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大小姐也有学习好的?这么讲究啊?喝个茶也要用光绪的瓷器啊?”穆望熙随行的翻译也笑了。 笛飞淡淡地说了一句:“那是同治官窑的粉彩瓷,比不了康雍乾盛世的瓷器,烧的不好,不值什么钱。” 穆望熙的话让笛飞不由得回想往事,那时的她青春年少,弹琴跳舞、吟诗作对,样样精通。家里条件优渥,不论去南京上海还是杭州,都有苏家的势力,提起苏笛飞的名字,所有人毕恭毕敬。在外学习成绩优异,考取了名额很少的庚款留英,在家是人人娇宠的小女儿,这一切都是令人骄傲的资本。可自九一八开始,外祖父家日渐萧条,日本占领上海后,苏家举家迁到重庆,又渐渐卖掉了大半家业,势力早已大不如前,最护着自己的母亲又让日本人炸死,她苏笛飞曾经拥有的一切似乎都渐渐从指缝中流走了,她变得寡言少语了很多。如今听着穆望熙提起往事,笛飞觉得,恍如隔世一般。 笛飞有心要问问俊然的事,可白天人多眼杂,她又不好开口,便对穆望熙说道: “望熙这些年都没回过浙江了吧,我姐姐的江浙小菜最拿手,今晚去寒舍一聚怎样?” 穆望熙也有意要跟笛飞多聊几句,想发展笛飞入党,便欣然答应下来。 当晚,笛飞公寓中,笛飞领穆望熙进门,对芝荔笑道:“姐姐,这是我同学穆望熙穆先生,也是浙江人,我们当年一班船去的英国。” 听到穆望熙的名字,芝荔不由得一怔,她依旧记得笛飞刚回国时不幸被中统扣下,就是因为这个人。 席间,笛飞压低声音问道:“俊然还好吗?” “他挺好的,你不用担心。”穆望熙笑笑道。 “他什么时候能回家呢?”笛飞问。 “这要看组织安排,我跟他分别隶属不同的支部,我也不知道啊。” 笛飞点点头,继续道:“有机会你能碰到他的话,帮我带句话,家里都很惦记他,就算他不能回来,时常托人捎个信也好。” 穆望熙也点了点头。 “上次在昆明的事,俊然跟我说了。” 笛飞心里一动,想起了俊然跟自己说过,穆望熙想争取她到□□这边来,想到穆望熙很自然地答应下来,笛飞心中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穆望熙也是有目的的。 “穆先生,现在正在军事调停,国共和解当在不远,都是中国人,在哪里都是工作,一样的。”笛飞笑笑道。 穆望熙摇了摇头,刚要开口,笛飞伸手拦住了他,有些生硬地开口道:“我姐姐身体弱,晚上要早休息,穆先生也耽误了这么久,我送你。” 见此,穆望熙不便多说,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离开了笛飞的公寓。 他走后,芝荔从卧室走出,拉住笛飞的手问道:“你怎么又见他了呢?当年在南京,不就是因为他,你才会被扣住的吗?” “没办法啊,俊然好几个月没有消息了,二哥二嫂急死了,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去打听,他认识俊然,我自然得找他问问了。”笛飞面带忧色地道。 芝荔依旧有些担心道:“那你们还会再见面吗?” 笛飞不想让芝荔担心,便故意开玩笑道:“姐姐的意思是不喜欢我见他?姐姐若不准,那我不见他就是了。” 芝荔笑嗔道:“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笛飞拉住芝荔的手微笑道:“姐姐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说好还要回绍兴去给姐姐弹琴呢,是不是?” 芝荔甜甜地笑了,轻轻点了点头,柔声道:“那你说话算话?” “我几时骗过你?” ----
第33章 旧时王谢落高唐
年底,苏家收到笛正家书。笛正参军后,加入了军统,参与抓捕汉奸川岛芳子,完成任务后,写信告诉了家里。 很快到了6月,美国人主持的国共军事调停结束,国共停战谈判失败,政坛纷争不断,内战爆发。笛飞立即递交了辞呈,韩中赫和笛飞的上级都奋力挽留她。 “笛飞,你怎么这么任性,抗战结束,你也立了大功,说是民族英雄也不为过,军调的时候又担任翻译组的副组长,现在中美关系这么好,你在政府里还是大有用武之地的,你前途无量,何必放弃呢?”韩中赫道。 “民族英雄?”笛飞冷笑到,“别抬举我,那些战场上拼命的才是民族英雄,我好几个学生都牺牲了,我不过就动动笔杆子罢了,不敢说自己是英雄。况且,英雄不英雄的倒在其次,我再不辞职,很快就成了内战的罪人了。我问你,美国要我们一同占领日本,我们为什么不去?为什么不筹划着怎么跟日本要赔款的事?只单单江苏一个省,八年间少了90万人,我们不该找日本人要赔偿吗?” “国家大事,笛飞,你不懂。”韩中赫冷言道。 笛飞冷笑一声,平复了一下情绪说:“我确实不懂你们计划的国家大事,我只知道日本人炸死了我母亲!我丈夫血洒长天、大哥战死在紫金山!我侄子去上海刺杀张啸林的时候让炮弹擦破大腿,现在还有伤疤,连我那还不懂事的小侄女都死在日本炸弹之下!我跟日本人不共戴天!若是你们今天研究对日索要赔款、研究怎么派军队占领东京、研究怎么处置天皇,我苏笛飞肝脑涂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至于□□,我不认识他,他也没杀过我们苏家一个人,我跟他从来没有瓜葛,更没什么恩仇可言。我不懂什么主义不主义的,谁愿意跟□□打仗谁打去,我不去!内战,恕不奉陪!”笛飞越说越激动,本来有些苍白的脸上渐渐红了。 “谁说要打内战了?委员长不是已经说要共组联合政府了吗?”