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那你什么也不和我说,倒是无可厚非。但我们是那样的关系吗?兽化病难道是小事吗?你宁愿告诉列昂尼德,却什么也不愿意告诉我。 “假设我真的会选择分手,那么这也得是建立我知道真相的前提上,而你却什么也没说,任凭我被蒙在鼓里。如此,我所选择的分手,至少有一半不是我的真心。 “我以为你信任我,但直到最后,你还是把我当做一个小孩子。不经世事,经不起打击,经不起风浪。你是怕连累我吗?你是怕连累你自己吧。你怕我会要死要活的,惹得你心烦,还是怕我避你如洪水猛兽,然后把这个消息传得人尽皆知,影响到你的‘生意’? “说白了,是你不信我,不信我能够和你一同面对现实。” “……” 塔季雅娜撞开克希雅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了。 瓦伊凡在她身后,默默收回举到一半的手。 克希雅当真留了下来,塔季雅娜只当没有她这个人。就算不得已,在走道上迎面撞见,也是她做那个视若无睹,快步走得几乎是小跑,从瓦伊凡旁边路过的人。 后来她仔细想了想,错的又不是她,何必要那样匆忙,倒显得是她自己心虚。 幸好,这种情况极少出现。她们的分工不同,克希雅有一大半时间不在基地,塔季雅娜没有特意打听,想来她是负责外勤一类的。 而塔季雅娜,主要工作则在医务室,有时忙碌起来,一低头,一抬头,夜已过半。 冲在第一线的,大多是经验丰富的老将。即便如此,对上某些不要命的凶犯,抱着死也要拉人垫背的心态撞上来,难免会有情况惨烈的时候。 带回来的伤员们,有些可谓是血肉模糊,每当塔季雅娜拿起手术刀,总是不由得想起提苏格勒的那场爆炸。其实,需要她参与的外派任务不多,性质也不会太严重。提苏格勒只不过是一次判断失误的意外。她大可不必如此担忧。 但她还是会忍不住去想,如果躺在手术台的是她,或是她,那该怎么办。 这时,塔季雅娜老是会下意识地在一众伤患中搜寻,虽然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的可笑,可一旦真的捕捉到了那个人的身影,又总是忍不住地去观察。 除去提苏格勒的一次,克希雅从未有过重伤的时候。她自己也在思考,是什么让她一次次有如天降鸿福一般,躲过了近在咫尺的杀机。 可能是这该死的病吧。她想。它要活,于是让宿主的危机感变得尤为强烈。 每次回来,都免不了一场忙乱。医生们常常忙得脚不沾地,克希雅不想为了一点轻伤去干扰他们,更不想哪个倒霉蛋手上破了口子,然后因为沾了自己的血而感染。 所以,在这种时候,克希雅往往选择回房,开了医疗包自己处理。只有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去医务室。 塔季雅娜看见瓦伊凡把药品放回原位,无声地叹了口气。她在叹什么? 她在叹自己的失信。 “在看什么?”有人问她。 “什么也没有。”她回答。 然而今天,不同于往日,电梯门一开,外面的人出乎意料地走了进来,于是便成了两人面对面独处的情景。 一般这种时候,克希雅会选择留在外面,等下一班电梯。但也许是她实在太累,她进了门。 塔季雅娜往角落躲了躲。克希雅很识相地没有靠近,两人站在对角,谁也不去看谁。 果真如此吗? 当菲林不愿被瓦伊凡发现,悄悄借着镜面观察她时,竟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 是光线的原因吗?她的眼中明暗交杂,充斥着难懂的情绪。克希雅锁着眉,被发现了也不移开视线。 那道目光太过刺眼,于是塔季雅娜别开了脸。 随后人流涌进电梯,人声掩去心跳,空气中的甜味和酸味变得不再明显。瓦伊凡挤过空隙挡在菲林身前,隔开半步距离,面对人群。塔季雅娜回过头,盯着屏幕再不放开。 克希雅即使只是站在那儿什么都不做,也足以让他人避开不敢去靠近。就像高峰期的地铁里有人打架,再拥挤的空间也能立马分出一块地方。电梯里,塔季雅娜立在她的身后,直到出了电梯也没被夹成猫饼。 那天结束以后,塔季雅娜陷进熊耳朵懒人沙发,怀里抱着收养的胖橘,胖橘背上摊着一本十六开小说,书里卡着青蓝色的书签,寂寞地等待主人将她从缝里拔出来。 但塔季雅娜半天也不曾动过一次。橘猫顶着被书脊压出沟壑的宽厚背影钻进了猫爬架,十六开的小说翻身摔在地上,青蓝色的书签还是卡在原位,塔季雅娜依旧沉浸在思绪当中。 她还在回忆白日里克希雅的眼神,她觉得她想和自己说些什么。但塔季雅娜想不通,更不愿去想。 克希雅在塔季雅娜的宿舍门前踌躇许久,一只手举起来又放下,如同她反复斟酌的用词。她徘徊了很久,除了引得几个路人侧目以外,还在自己话里找出不少错处。 所以她终究没有敲响那扇淡灰色的单开门,而是回了房,一路上乱甩的荆刺龙尾在地上磨出沙沙的响声。 ---- 回顾了一下,我好像越写越退步了?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jpg
