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笛飞把手中那一方锦帕递给了剪烛,自己转身回房了。 夜半,笛飞辗转难眠,心里酸酸地想到:“不过是一方擦琴的帕子,也要这样一刻不离地拿在手里吗?” 第二天清晨,笛飞起身和家人一起吃早饭,一如往常地看不到芝荔,她知道这是苏家人对芝荔的轻视,不由得心里又升起阵阵恻隐之心,饭后,她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芝荔的院中,到了院门口,却正巧碰到剪烛。 “二小姐早啊,吃饭了吗?”剪烛笑着打招呼。 笛飞笑笑点点头,开口道:“姨奶奶起来了吗?我去瞧瞧她。”说罢,笛飞便抬脚走进了院中。 一进院内,笛飞便听见二姨奶奶房中有麻将响声,她眉头微蹙,回头问剪烛道:“这一大早的,谁来找二姨奶奶打牌?” “一大早诚翠姑奶奶来电话了,二姨奶奶高兴,便拿出麻将来说等着下午请了白太太、邵太太来打牌。”剪烛低声回话道。 笛飞不在意地笑笑,准备进到芝荔的房中,剪烛却拦住她笑道:“姨奶奶刚才在厢房里呢。” 笛飞一愣,又想起昨晚钢琴的事情,心里不由得添了几分阴郁,便转而向厢房走去。还未进门,便从窗外隐约看见芝荔瘦削的身影,似乎正在弯腰擦拭着钢琴,笛飞不由得心里又是一沉,缓慢地走到了门口,回头吩咐剪烛道:“你下去吧。” 剪烛走后,笛飞轻轻挑起门帘一角,向内细看芝荔,只见她一身墨绿色旗袍,正弯着腰细细擦拭着琴盖,那样认真,那样轻柔,那样细致,似乎手里打理的是一件稀世珍宝,连笛飞站在门口也不曾察觉。 笛飞心里不由得猛烈地翻涌起巨大的酸楚,手掌攥成了拳头。想到自己因钢琴和芝荔结缘,再看着眼前的琴,笛飞不由得怀疑,她是真的对我真心,还是只喜欢钢琴罢了?再回想起思琪的话:“你怎么知道她不过是喜欢新式人物,对你一时新鲜罢了?” 往事一幕幕,像电影般闪过笛飞眼前,却无不戳痛伤心事。笛飞不由得冷笑一下,心里嘲笑着自己一往情深不过是笑话,准备转身离去。芝荔却刚好注意到了她的到来,不由得笑了。芝荔本是想着笛飞这么多年在重庆也没有一架钢琴弹,她有些想念笛飞弹钢琴的样子。好不容易笛飞从昆明回来了,却又身体抱恙,芝荔想着若能把琴音调准,让笛飞弹弹琴,纾解一些,或许就没什么事了,便急急地请来了调琴师傅。又怕下人们手上没轻没重的,便自己亲自擦拭钢琴。却不想,这一切引发了笛飞的误会。 “怎么不进来?”芝荔笑看着站在门口的笛飞:“愣着做什么?身体好些了吗?” 笛飞这才回过神来,勉强牵动一下嘴角道:“我没事了。”却依旧未进厢房门。 芝荔见她表情有些不自然,以为是她身子不爽,便放下手中的擦琴布,用手帕擦了擦手,走上前要摸笛飞的额头。笛飞却不自然地躲开了。 芝荔一愣,感觉到了笛飞的疏远,却不知个中原因,不由得有些奇怪,柔声问:“是还不舒服吗?早饭吃了什么?昨晚睡的好吗?” 笛飞看着芝荔关心的表情,再用余光瞟了一眼她身后的钢琴,不由觉得有些刺眼,微微后退一步道:“睡好了,我没事了,你在忙吧?” 芝荔感觉到了笛飞的不高兴,有些不明所以,不由得愣住了。此时,笛飞转身要离去。芝荔看着心心念念几个月的人即将离去,不由得十分不舍,伸手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角。 “笛飞,我……”话到嘴边,芝荔却又不好意思开口,缓缓松开了手。 笛飞回头看着芝荔,等她说话,芝荔迟疑许久,只说出一句:“不是说,要给姐姐弹琴的吗?” 笛飞不由得冷冷一笑,心里笃定了方才的疑心,开口道:“今天身上没劲,你若想听,我请了人来弹便是。” 芝荔听出了笛飞似乎有些生气,却依旧关心她的身体,不由得低了语气,柔声道:“是不是身上还不舒服?去我房里歇会儿吧。”说着,便拉着笛飞出门。 “我……我忽然想起来跟二哥有事要说,先回去了。”笛飞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心里的郁结,便随口找了个理由。 “哦。”芝荔微微颔首,口气中难掩失望,却又有些不死心,继续问道:“那么,你中午来吃饭吗?” 笛飞摇摇头道:“天热,我就不来回跑了。” 芝荔勉强一笑,失望地点了点头。 ----
第31章 渌酒尊前危弦断
僵持了几日后,笛飞准备搬回自己的公寓了,走之前的晚上,她斜倚在自己房中的沙发上,思索着应该怎么跟藤芝荔告别。若是不说,笛飞觉得说不过去,可是要怎么开口呢? 笛飞思索良久,终是叹了口气想到,算了,还是明天去跟姐姐说一声吧。 第二天,笛飞淡淡地跟芝荔告了别。出门时,却正巧碰到店里的伙计来找笛飞。 “二小姐,二少爷在钱庄办理交接的事,让您现在过去一趟。” 笛飞知道,苏家早就在跟孔家谈出售钱庄和绸缎庄的事,前一段时间已经谈妥,今天笛哲去钱庄办理交接手续。那家钱庄是当年母亲王氏安排自己去的,自从母亲去世后,笛飞一直不敢去,笛哲也很清楚妹妹的心事,有意护着她,一般都不让她去钱庄,可这次,想必是有什么急事了。笛飞沉吟片刻,便微微点了下头,开车去了钱庄。 进门后,笛飞看见一向贵公子做派的哥哥换下了名贵的西装,穿了一身普通的长袍,陪着笑站在一边,不由得一阵心痛,开口叫了一声:“哥。” “笛飞。”笛哲看见了她,忙招手让她到自己身边来,低声道:“笛飞,孔家的二小姐点名说非要见你不可,我看她可能来者不善,你当心点。” 笛飞皱了一下眉头,心里似乎有了些预感。笛哲继续道:“走吧,我陪你过去,她在后面。” 笛飞知道哥哥依旧是想护着自己,却摇摇头道:“哥,我自己去吧,我也30几的人了,也不可能总被你护着。” 笛哲未置可否地看着妹妹的背影,只见笛飞穿一身普通深色旗袍,瘦削而孤独。 “孔二小姐。”笛飞在后院见到了西装笔挺的孔令伟,颔首道。 “哟,苏二小姐。”孔令伟一脸得意的笑容,继续道:“还真是巧,你也是二小姐。” 笛飞听出了孔令伟的言外之意,但她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勉强陪着笑。 孔令伟见笛飞不动声色,便继续看着钱庄墙上挂的书法,笑道:“这书法写的有几分意思,是苏心存的墨宝。” “是家祖的字。”笛飞依旧陪笑。 “我还记得苏二小姐说过,苏心存是哪朝的状元来着?”孔令伟一脸玩味地表情看着笛飞。 笛飞知道孔令伟是在嘲笑自己,再想到苏家的衰败,也只得忍气吞声,继续颔首沉默着。 孔令伟走到笛飞面前,盯着笛飞道:“苏家书香世家,两代状元,数位进士,苏二小姐颇有祖上遗风,小小年纪就考上庚款留英,煞是威风。我是个粗人,不懂什么骈四骊六的文言,苏家人这么好的学问,不知道二小姐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做‘崽卖爷田不心疼’啊?” 