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荔擦干眼泪说道:“我来跟你住,给你做点菜吃,不让你再吃这些东西。” 笛飞笑了笑说:“那我可就享福了。” 随即,芝荔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道:“二太太怕是不会同意我跟你住吧?” 笛飞不由得一笑:“我母亲对你那般冷淡,你还叫她二太太?” 芝荔低头道:“她对我冷淡也是情理之中的。” 笛飞不由得又心疼起来,柔声道:“哪里是情理之中,是她不好,只不过我也是无奈。”随即,轻轻笑了一下,拉住芝荔的手柔声道:“只好我来补偿你了。放心,她那边交给我,你回去收拾收拾随身带的东西,明天就搬到我的公寓住。” 芝荔闻言,有些担忧地问:“我会不会给你找麻烦呢?” 笛飞笑道:“瞧你,瞻前顾后的,不想那么多,你不用担心这些事,都交给我,好不好?我去跟母亲说,我来安排,你只不要嫌弃我的公寓太小,不要介意跟我挤一张床上睡就好了。” 芝荔闻言,依偎在笛飞怀里甜蜜地笑了。 晚上,笛飞回到苏家,处心积虑地想好了一番说辞。她洗漱完毕后黏在母亲怀里,笑着跟母亲抱怨了一番饮食,又说没人沏茶等等的话,随即装作不经意地说道:“听说三姨奶奶有个汝窑的茶碗,也不知是不是。” “她还有汝窑的茶碗?”王氏疑惑道。 笛飞轻轻点了点头,王氏随即不以为意道:“什么稀罕玩意儿,你若喜欢的话,我差人留意着,给你弄来便是,或是找三姨奶奶买过来。” “哪有那么容易得的?再说,人家三姨奶奶视作珍宝的东西,我们怎么好买来?岂不是有点仗势欺人的意味?”笛飞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道:“姆妈,不如就让三姨奶奶去我那边住几天吧,我下班了还能有口热茶喝。” 王氏听笛飞说的可怜,十分心疼,开口道:“那你带个丫头过去吧,小婷从小就服侍你,如今让她去照顾你。” “丫头哪里能那么贴心呢?”笛飞摇摇头道。 “瞧你这话说的,她一个青楼女子就贴心了?”王氏笑道。 “妈,您别总这么说,她通诗书,懂昆曲,精于茶艺,又心细。我之前被中统带走的时候,她给我做了几个简单的小菜,比家里厨房做的强多了,那时候天气热,我又心情不好,亏了她做的那一手好菜了。”笛飞一边看着母亲的神色,一边小心地说道。 “你被中统带走,她去给你送饭了?”王氏疑惑了一下,心中对藤芝荔照顾女儿添了一分感激。 笛飞见母亲面色和缓,忙又开口道:“是啊是啊,她做饭手艺一流呢。茶也沏的好,每次让丫头给我沏茶,不是水凉了,就是乱放东西,弄得好好一碗茶,异香异气的,要么就是乱用茶碗,浅青色的茶汤,非给我拿个黑乎乎的建盏,看着就难以下咽……” 王氏温柔地打断了笛飞:“好了,一个大家闺秀的,唧唧歪歪这些小事。你呀,真是让宠坏了,那你平日跟丫头说啊,让她们学着点伺候你啊。” 笛飞笑笑摇了摇头道:“算了吧,我才懒得跟她们多话,索性不喝就算了。再说,我又不是她们的老师,教她们这些干嘛。况且,她们动辄得咎的,我再因为这点小事说她们多不好。” “你呀,就是从小不在家里呆着,身边人都拿不准你的秉性,自然不得你的心。诶,那常家送你的两个丫头呢?用的合心吗?” 笛飞笑着摇头道:“他们家一向不在这些事上讲究,调教出来的丫头,就更不行了。两个丫头,两个小厮,我让他们暂时先住咱们家里了,姆妈看着哪里缺人就将就着用吧。