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笛飞,芝荔忍不住专注起来,问道:“她说什么?” “去年有歌星劳军演唱,我们也去听了,他们临时安排苏笛飞跟我一起弹钢琴,有人给她拿了一身粉色西装,她坚持不穿,我很奇怪,问她怎么了,她穿粉色西装感觉似乎也不难看。她说,粉色西装是她姐姐喜欢的颜色,她不穿给别人看。后来听她叫你姐姐,我才知道你就是那个喜欢粉色的人。” 芝荔心中一动,眼眶有些酸涩了。 回到家中,芝荔急急地想要给笛飞打个电话,苏宅搬到重庆后,装了三台电话机,苏诚毅院中一部、苏笛哲一部、苏继承一部。离芝荔距离最近的是苏继承院中的一部电话机,加上思琪与芝荔关系尚可,芝荔偶尔用电话便是去苏继承院中。 回家后,芝荔到了思琪房中,苏继承还没有回来,思琪正准备卸妆休息,芝荔笑笑开口道:“大少奶奶,我打个电话。” 思琪急忙转身:“出什么事了吗?这么晚打电话?” “没有没有。”芝荔忙道:“没什么事,你休息吧。” 电话许久才接通,那边传来笛飞平静的声音和久违了的北方口音:“喂,您好。” 听罢,芝荔觉得莫名心安,嘴角泛起阵阵笑意,却忘记了回话。笛飞又问道:“喂?请问哪位?” 芝荔这才想到答话,忙开口道:“飞飞,是我。” 笛飞怔了一下,她刚洗完澡,穿一身淡粉色丝绸睡裙,手里拿着一柄扇子。昆明夏天的晚上不比重庆炎热,开电扇的话会凉,于是笛飞只用了一柄团扇。笛飞看天色已晚,害怕芝荔有事,心中一惊,忙问道:“姐姐怎么这么晚打来?出什么事了吗?” 芝荔却轻轻笑了一下,柔声道:“没事,你别担心,只是……”芝荔脸颊微红,继续低声道:“许久没听到过你的声音了。” 听她如此说,笛飞微微放下心来,忙柔声安慰道:“前两天我已经申请回重庆去,再过些日子就能回去了。” 芝荔心中大喜,却又习惯性地压抑着情绪开口道:“那很好,你一个人在昆明,也没人照顾,能回来自然是好的。” “姐姐最近好吗?”笛飞听见芝荔开心的语气,自己的心情也不由得好了起来。她这两天本来心情阴郁,本来说好的可以回重庆了,可是飞机又被取消了,她连续找了韩中赫好几次,他才勉强答应自己可以搭乘往返重庆和昆明两地的货运飞机回到重庆去。 “嗯,我挺好的,你最近在忙什么呢?”芝荔笑着说道。 “前一阵子西南联大有台钢琴不用了,我让人抬到我这里了,谁知道音也不太准,这么多年不弹了,都手生了。”笛飞笑着说。 “那你最近弹什么呢?” “月光。” “怎么总弹月光,换一个练练,等回了重庆弹个姐姐听。”芝荔笑着说道。 “那姐姐喜欢听什么?我这两日练练。对了,重庆的家里也没有钢琴,等我回去了去买一架,姐姐院子里阴面的那个厢房空着,倒是可以放去那里,也方便我给你弹。”笛飞开心地计划着。 二人又轻松地聊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芝荔吃过早饭后,拿起了自己的琵琶,轻轻拨着弦,调音。剪烛进门笑道:“姨奶奶今日怎得想起弹琵琶了?” 芝荔回想起昨夜和笛飞电话闲聊,嘴角不禁浮现一丝笑容。 剪烛见芝荔似乎心情不错,便陪笑道:“姨奶奶昨天跟孔二小姐玩得很开心啊。” 听此,芝荔才想起来昨晚的事,又想起孔令伟昨晚说的有一台钢琴,她便开口对剪烛说:“吩咐司机备车,今天我去一趟孔家。” 孔令伟见芝荔来找,自然十分高兴,听说她要自己把钢琴送过去,便马上差人把自己的一台舒曼钢琴运到了苏家。 ----