受到侮辱,笛飞猛地抬头,看着孔令伟一脸得意的表情,笛飞不由得怒火中烧。正要发作时,忽然听见前面笛哲的声音,陪着笑跟人说着客套话。笛飞心里一阵酸楚,又住了嘴。 傍晚,苏宅,芝荔一人坐在窗下看书,剪烛走进来,把快烧完的蜡烛换掉了,笑着说道:“姨奶奶喝碗汤吗?她们在厨房炖了点,蛮好喝的样子。” 芝荔放下书,觉得眼睛有点累了,但也没什么胃口,便笑笑说:“汤就算了,你去帮我沏杯茶吧。” 剪烛笑道:“这么晚了,姨奶奶还喝茶吗?姨奶奶这两天晚上都睡得不稳,别喝了吧,今晚好好休息。我陪姨奶奶说说话,等会儿渴了,我去给姨奶奶拿碗酸梅汤来,便不想喝茶了。” 芝荔想了想,便笑着点了点头。 剪烛想了想,开口道:“听厨房的人说,今天西院的二少爷和二小姐去钱庄了,孔家好大的架势。” 芝荔也知道苏家把铺面卖给孔家的事,但她知道笛飞一向不过问生意,所以并没有想到笛飞今天也去了钱庄,听剪烛这么说,芝荔不免有些担心,开口问道:“二小姐也去了?” 剪烛点点头道:“嗯,听说孔家点着名的要二小姐亲自去,也是应该的,钱庄在二小姐名下嘛。” 芝荔思考了片刻,又问道:“那二小姐回来了吗?” 剪烛摇摇头道:“只见二少爷回来了,二小姐回去公寓了,哦,不过二少爷把二小姐的车开回来了。” “哦?那她上班开什么?”芝荔一愣。 “说二小姐不开车了,让二少爷把车卖了,也难怪,家里现在要俭省开支,东西院只各留下一辆车用,若是别的人家,小姐只一个人,上下班坐坐黄包车也使得,只是咱们家的这二小姐太娇贵了些。” 芝荔不由得怔住了,她知道笛飞自幼年上学起便开始坐汽车,当年的苏家可是全浙江省第一个买汽车的人家,她刚嫁进苏家时,还听笛飞说起过想学开车,但祖父不许之类的抱怨,笛飞对于汽车的喜欢和习惯是很深的。但那个年代,汽油和汽车维修的费用是非常高昂的,苏家一向娇惯笛飞,才能让她一个人开着一辆汽车。芝荔正思考间,还未来得及说话,只听剪烛又开口道:“二少爷跟下面人说要给二小姐买架好点的钢琴,说最近家里事多,怕二小姐心情不好,但又说一时找不到好钢琴。姨奶奶是不是什么时候跟二少爷说一声,不用买了,那天二小姐来咱们院里的时候,也看见孔小姐运来的那架钢琴了,二小姐想弹可以来咱们院里弹嘛。” 芝荔一愣,问道:“她知道那个钢琴是孔令伟送来的了?” 剪烛点点头,疑惑道:“我告诉她的,怎么,不能说吗?” 芝荔忙掩饰道:“没有,没有,你早点休息吧,我出去一趟。” 说罢,芝荔一人独自走出了苏宅,来到了笛飞公寓。 当天晚上,笛飞一个人看着空空荡荡的公寓,想着芝荔在时,在房间里进进出出的样子,心里更加失落,便开了一瓶酒,独自喝着。听见敲门声,笛飞有些诧异,开门后,却看见是独自一人的芝荔,随即有些担心,有些醉意地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芝荔看见脸色微红的笛飞,知道她心情不好,忙进入屋中,然后随手关上了门。 “怎么一个人喝这么多酒?” 笛飞淡淡一笑,掩饰道:“没什么,这么晚了,你回去不安全,今晚住在这里吧,我去给你拿一床被子,明早我开车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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