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嫣抱住苏玉卿,身体却被后面的仆妇一寸寸往外拉。
“不,爹,公主不能回宫,您处罚我吧,是我带她出逃的,公主不能回去!”
苏渊勃然大怒,脸气得发白,对着她的脸扬起右手举了半天,最终只道:“你……你,你太荒唐了!”
屋里苏夫人见状终于忍不住现身,赶忙抓住苏渊的手,“别打孩子,别打她,都是我的错,她犯了糊涂……”
苏珝也来求情,“爹,您手下留情。”
赵嫣心中满是惶恐,比之当年淑妃发现之时更让她毛骨悚然,苏玉卿可以违抗姐姐的命令,又怎么违抗得了父亲呢?
腰上仆妇扯的力道很大,她的手渐渐环不住,她能听到苏玉卿的乞求和她母亲的求情,眼泪猝地潸然泪下,嘴里模模糊糊道:“不要分开我们……求你们……”
没人理会她的恳求,腰上一紧,脚下骤地悬空,有一霎心脏被剥离的痛苦。
仆妇用粗壮的臂膀携着她往后退,她被堵住嘴,拼命发出写呜呜咽咽的呼声,泪光朦胧里看见苏玉卿挣脱桎梏朝她跑来,被她父亲一脚踹翻在地。
她的衣角最终消失在包围的人群中。
苏玉卿狼狈倒在地上,左肩被踹得火辣辣地疼,眼中蓄满的泪水“唰”一下流出来,苏夫人忙搀扶起来她,“快起来,跟你爹认错。”
苏玉卿艰难抬头,胸口堵得发涩,揪住她母亲的衣袖就质问,“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连你也骗我?”若不是苏夫人装病骗她,她不会回来,不会丢了赵嫣……
苏夫人哑口无言,却激怒苏渊更甚,“你还有脸怪你母亲,若不是你母亲从小溺爱你,你能成如今这个样子?差点铸成大错,哪来的脸怪你母亲!不忠不孝的东西,你给我进祠堂跪着去!”
“我有什么错?我哪里做错了?我做错什么了?”
“公主是天潢贵胄,生来就该待在皇宫里!你是女子,生来就该一辈子相夫教子!你拐带公主出逃,抛弃父母,不忠亦不孝。”
苏玉卿闻言凄惨一笑,“愚忠……你愚忠……”
她猛然间挣扎地厉害,一两个仆妇按她不住,“你把她还给我!我求你了,不要把她送回去……她不喜欢待在那里……你把她还给我!”
她状若疯癫,涕泗横流,嘴里还喃喃自语,苏渊看着看着,眼泪也渐有泪光闪烁,声音哽咽,“还……还不快把她关进祠堂!”
两三个大胆的仆妇上前,两人制住苏玉卿,另一人给她捆绑住手脚,苏夫人在旁不停擦泪道:“别捆那么紧,别……别弄伤她。”
三人将苏玉卿用棉布捂住嘴,抬出了小院。
院中骤然安静下来。
仆妇们得了令守口如瓶,自发散去。
顿时一院冷清。
苏渊、苏夫人和苏珝三人站在院中,忽都有些不知所措。
苏珝对着自己的父母道:“母亲,你们不该利用我使计骗她!我要是早知道……我不会帮你们的!”
“你也不孝吗!”苏渊昂着头训斥,似乎不认为自己错。
他摇头,“爹,我走了,明日我住在官署里,不回家了。”
秋风瑟瑟,一地金桂摇落。
夜里风霜露重,赵嫣抱膝缩在床榻里间。
这里是永安宫,这间她久违了的院落。
有脚步声缓缓朝她走来,不声不响,赵嫣连头也不抬,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淑妃看她一眼,心中五味杂陈,开口道:“你们就死心吧,你也看见了,不是我一人要阻止你们,你们是没可能在一起的。”
“不如早放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说完,她忽意识到这句话很耳熟,苏玉卿多年前劝她时也用的这话。
床上的赵嫣还是沉默。
她继续说:“太子登基,我已被封为淑太妃,等国丧过了,就要迁居别院,你要是愿意跟着我走,收拾收拾东西,我们过两日就迁宫。”
“你的侍女我还给你,明日就让她回你身边。”
说完,也不知再说些什么,床上的女孩缩成小小一团,不哭不闹对外界毫无反应,像是一具木偶娃娃。
她看了一眼,随后转身出了门。
随后几天,淑妃宫中东西陆续搬迁,小满回到她的身边,一看她这副样子不用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满每日尽力逗她说话,赵嫣水米未进,一语不发,也不似伤心,竟连眼泪也无。
她无计可施,只能操持着帮她收拾屋子,里里外外人事物搬出去不少。
她们被分到先帝嫔妃居住的西苑,淑妃不再独居一宫,与另外两位嫔妃一道住,赵嫣没了单独的院落,只有一间小房。
明日,她们就要搬出去了。
夜间,冷露无声,月光如水,银霜履地。
赵嫣照旧躺在她的小床上。
“吱呀”一声。
小满脚步声匆匆忙忙,门被她慌慌张张掩下。
赵嫣看了一眼,没做声,只见小满捂着胸口惊魂未定的样子跑来床前,掀帘子看了一眼,对上赵嫣的眼睛又匆匆放下。
“出什么事了?”