第30章 月明秋思落谁家
自从接到芝荔的电话,笛飞也日夜思念,想尽早回到重庆。几天后,韩中赫衔公命到了昆明,他已经升任军统云南站站长,授少将军衔。自从熙沪战死后,他顾念战友故交情份,十分照顾笛飞。趁此机会,笛飞几次三番找到他,要求把自己调回重庆。几经辗转,笛飞终于搭乘军用运输机回到了重庆,苏家的老司机开车去接她,笛飞见到他后有几分意外,这位老司机年事已高,苏家一般用年轻的司机,一是为了开车稳妥,另一方面也是苏家的门面所在,所以这位老司机近几年已经被安排看门了。笛飞见竟然是这位司机来接自己,便问道:“老方,你不是被安排看门了吗?怎么又开车了?” “家里缩减开支,二少爷和东院大少爷商量,只每院各留一辆车、一个司机,其他几辆车都卖了,几位司机也就都遣散了,二少爷就又把我调来开车了。” 笛飞听罢,不由得叹了口气,她没有想到,家里竟然已经拮据至此了。那个年代,养一辆汽车、雇佣一名司机的成本确实很高,但苏家累世的富贵,从来不在意这点小钱,苏炳乾活着的时候最喜欢汽车,只他一个人就买过三辆汽车,从时兴的福特到火遍上流社会的别克等等,他都买过,还买来送给弟弟苏炳信。笛飞父亲苏诚毅虽然对汽车不感兴趣,但还是给笛飞买了一辆敞篷车开。算上笛飞自己的车,从前苏家有六辆汽车,一般常年雇佣着五、六名司机,如今却连这项开支都要精简了,笛飞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正在笛飞准备上车时,同她一起飞回重庆的同事走了过来,笑道:“苏小姐到底是大家闺秀,座驾是庞蒂亚克的啊。” 笛飞回头,冲他笑笑,客气地开口道:“刘先生有人接吗?我们顺路送您回家。” “早知如此,我就不让朋友来接我了,下次有机会,再试试笛飞小姐的庞蒂亚克。”那名同事笑笑离去了。 笛飞便转身上了车。苏家当时住在重庆南边,山路盘旋,并不好走,再加上刚下过雨,一路十分颠簸。笛飞本来是不晕车的,可是本来就搭乘了条件十分简陋的货运飞机,身体本就有些不舒服,再加上这一路颠簸,笛飞下了车就吐了。 此时,斜倚在门口等笛飞的芝荔慌忙上前扶住她,焦急而困惑地轻拍着她的后背。笛飞呕吐着,泪眼朦胧、双腿无力,她只觉身边的芝荔似乎有无穷的力量,紧紧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自己。 另一边却早有下人请来了苏笛哲,笛哲跑来一把从芝荔手中接过笛飞,焦急地问:“这是怎么了?” 芝荔见笛飞气喘不已,怕她着急答话,忙替她说道:“她从车上下来就吐了,可能是一路颠簸,身体不舒服,你先让她漱漱口,扶回去再问吧。” 笛哲听罢,觉得有道理,便命人扶着笛飞回房了。 笛飞卧室中,下人进进出出照顾着她,苏诚毅也焦急地赶来,一眼瞥见芝荔端着茶盏走向笛飞,便开口道:“玉露,替姨奶奶端着茶盏。” 其实,苏诚毅和已故的夫人王氏一样,并不喜欢芝荔接近笛飞,芝荔也十分清楚,自己十分识趣地退了出去。 笛飞却相思已久,望着芝荔将要离去的背影虚弱地叫了一声“姐姐。” 芝荔浑身一颤,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旁边的玉露却以为笛飞是在叫自己,她是王氏的丫头,笛飞对下人十分客气,尤其对母亲房中的丫头,笛飞更是带着几分恭敬。