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子忙上前道:“哪里,这位爷,这位姑娘刚刚进门,您等她梳洗打扮了再来伺候您。” 醉汉开口道:“这天仙一样的美人,还打扮什么。”说着,就一把搂住了芝荔。 芝荔虽然出身风尘,但芳月阁中的客人都是社会上层,就算苏老爷子虐待她,也只是房内的癖好,在人前对她也还算客气,她从来没有见过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如此粗鲁的莽汉,便忍不住推开了那醉汉。 这一推不要紧,还不等醉汉开口,老鸨马上变了脸色,劈手给了芝荔一巴掌,厉声喝斥道:”藤芝荔!反了你了!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一个婊子,还跟我这立牌坊呢?” 醉汉更是来了兴趣,笑着上下打量着芝荔,对老鸨说:“我看这姑娘气质不凡,你别管了,我带到房里去好好管教她。” 此时笛飞刚好站在这间妓院门口,看见里面人来人往,污秽不堪,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却正好听见老鸨叫芝荔的名字,便连忙跑了进去,劈手给了老鸨一巴掌,厉声呵斥:“你长了几个脑袋,敢动她!” 这是笛飞第一次动手打人,不由得把自己也吓住了,而且,因为太过生气,笛飞太过用力,自己的手掌也在隐隐作痛。常年打网球导致笛飞臂力了得,一下给老鸨打得眼冒金星,妓院里瞬间围上了一群人。而这时,跟着笛飞的下人也都一股脑走了进来,围成一个半圆,护住了笛飞。 芝荔泪眼朦胧地抬头看见笛飞时,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毕竟,笛飞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呢?正疑惑时,却看见笛飞已经掏出手帕为自己擦着眼泪道:“阿姊别哭,我回来了,我带你走。” 这边的醉汉依旧不知死活地要拉芝荔,看笛飞挡了驾,便满嘴污秽地道:“你这个小婊子是哪里冒出来的,也敢挡爷的好事?信不信我连你一起办了?” 未等他说完,随行的苏家下人便出手把他拉住,一脚正踢中要害,另一脚踢住他膝盖骨后面,让他跪了下来。此时,另一个膀大腰圆的下人拉起醉汉的头,强迫他看着笛飞说道:“看清了,这是北湾巷苏家的小姐,以后路上见着了躲着点走,再让我看见你出言不逊,让你死了都不知道谁宰的你。” 这醉汉是街面上一个略有头脸的人物,故而身边也围上了一群弟兄,然而一群人听到北湾巷苏家后,便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敢上前了。 笛飞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下人把那人拉走了。然而,芝荔确定是笛飞后,一时忍不住,想要扑倒在她怀里,然而伸出手后,却滞了一下,有所迟疑地收回了手。笛飞却上前一步搂住她,紧紧地把她箍在怀里,心痛道:“姐姐受委屈了,是我不好,是我来晚了。” 说罢,笛飞把芝荔挡在自己身后,冷冷地看着人贩子说:“这个人我要了,你要多少钱?你说个价钱,我绝不还价,但你若敢说个不字,信不信明天有人拆了你这鬼地方,让你大街上要饭去!” 老鸨也被苏笛飞的架势吓了一跳,她自然是知道苏家的,最终,笛飞掏出五百块大洋打发了老鸨,救出了芝荔。 芝荔双手拉着笛飞,感受着她温热的掌心,心底升起无限暖意。笛飞紧紧攥着她,走出了这个污秽的地方。 天色也已经晚了,笛飞觉得不方便带她回家,便去了绍兴一间旅店中。在车上,笛飞一只手开车,另一只手却紧紧握住芝荔不肯放开。这一天,她找了芝荔很久,也知道她这一路旁观到的所有不堪和污秽,都是芝荔亲身经历了的,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芝荔,只好紧紧握着她。 进入旅店房间,笛飞关上房门后,芝荔主动开口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绍兴的?” 笛飞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红着眼眶,伸手轻轻抚着芝荔被老鸨打的红肿的脸颊哽咽地问道:“还疼吗?” 听罢,芝荔不由得心里一阵阵酸楚,想到自己这两天离开苏家之后的遭遇,想到二姨奶奶侮辱自己的话,想到苏家人冷漠的表情,对比笛飞一路上看自己时充满怜惜和不知该如何安慰自己的惊慌失措。她仿佛觉得自己置身窒息的一片死水中,眼前的这个人仿佛就是唯一可以抓住的稻草。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趴在笛飞肩头,颤抖而无声地痛哭不已。笛飞红着眼睛,缓缓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可芝荔浑身是伤,笛飞每一下抚摸都刺痛不已,她疼的有些颤抖,却终究不舍得开口制止笛飞,仿佛只有这丝丝缕缕的痛,才让她觉得,她现在终于安全了,如沾泥柳絮,终于落地。而她日思夜想的笛飞也终于又出现在了自己几乎枯竭的生命里。芝荔满腹委屈与思念,不知从何处说起,只知伏在笛飞肩头无声流着眼泪。 笛飞留意到芝荔脸上微微有些肿,便打算出去弄点凉水给她敷一下,于是轻轻松开了芝荔,准备转身往外走去,芝荔却手上一动,死死拉住了笛飞的衣袖,惊恐地问她:“你干什么去?”笛飞连忙回身,柔声解释道:“我去叫人弄盆水,我给你冷敷一下,否则我怕明天还会肿的。” 芝荔含泪摇了摇头,心里充满恐惧和对笛飞无边的依恋,忍不住又扑进了笛飞怀里,紧紧抓着她的衣袖,然后声音颤抖地乞求道:“飞,不要,你别走。求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笛飞见芝荔脆弱的样子,不由得心碎成齑,忙紧紧搂住颤抖的芝荔,不住地懊悔,连忙柔声安慰道:“好,好好。