就让三姨奶奶去陪我呗?我一个人住着也怪孤单的。”笛飞撒娇般地摇了摇王氏的手道。 王氏想了想,也只得点头同意了:“那你把家里带来的那个汽车开走吧,上下班,你们俩出去听个戏什么的也方便些。如今炮火连天的,也讲究不了那么许多了。” “我坐黄包车就行,家里的车就带来了这么几辆,我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再开走一辆,那咱们西院的二姨奶奶不更记恨我了?”笛飞摇摇头道。 王氏立时横了眉毛道:“还反了她了,轮得到她记恨你?你明天就开走,我看她敢说个不字?!如今到底还是我当家!” “姆妈别生气,何必跟她一般见识,一个丫头罢了。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姆妈多少看大伯面子。”笛飞忙劝道。 “唉,东北刚出事时,他们就已经这样了,人啊。”王氏叹气道。 “姆妈别生气,我开一辆车走便是了。再说,两个哥哥不都主管着正经事呢吗?您何必跟个丫头出身的姨奶奶计较。”笛飞笑着安慰母亲道。 第二天晚上,笛飞便开车带着芝荔回了自己的公寓中。笛飞公寓必要的桌椅、沙发、洗漱间等等都还算齐全,只是略显简陋,可芝荔却十分开心。笛飞生怕委屈了锦衣玉食的芝荔,特意置办了许多家具。二人一起在狭小而温馨的公寓内收拾着,芝荔脸上第一次充满了柔和而温暖的神色。 “阿姊,那汝窑的茶碗你带来了吗?”笛飞边收拾东西边问道。 “带了,怎么了?”芝荔停下手上的动作,笑着问笛飞。 “我就知道姐姐会带着。”笛飞笑了一下,继续收拾。 “你要用吗?我去拿给你。”芝荔说着便走去欲打开自己随身的那个暗红色小箱子。 笛飞却拉住了她:“我没有,就是随口一问,怕这一路颠沛流离的,别丢了它。我手上没轻没重的,怎么好用汝窑的茶碗,回头再不小心跌了它。” “怎么会呢。”芝荔浅浅一笑:“而且,这汝瓷,再有多少钱怕是也难烧出来了,我哪会丢了它。” 笛飞看着芝荔浅笑,看得出她心情舒畅,便也十分开心,上前搂住她用不太地道的绍兴话:“阿姊欢喜么?” 芝荔真诚地点了点头,靠在她怀里用苏州话柔声道:“欢喜。” “欢喜还这么惜字如金的啊,不肯跟我多说一句苏州话?欢喜什么啊?”笛飞换回了国语道。 芝荔大胆抬头,正视笛飞,认真地道:“欢喜侬啊。” 笛飞一愣,这是芝荔从没有过的直抒胸臆,她十分惊喜,又搂住她笑着,也尽量学着苏州话道:“吾也欢喜侬。” 忽然,笛飞想起了什么,开口道:“阿姊,我送你一样东西,你肯定喜欢。” 笛飞打开自己随身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包的很仔细,递给芝荔。 芝荔见形状,猜到是墨,便笑道:“你这是又得了好墨了么?” 打开一看,原来是明朝程君房的墨,芝荔惊喜万分,虽然她手里也有几方好墨,但这明墨已经渐绝于市面,很难买到了。 “呀,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么好的一方墨啊?” “来的时候,带不了这么多汽车,就把我那个敞篷的卖了,后来在长沙碰见合肥张家的三小姐,我才知道是他们家买去了,他们家也觉得买的便宜了,就送了我这么一方墨。”笛飞解释道。 芝荔却有些不舍,她知道笛飞很喜欢汽车,如今卖掉了,怕是有些不开心。笛飞看出了她的心思,笑了一下道:“逃难嘛,还什么汽车不汽车的。