韩中赫依旧苦口婆心地劝笛飞。 笛飞抬手抿了一下头发,继续道:“我虽然不喜欢政治,但也不代表我是个傻子。你看看中央俱乐部、小蒋、中统、军统、各个派系的反应,就算不跟□□打内战,国民党内部也得打起来,别管跟谁打,这乌烟瘴气的,我受够了。” “你以为你是谁啊?这种话也是你该说的?政府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韩中赫终于被激怒了。 笛飞整了整衣服,平静起身,面无表情地扬了扬下巴说道:“我,苏笛飞,三尺微命,一介书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国人。”说罢,没有理会韩中赫的表情,放下辞呈后,她便大踏步走了出去。 跟韩中赫吵完后,笛飞沉默地回到公寓。晚上,她默默收拾着东西准备回绍兴。芝荔知道她的心事,在一旁默默陪着她收拾东西。忽然听见敲门声,笛飞起身开了门,却是喝了酒的智馥年。 “你为什么辞职?”智馥年开门见山地说。 “跟你有关系么?”笛飞冷峻地道。 “你见完你的□□老同学穆望熙之后就要辞职,莫不成你是□□?” 笛飞冷笑一声,摇了摇头说:“你要是来查我的,拿出调查令,我跟你走,不然就赶紧离开我家。” “谁敢查你!你是苏家大小姐,抗日烈士的遗孀。你堂兄是抗日英雄、你哥哥是军统天津站副站长!你外祖父王树常是陆军上将!你父亲跟宋子文同桌喝酒!你们家的轮船公司为政府撤守大后方出了力,委员长亲笔题写公司匾额,就算你侄子去了延安,都没有人敢查你苏笛飞!可是我智馥年招惹谁了?他们不敢查你,可是敢查我啊!我已经被停职了你知不知道!”智馥年喊道。 笛飞心里有几分愧疚,自己辞职居然会影响到智馥年,她倒是没有想到,而且她心中觉得苏家已经失势,没想到在旁人看来还有这样的实力。 “跟你没有关系啊。为什么会扯上你呢?”笛飞迟疑道。 “因为我们谈过恋爱的啊!” “那还不是因为你一味的在外面瞎说我是你女朋友?我们什么时候谈过恋爱?一共一起吃过一顿饭,一起去过一次派对而已!”笛飞不满道。 “你说什么?”智馥年脸色愤怒,一点点靠近苏笛飞,在一旁冷眼看着的芝荔忽然起身,挡在了笛飞面前,看着一身戎装,身材壮硕的智馥年道:“有话坐下说吧。” 智馥年却没有搭理她,继续说道:“苏笛飞,我们难道没谈过恋爱嘛?” “没有。”笛飞依旧冷峻,伸手轻轻把芝荔拉到自己身后,转而继续道:“你也说了,我家世显赫,你智馥年接近我是为了什么,你怕是比我更清楚吧。‘绍兴首富苏二小姐’,‘抗日英雄常熙沪的遗孀’,这些名号怕是你求之不得的升官发财的台阶而已吧!” 智馥年气急,顺手拿过门口的花瓶,芝荔一惊,忙上前拉住他。智馥年却甩开芝荔,芝荔勉强扶住门口的衣架站稳,却看见智馥年扬手要将花瓶扔向笛飞,芝荔一个箭步挡在笛飞面前,那花瓶砸在了她的肩膀上,应声落地摔碎了。 笛飞一惊,看见被花瓶击中的芝荔,怒火中烧,起身扶住芝荔,然后欲上前跟智馥年理论,芝荔却拉住了她。 此时的智馥年听见花瓶碎裂,酒已经醒了一半,忙打开房门跑走了。笛飞忙上前查看芝荔:“伤到哪里了?要不要紧?快让我看看。” 芝荔起身道:“我没事,你别担心。” 索性花瓶并没有伤了芝荔,笛飞也放下心来。 “他也不敢真的砸中我要害,你这样一挡,差点伤了自己,多危险啊。”笛飞担心地对芝荔说。 芝荔摇头笑了笑,一脸不在乎地道:“我无所谓,没伤了你就好。” 笛飞心里想着,若苏家还像从前那样,就算借智馥年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对自己如此。想到这里,笛飞一时伤心,扑进芝荔怀中,哭着喊着姐姐。芝荔抚着她的后背道:“姐姐在。” 笛飞撕心裂肺地哭道:“我保护不了阿姊,更保护不了妈妈和俊然,上不了战场,也报不了仇,我就是个废人!” 虽然在外人看来,笛飞依旧风光无限,只有芝荔懂得笛飞心里的苦痛。抗战前,苏家还在绍兴时,整个江南,连孔宋家族都要敬苏家三分,一方面是苏家江浙财阀的身份,另一方面是苏家与北方军阀的联姻,苏炳乾活着时,不论江南还是江北,苏家都赫赫有名。但自从日本占了北方,苏家的势力一步步萎缩,直到现在到了重庆,笛飞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富贵人家的小姐罢了,又少了母亲的庇护,处处伤心。笛飞的每一步跌宕起伏,芝荔都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 芝荔心痛地搂住笛飞,柔声安慰着她:“不是的笛飞,飞飞,不难受了,我们回家,回家就都好了。” ----
第34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此时绍兴苏家现在唯一的不太平是苏继承跟赵思琪的关系完全破裂,只是为了两家脸面和共同的生意,不曾休妻,赵思琪在重庆时,已经带着俊绪回到赵家居住。可回到绍兴后,听说嵊州赵家因为汉奸罪受到波及,家产被没收,苏继承的岳父赵老爷子一时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去世了。苏继承听说后,便起身到了赵家,见到了思琪,也见到了赵家当时生活的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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