我不走,我在,阿姊,我在。” 想着自己离开绍兴前,芝荔还是个美艳动人的女子,如今被折磨的无比苍白,笛飞心里恨极了那个醉汉和那个老鸨,恨不得手撕了他们。但她其实更恨自己不管不顾地就远走天津,明明早知道芝荔孤身一人在这如狼似虎的大宅门中不会有好日子过,明明知道芝荔本来就备受她们欺负,自己却一次次为了自己的学业、婚姻而离她远去。 “姐姐,对不起,是我不好,都怪我,我不该留你一个人。”笛飞看着脆弱受伤的芝荔,心痛不已,一叠声地道歉,又恨恨地道:“我刚才就该打死那两个混账。” 芝荔依偎在笛飞怀中,摇摇头道:“只要你在,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笛飞搂着芝荔郑重许诺道:“我在,姐姐。你放心,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我保证,以后不管再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留你一个人了,除非我死了,不然,要么我带你走,要么我就陪你留在绍兴,寸步不离,我看谁再敢动你一个指头!” 笛飞一手搂着芝荔,一手摁在冰冷的墙上,待手冷后,在覆在芝荔肿胀的脸颊上,一点点为她消肿。芝荔见状,忙拦住了她:“我没有那么严重,你何必这样。” 笛飞拉住她的手,柔声道:“不辞冰雪为卿热,”然后又搂住了她。芝荔依偎在笛飞怀里,听着她的承诺,心里渐渐踏实下来,共处多年,她知道笛飞不是轻易许诺的人,但只要她说出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片刻,笛飞拉着芝荔坐在床边,从随身带的箱子里拿出了几根金条,叹了口气道:“政府打算迁往大后方了,咱们家也跟着一起走,日本人在华北闹的厉害,北平故宫的国宝已经在讨论迁往西南的事宜了。我看华东也不安全,很多大学都已经在讨论搬家的事了,估计咱们过几个月就该动身了。这点钱你先收好,不管什么时候,金条总是最有用的。以后万一我有什么意外,你也不至于无依无靠的。” 芝荔却一把捂住笛飞的嘴,哽咽道:“乱讲什么,也不怕忌讳。” 笛飞挣开她,把金条塞进她手里,继续说道:“此去重庆,路远山遥,我保证,我一定时时刻刻守在你身边,不让别人欺负了你,但你看现在兵荒马乱的,谁知道会怎样呢?万一我出了事……” 不等笛飞说完,芝荔急红了脸打断她道:“不许你这么说,你若真有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笛飞笑着叹了口气,拉住她的手道:“就是有备无患而已,拿着吧。” 芝荔用力摇了摇头:“我不要,你刚说了不会留我一个人的,哪有这么快就变卦的道理?” 笛飞转念一想,笑道:“那你就当是替我收着好不好?等从重庆回来了,你再还给我好不好?” 芝荔方才勉强收下。 夜半,笛飞想要起身方便,刚要起来,却感觉被什么东西拉住,低头一看,原来是睡梦中的芝荔依旧紧紧拉着她衣角。俯身细看芝荔,只见她虽然睡着,却依旧眉头微皱,看的笛飞无比心痛。 ---- 唉,芝荔怎么这么命苦,写的我都心疼了
第15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
很快到了夏天,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几天后,日本全方面占领平津,华北沦陷只是时间问题了。一个月后,1937年8月13日,淞沪抗战打响,第二天,中央航校的飞行员从笕桥机场起飞拦截日军飞机。不幸的是,在执行一次飞行任务时,常熙沪的飞机被日机击落,跳伞后,常熙沪被日军包围,用随身带的□□拼死抵抗,最终因寡不敌众,饮弹自尽,壮烈殉国。消息传来时,笛飞正和苏家人一起收拾行李准备去往大后方,她不禁愣住了,以为是搞错了,怔怔地对着电话那边问道:“是弄错了吧?真的是熙沪吗?他才上了一年多的航校,还没毕业,怎么会去执行飞行任务呢?” “没有弄错,确实是中央航校二年级的常熙沪,人手不够,只能让他勉强了。” 笛飞顿时呆坐在沙发上。苏家听到常熙沪牺牲的消息,全家震动。笛飞本要马上赶回天津,却被父母拦下了。王氏说北平已经沦陷,天津也并不太平,此时北上,无异于羊入虎口。东院的苏继承、赵思琪等都来安慰笛飞,却唯独不见藤芝荔。晚上,众人都散去后,笛飞正准备换睡衣躺下,却见芝荔穿一身素缎旗袍,拎着一个食盒,独自一人走进笛飞房中。只见笛飞一身白色旗袍,形单影只坐在窗前,眼神落寞地看着窗外残月如钩。芝荔顿觉心中刺痛不已。 听见门响,笛飞回过头来,见是芝荔后,她勉强一笑道:“姐姐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白天闹哄哄的,你想必没有踏踏实实吃饭,我炖了粳米粥,你喝一点再睡,免得夜里不舒服。”芝荔只字不提常熙沪的事。 经她这么一说,笛飞还确实觉得自己有些饿了,便起身坐在了桌子旁,打开了食盒。却见食盒第一层中是各色精致小菜,从用的盘子到布菜方式都十分讲究,色香味俱佳。笛飞伸手要拿出菜时,芝荔却拦住了她,自己伸手摆放妥当,然后从第二层拿出一小碗白米粥。全都摆好后,芝荔开口道:“你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姐姐。”笛飞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姐姐陪我坐坐好不好?” 芝荔回头,见笛飞眼神中的落寞和孤单,心中说不出的悲凉,便又坐下,低头看着笛飞拉着自己的手,本欲挣脱,却终究没有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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