还好咱们家自己开着轮船公司,不然这几辆车也是运不来的。再说,若不是这个机会,我去哪儿找这么一方古墨来哄姐姐开心呢?” 芝荔也笑了一下,小心地收好了那一方明墨。 凌晨时分,笛飞睡梦中仿佛听见身边熙熙簌簌的声音,眯着眼睛像身边望去,只见芝荔的身体有些颤抖,便忙起身靠在床头,柔声问旁边躺着的芝荔道:“姐姐是不是烟瘾犯了?” 芝荔一路颠簸到重庆,还未来得及吸鸦片便已经搬进了笛飞的公寓,知道笛飞不喜欢鸦片烟的味道,她便没有把鸦片带来,昨晚安定下来后,几个月的烟瘾一时犯了,难以自抑。经笛飞一说,又觉得烟瘾更加厉害,不由得又觉百爪挠心,忙闭上眼睛,定了定心神,沙哑着嗓子道:“吵到你睡觉了?” “你瞧,被角都湿透了,阿姊难受坏了是不是?”笛飞忙起身扶住芝荔,芝荔烟瘾发作,瘫软在笛飞怀里,微微喘着气。 “还要忍着不告诉我,怎么一点也不心疼自己。”笛飞搂紧了芝荔。 芝荔想要挣脱她,却浑身无力,眼泪横流。她忍不住把手指放在嘴里,咬出了血,笛飞忙把她的手拉开,把自己的手放在芝荔嘴边。 芝荔摇着头挣脱着,痛苦地喊着“不要,笛飞。”她怕伤了笛飞,然而笛飞却搂的更紧了:“我知道阿姊痛,让我陪阿姊一起好不好?” 芝荔终于失去理智,咬住了笛飞的手腕处。 笛飞看着自己的手一点点渗出血来,脑门上疼的冷汗直冒,却始终没有推开芝荔。 简陋的公寓里,笛飞坐在床边搂着芝荔,淡粉色的睡衣袖子染红了一片。
周末,笛飞和芝荔回到苏家吃饭,一大家子人,虽然已经没有了在绍兴的煊赫,却也是热热闹闹的。 席间,王氏看见笛飞手背上裹着纱布,十分担心地走过来,握住笛飞的手问道:“飞飞,你手怎么了?” 笛飞轻轻抽出手,故作轻松的笑笑说:“没什么妈,陪学生上体育课,让单杠碰了一下,不要紧的。已经要好了,他们非不放心,要给我包扎一下,其实小题大做了。” 芝荔别过头去没有看笛飞。 王氏怒道:“你不是教数学和英文的吗?好好的为什么陪他们上体育课?这是什么学校?!给他们递辞呈,不教了!” “诶,别啊妈,我已经答应教人家的,怎么好随便不去了呢?再说,体育课是我自己非要去的,我没见过他们练单杠,就去看看,是我自己不小心,我以后小心点就是了。”笛飞连忙柔声哀求母亲道。 “小娟。”王氏唤着自己身边最信任的陪嫁丫头道。 “小姐。”小娟依旧保留着王氏在闺阁中的称呼。 “明天起你陪着二小姐上班下班,替我看着她,谁敢再伤了她一根汗毛你回来告诉我,看我不拆了他们学校!”王氏高声道,眉宇间颇有几分将门小姐的英气。 “母亲!”笛飞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由得提高了声量:“哪有人上班带个丫头的啊。母亲真是气急了?” 旁边的苏诚毅也笑道:“夫人啊,我看也不是什么大事,飞飞去英国时也不曾带着丫头,如今就在我们跟前,能有什么事啊?她也是看熙沪和韩中赫的关系才答应教书的,怎么能说不干就不干了。再说,就算我们飞飞是个小姐,如今也算是教书先生了,哪有教书先生带个丫头的呢?” 王氏这才稍稍平复气息,又心疼地拉着笛飞看了半天道:“我看你还瘦了些,吃的不舒服吗?”说罢,王氏疑惑地看了一眼芝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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