄入的糖分对身体来说就是垃圾。尤其是现在很多甜点、饮品添加的糖分都严重超标,感觉吃下这些东西后自己的血都不干净了。” 她想了想又追了一句:“过量的糖,很容易让我把人体血管联想成污水管道。” “停停停停!”温且寒掐了掐眉心,听周淙说话她的联想力也跟着走,细细一想颇有些恶心的感觉。 最终,温且寒在小区门口的花店里给周淙包了一束洋牡丹。 “鲜花不犯你忌讳吧?”温且寒还记着要给周淙买玫瑰花茶,只是路上没碰上药店,先送束花抵着。 周淙接过花抱在怀里展眉一笑,清透白皙的脸颊跟粉色的花瓣映在一起居然也不失色:“谢谢。” 温且寒看迷了眼,心跳如擂鼓。 等温且寒把玫瑰花茶买回来的时候,周淙已经走了。 * 逛书展算是开开眼界,只是出了门才发现中国出版物在外头还真是冷门,作家签售冷冷清清,交流会有还不如没有,版权交易倒是热闹,买老外的书买得不亦乐乎。 周淙身为出版从业人员难免生出惭愧之心来,在书展上遇到熟人都没有太兴奋。 杨行倒是颇有兴致地四处乱侃,活像是专门来搞社交的。 此次同行的谭竞眉及其团队,日后就将是周淙的新同事。说来也是巧,杨行跟谭竞眉的丈夫老廖居然还是熟人,俩人都是搞艺术的,不得不感叹一句这圈子可真小。 谭竞眉此人心性坚韧,如其姓名“力竞天下须眉”一般,颇有些女中豪杰的大姐范儿,她经营的明光文化体量虽然不能跟风物传媒相比,但在民营出版中也是TOP 5的存在,近两年的排名与风物传媒上上下下的基本持平。 周淙入行初露头角的时候,谭竞眉就想挖她,两个人熟悉后倒是互相欣赏,此次不知从何处听说她从风物传媒辞职后,立刻就送来了一份入职邀请。 谭竞眉来书展主要是盯版权交易,忙活好几天把正事儿办完才顾得上跟周淙细谈,其他同行的人都散出去玩儿了,杨行兢兢业业地履行着老父亲的职责,跟着两位女士一起到哈德逊河公园随意转转。 全世界的公园大抵都差不多,周淙偏爱中式园林,所以看风景的兴致并不太高,三人在一处棚下坐着。 谭竞眉满脸都写着不能理解四个大字:“你现在还不想上班?” 杨行在边上插一句:“不上就不上呗,我有的是钱,将来都是阿淙的。” 谭竞眉翻了个白眼:“有你这样溺爱孩子的吗?向来只听说孩子啃老把父母啃得受不了的,这还头一回见巴着孩子啃老的。我儿子才上高中都知道啃老可耻!” 周淙心情愉快地笑起来,把玩着一个书签说:“谭总你急什么啊,我只是暂时不想上班,你就当我有点健康问题需要休息一阵子。” “我懂。”谭竞眉自然知道周淙跟随珠那桩绯闻,但也不太能确定是真是假,后来随珠家人胜诉,那个过气网红装模作样道歉后退了网,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可随珠家人始终没提过那个神秘的阿凛是谁。 依着她对周淙的了解,这姑娘还真像那种衷情的人。 不过谭竞眉不关心这些,她只看人的业务能力,周淙就是有这个硬实力。 “那你想休息多久?” 周淙眯着眼睛在心里算了算日子:“过完夏天吧。其实是我手上还有一个稿子,回去就能交到出版社,我约摸着到八月能妥。” 谭竞眉打了个响指:“没问题,那你八月入职!你在风物传媒是首席编辑,到了我明光,我给你主编。当主编这么多年累死我了,你来了以后我就专心当老板给你们搞钱!” 周淙有些受宠若惊:“谭总你可得三思啊,空降主编不太好吧。” 谭竞眉“啧啧”两声:“还三思呢,我思几年了都,空降怎么了,你配得上。从前咱俩是对家的时候我都这么喜欢你,现在搞到手了不得给点好的哄着啊,小朋友。” 周淙用手“呼哧呼哧”朝着脸扇风:“我天,我都要30的人了,谭总你还叫我小朋友,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看我是不是脸红了?” 谭竞眉“嘘”了一声,眉头一挑:“我都要退休的年纪了,看你可不就是小朋友么。” “这话说的,你这正年富力强呢总想着退休,怎么这么不思进取。”周淙眼下跟谭竞眉还没有正式形成雇佣关系,但说话也有心拣人家爱听的说,谭竞眉果然更开心了。
90 首页 上一页 39 40 41 42 43 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