小满搪塞道:“没什么事,公主你睡吧。”
赵嫣蹙了蹙眉,“别瞒着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小满这才重新掀开帘子,凑近赵嫣,左右张望了一下,悄声道:“娘娘……是淑妃娘娘,正殿不知发生了什么……我看见两人拿着大刀走了……”
赵嫣心里疑窦顿起,揣揣不定起来。
忽然,窗外一声凄冷的鸟鸣划过。 ----
第37章 惊变
夜色愈发浓重,透过稀疏的云层,皎月像被撕扯成破碎的光点溶入黑夜,透过轩窗往外瞧了一眼,子时已过。
赵嫣掖着外衣坐在床上,听了小满的话,手脚发凉。
“你看清是谁了吗?”她抱着一丝希冀问小满。
然而小满摇摇头。
“那鹃娘呢,她在不在?”
小满继续摇头,显然一问三不知,赵嫣有些坐不住了,挪了挪身子,就要找鞋下床。
“不,公主、公主,您别管这事了,”小满拦住赵嫣,推她重新上床,劝说道,“这是淑妃娘娘啊,谁还能把她怎么样?快睡吧,就当什么也不知道,等天亮就好了,这不是你一个连封号都没有的公主该管的事。”
赵嫣内心天人交战,最后想起苏玉卿来,最终朝外走去,“没关系的。”
小满狠狠一跺脚撇撇嘴跟了上去。
寒鸦嘶鸣。
路边梧桐和灌木密集交织,黝黑的树梢微微颤动着,急促的西风刮的梧桐树叶飒飒作响,使人油然而生一股凉意。
赵嫣带着小满走到正殿岔口处,月色惨淡,虚幻的月光一照,朦朦胧胧一片,只能看见些黑色的剪影在庭院中走来走去。
只是几个侍卫巡逻,并没有小满所说的大刀。
赵嫣不明就里,原地偷看了一会儿,夜色寒凉,她紧了紧身上外衣。
梧桐树下三四个侍卫并立,举着兜网,“啪”一声,弹弓准确射中树上寒鸦,扑棱两下掉进网里,网口顿时束紧。
他们往树上瞧了一眼,吩咐左右,“再去别处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是。”
一声令下,几人鱼贯而出。
原来只是在捕鸟,想必是淑妃觉得夜间鸟鸣扰觉,她放下了心,正准备往回走,正殿骤然一声凄厉惨叫打破寂静。
空阔的皇城上空,惨叫声久久回荡。
四周安静了瞬息,忽然几个太监连滚带爬跑出正殿,身后男子怒气冲冲的声音追着他们,“滚!都给我滚!”
“陛下……陛下……”
“滚!!!”
四周再次安静下来,小满吓得面色苍白,四肢百骸都冷得发抖,“是陛下、是陛下!公主,我们快走吧!”
她扯不动赵嫣,心急如焚,先帝驾崩不久,新帝就出现在先帝嫔妃的宫殿里,这里面是怎样的宫廷秘幸,她不敢深想……
赵嫣却跟被钉在那里似的,任她怎么拽都没有丝毫反应。
片刻后,赵嫣反身拍了拍她的手,“你先回去,锁好门别出来。”
小满没能拉得住她,看她在夜空中像一只翩飞的蝴蝶一般飞了出去。
……
深夜,孤月高悬。
方才那一声吼叫过后,正殿周遭散得干干净净,一个人也无。
无人把守,赵嫣轻而易举靠了过去。
她蹲身在窗下,头顶菱花窗映出亮光,让她只能慢慢磨蹭着步子腾挪前进,以免被发现。
一窗之隔,房里传来“咣当”瓷器四分五裂的破碎声,赵嫣手脚僵直,呆了片刻,里面爆发的巨大争吵唤回她的神志,不禁凝神细听下去。
“瑶娘,你不要这样……父皇驾崩,朝堂上让我心力交瘁,我根本没办法摆平朝臣的嘴……我只是想来寻你说说话……”
“滚出去!从我的寝殿滚出去!”
淑妃无力的嘶吼伴随着寝殿内重物“咣当咣当”摔落的声音,新帝的告饶与哀求都被淹没其中,这看起来像是淑妃在发脾气,然而下一刻——
窗户被重重一摔,就响在赵嫣的头顶上方,“砰”一声巨响,赵嫣猝不及防差点惊呼出声,连忙捂住嘴,窗户上一震,映出人影交叠,淑妃沙哑的哭声透出来,凄厉切切,如在耳畔。
赵嫣心跳得厉害,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见死不救!
殿门半阖,赵嫣缩着身子进去,明火煌煌的地上一片狼藉,瓷片飞溅满地,内室里衣帛撕裂的声音一声声刺穿帐帷。
她从地上捡起一只烛台,握住手柄,一步一步朝内室走去。
越往里走,声音越大,哭声越惨。
她眼皮猛跳,上下唇不受控制地哆嗦,额头紧张地渗出汗珠,但仍旧给自己壮着胆子。
她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
宫殿很大,内室被毁坏得更加厉害,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处处都是激烈挣扎的痕迹。
赵嫣心快跳到嗓子眼了,耳边,哭声停了,只有新帝不停讨好的话。
帐帷下匍匐的一幕映入眼帘,直刺入她眸心。
赵嫣只觉全身热血上涌,随手拿起防身的烛台成为最趁手的武器,二话不说,牙一咬,用尽全身力气砸了下去。
不知砸中了哪里,血点飞溅,新帝“扑通”倒在地上。再看淑妃,双眼无神望着柱子,瘫在地上,鬓发凌乱,似乎连呼吸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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