玉露笑道:“二小姐还是小时候的称呼呢,如今可是不敢当了。” 一旁的笛哲也笑道:“小妹虽然让宠坏了,但该有的规矩还是有,嘴上向来有秩序,这才是我们苏家小姐的样子。” 芝荔心中不舍,回望着笛飞,却见她脸色苍白,也正看着自己。正在此时,旁人已经端来了酸梅汤,苏诚毅说道:“用这酸的漱漱,嘴里能好受一些。” 笛飞却摇摇头,向玉露手中接过了那个茶碗,漱了漱口,勉强一笑对着芝荔说:“姨奶奶这茶很好,入口清爽,不知我能不能再讨一碗?” 苏诚毅忙看向芝荔,问道:“这是什么茶?” 芝荔答道:“普通的香片而已,我沏了一壶,再去端来便是。” 很快,剪烛端了茶壶茶盏走在芝荔身后,进了笛飞的卧室。 笛飞起身漱口,却看见芝荔左手拿了一方锦帕,挡在右手前面,乍看之下不见异常,笛飞却心中狐疑,觉得似乎不太符合芝荔的样子。 午后,笛飞好了些,陪着父亲和哥哥们吃过了饭,闲话几句昆明的工作,就起身来到芝荔的房间,只见她背对门侧躺着,她轻轻走近,见她睡着,便给她轻轻盖了盖被子,却在芝荔枕旁瞥见那方她刚见过的锦帕,便随手拿起来细看,因怕扰了芝荔,便走出了内室,恰碰见剪烛,笛飞便随口问道:“姨奶奶几时吃的饭?晌午觉怎么睡到现在?” “上午调钢琴的师傅来了,姨奶奶跟着忙了半上午早就累了,您又身子不爽,姨奶奶找香片、沏茶,忙活了半天,吃着饭就喊着腿酸了。” 笛飞方才点了点头,笑笑道:“我这些年也觉得体力不比从前了,到底是不年轻了。”却又想起什么,随口问道:“调琴?是买了钢琴了吗?怎得想起要弹钢琴了呢?” 说着,笛飞想着那日芝荔给自己打电话,说起练琴的事,不由得想着,或许那时芝荔就已经买了钢琴,为的是给自己回重庆时一个惊喜。想到这里,笛飞不由得心里泛起一丝甜蜜,嘴角微微翘了起来。然而,剪烛却开口道:“不是买的钢琴,是孔二小姐给送来的,说是她不常弹的。” 听此,笛飞不由得变了脸色,拧着眉头,有些狐疑地道:“孔二小姐?她什么时候来的?” 剪烛便把孔令伟如何邀请芝荔去舞厅,如何抬钢琴都说了,笛飞听罢,不由得心里凉了大半,她讪讪地笑了一下,摇摇头,心里嘲笑着自己的自作多情,手上不自觉地来回拧着那个锦帕。剪烛看见,不由得笑道:“这是姨奶奶的手帕吧?” 笛飞点了点头。 “这也是那孔二小姐送的,说是用这个擦琴键最好不过了。”剪烛接着说。 笛飞更是如雷轰顶,心中十分愤怒。笛飞本不必搭乘运输机回重庆,可是昆明重庆两地的客机并不是每天都有,为了尽快回到重庆,笛飞才赶了最早的这班运输机,跑了好几趟求韩中赫,才勉强让她上了飞机。一路几经辛苦,说穿了,不过是为了早点见到藤芝荔。可终于见到了,居然是这样的景象。 旁边的剪烛没有发觉笛飞的情绪,继续开口道:“二小姐不是也会弹琴吗?那钢琴刚调好,二小姐要不要去试试看?” 笛飞想了想,索性去看看也罢,便点了点头。剪烛在前方带路,笛飞走进了芝荔院中的厢房。 进到厢房,剪烛伸手开了灯,笛飞赫然看见正中央一架小型三角钢琴,黑色的烤漆熠熠生辉,笛飞自幼弹琴,自然认出了这架钢琴价值不菲,她心中刚才那份酸涩又重了几分。半晌,她勉强一笑,开口道:“二姨奶奶三姨奶奶也都睡了,我就不弹琴吵她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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