第二十六章 山中 其四 已经过了两夜,另一头还是没有回应。 又是这样,失联的人还是克希雅,等待的仍是塔季雅娜。唯一的区别只是这次她身处其中,不用眼巴巴地指望别人传信。 通讯器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搅乱了窗外雨打枝头的水声。待到雨停,春汛流经的土地生出花草,便象征着短暂的春季正式来临。 塔季雅娜很奇怪,她对瑞尔博斯的四季几乎没有印象。 在伦特时,有一次克希雅问起她是否还记得故乡的风景,塔季雅娜思索良久,除了那个积水浮绿叶,映出夕阳西下的昏黄下午,晾晒的衣物散发出太阳的气息,身着军服的官员拿着两条只剩一半的狗牌,敲开了她的家门。 自那天以后,四季的变换便似乎从她的记忆中消失了。 再后来,她在不同的地方经历了不同的季节。然而真正回想起其中的细节,却是一片阴霾天,卷帘门咯吱作响,屋檐滴下的水珠成串。 往往这时,回忆便会戛然而止,不是她不愿去想,而是想了也是徒增伤感。 然而今天不一样,有一股暖意顺着手心传来,塔季雅娜下意识地抓紧,那股暖意愈演愈烈,很快变成了灼痛感,她抬起头,看见的是灰色的——天花板。 她不知不觉在工位上睡了一夜,那融融暖意,是同事放在她桌上的热咖啡。 “不舒服?”领座的人问她,“想也是。正好,今天不是轮到你休息吗。” 塔季雅娜活动着筋骨,内部联络的电话响了起来,她冷不防闪到了脖子,还没缓过劲就发现办公室的人齐刷刷地向她行注目礼。 于是她只得接起电话,抬手才发觉自己在忍不住发颤。 另一边,领队的声音强撑着疲惫汇报。 当天下午,塔季雅娜没在医务室看见克希雅。 难道她当别人是瞎子吗? 菲林恼火地狂拍瓦伊凡的房门。没人理她。 冷静下来后,塔季雅娜很没形象地踢了一脚门,慢腾腾地回房。 结果,一直不见人影的瓦伊凡就坐在她自己的门前。虽然风尘仆仆,倒不像是晕过去了,因为显然她还有余力和医生拉扯。 “别管我。”她用半天没喝水的嗓子说了一句。瘦弱的青年抱着胳膊一脸无奈,想要直接把人抬走又怕对方急起来动手,正思索着该叫几个人来才好。 “让我来吧。”塔季雅娜适时说道,“之后我会叫她去找你。” 青年摇着头走了,塔季雅娜蹲到克希雅跟前。 瓦伊凡似乎是晕过去了,也可能是睡着了。就连检查伤势时也没有任何反应。她的伤口在烧,周围的皮肤滚烫。塔季雅娜拨开她沾了灰尘的发丝,为她擦去糊住左眼的血块时,克希雅抓住了她的手腕。 也许情况没那么坏,因为瓦伊凡还有力气朝她伸出手,粗糙的掌心轻覆在她的右脸,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物品。 “我不是不信你,”她说,“是不信我自己。在那件事发生之前,我们之间的关系只是普普通通的恋人。 “但在此事之后,如果我告知你真相,而你又选择陪我一起,那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不再那么简单了。 “就比如一同经历过生死的友人,和因日常而相识的泛泛之交,关系肯定是不同的。放在我们身上,也是如此。 “无论是你,还是我,假设真的要选择共同面对,那么我们都要承担起与过去不同的责任。我们之间会掺杂进去很多东西,而这不是互相喜欢就足够的。 “我和你说过我的父母吗?其实,在我小时候,我母亲会和谈起她和我父亲的往事。确实很美好,故事中的那个人,与我印象中那个暴躁庸碌的男人截然不同。难怪她那样偏执又愚蠢地留在他身边,平白拖累了自己半生。 “我怕我们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或者说,我怕我也会变得和我父亲一样。那个老混蛋承担不起责任,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些鸡毛蒜皮、柴米油盐。 显而易见,我们要面对的问题比他们多的多。所以我临阵脱逃了。与其放任我们最后变得和他们一样,不如趁早抽身,就让回忆停在最美好的时候。” 克希雅收回手。 “你说的没错,我有时确实会把你当小孩子,但直到现在才明白,幼稚的人是我。” 塔季雅娜扶她起来,克希雅重重地靠在门板上,她抬起头,直视她的双眼,说道。 “你说你害怕会成为与父亲一样的人。但我不这么觉得。在我看来,你可比一个在外面受了气,回家就发泄在妻女身上的人要好得多。别把自己看得那么低。” “真的吗?” “真的,我骗你做什么。”塔季雅娜说,“去一趟医务室吧,我就不扶你了。” 人走了以后,塔季雅娜躺进懒人沙发,圆脑袋的橘猫趴在她脚边埋头苦睡。十六开的小说卡着青蓝色的书签,不像上次,后者没有孤零零地夹在书缝中苦等,而是很快就被放到了一边。 书页翻动,窗外的雨停了。 天气转好,塔季雅娜却一直没有时间停下来享受。等到终于有了空闲,她在庭院中迈着四方步望着四方天,只觉得无趣。 玻璃幕墙上刺目的光似乎在暗示,这么好的阳光,正适合离了基地出去走走。 去哪儿呢? 林荫道下,目光所及之处,皆已改头换面。在塔季雅娜还倦怠于春寒时,山中的草木已在淅沥的冷雨中孕育。 白中带粉的玉兰花开了,浅绿的扶芳藤攀上地锦槭深灰的树干,青石板路还留有雨后的痕迹,道旁木褐色的长椅被人擦得干净,平滑的扶手上搭着一只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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