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昕愁眉,思虑了一会儿,道:“司越,你去叫陆洋传出消息,就说周国首使沉迷水月国的风俗美景,给予大周陛下的回文里大肆赞叹水月国之富庶。” “然后你再去一趟茶瓷宴,告诉他们,我需要一场水月大街上的闹剧。” “不要闹得太严重,但声势一定要大,一定要传到王宫里去,最好把岑溪公主引来。明白了吗?” 司越点点头,又听姚昕补充道,“切记,千万千万要注意十三国会议和大奴国的铁弗真。” 司越很快就去把事情办好,那场闹剧定在了次日巳时。 当天晚上,姚昕做了个梦,梦到了流觞曲水宴上的那场刺杀。 梦到了那个浑身是血的青衣少女躺在她怀里,她的手上全是怀中人心口的血。 这一幕似曾相识,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又或者在哪里亲临过这么一幕。 梦里的姚昕整颗心都被人捏紧了般,她睁大了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恍若呼吸都被剥夺。 这是一个极其窒息的噩梦。 上一次做噩梦还是攻打东齐之时,那半年里她时常会梦见弥天的火光,火舌肆意地蚕食周边的所有森林。 那个梦里没有别人,只有她一个人,她想跑,双腿却想灌了铅似的,根本挪不动。 她如同以前那样,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气,身上早已被汗水湿透,浑身酸痛,恍若重生。 “司越!” “司越!” “司——” 司越已经推开了姚昕的房门,疾风骤雨般跑到她床前,见到她还处在惊魂未定的状态。 他知道,姚昕又做噩梦了。 “流觞曲水宴上救我的那个女子,葬在了哪儿?”姚昕开门见山地问道。 司越一顿,低声道:“城郊三里外的坟山上,水月公主亲自派人为她修建了一座陵墓。” 姚昕平缓了胡乱跳动的心,她双手掩面,言语中是道不尽的悲恸,她说:“我不能出官驿,你代我去祭拜她吧,帮我对她说一声谢谢,还有…对不起。” “属下现在就去。” 司越离去后,姚昕起床点了灯,坐在妆台前没精打采地盯着铜镜看,又不自觉地把玩起那盒珠钗。 这世上当真有这般不惧刀剑无眼,纵失去生命也要救人于为难的人,哪怕所救之人与自己毫不相识,甚至至死都不知其名姓家世。 这么想着,姚昕忽地想到了良娣郡里结识的侠女空明。 “她也会是这样一个人吗?会为了一个陌生人而不顾自己的安危?” 姚昕不知道,自那日在水月国与空明诀别后,她们便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她对不起她。 天边微微泛起了亮色,姚昕才重新去睡,那个时间点里司越已经祭拜归来复了命。 天色越来越亮,她在满目白光里见到了一身红裙的空明。 她穿着水月国的服饰,一声声缠绵的唤她“妹妹”“昕儿”,她送她艳丽香甜的冰糖葫芦,还牵着她的手带她穿过人潮拥挤的大街。 姚昕以为那是水月大街,直到她看到街尾有一处卖面具的摊子时,她反猛然反应过来那是良娣郡的霜露大街。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这只是她的梦。 时至巳时,司越叫醒了姚昕,说茶瓷宴那边已经安排妥当。 今日首使大人突发兴致,带上二十几位使臣一同出街。 大家都换上了周国商人最寻常的服饰,拥簇着姚昕外出,就像一众家臣跟随他们任性的大小姐外出似的。 这阵势浩大,所过之处可谓是但凡入眼了,全部买下! 水月大街上的小商贩们却犹豫着要不要凑上去介绍一下自己的产品,毕竟这样的阵势,他们在水月国也不是没见过,绝对是大富大贵的人家。 来来往往的行人却纷纷绕路而行,唯恐避之不及,惹不起惹不起。 偏偏就有人惹来了。 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直冲冲地跑进了姚昕的怀里,那旁边的小贩一瞬间都凝滞了呼吸,冲撞了贵人,那可不得了了。 按照以前见过的惯例来看,这个小乞丐要惨了。 可这一次,要叫他们失望了。 姚昕身边的杨大人正要去拎起那小乞丐的后颈,却不料那小乞丐手里突然亮出一柄精巧的弯刀,就在他还来不及叫喊出声的时候,那弯刀已经割向了姚昕。 杨大人大惊,姚昕也大惊,当即后退着躲过去,杨大人也立刻反应过来,以身犯险就要去推开小乞丐。 侍卫立刻拿刀赶了上来,小乞丐也一下就被活捉,他的弯刀上已经沾了鲜血,是姚昕和杨大人的。 姚昕被割破了左臂,杨大人被割破了左手背。 小乞丐虽然衣裳破旧,身子也瘦弱,但一双眼睛却是亮极了,一直死死的盯着姚昕,嘴里说着一串姚昕听不懂的语言。 随行的一位大人却当即变了脸色,“他说,他说——” “所有与大公主走得近的人,都不是好人!都该死!” 这是西域的方言。 不待姚昕的侍卫对他进行审讯,他一咬牙,吞了毒药,当场毙命。 姚昕的眸子暗了暗。 下一刻,人群发出哄闹的声音,一道尖锐的声音也随即窜了过来,还特意分成了好几种语言说着:“刑司衙门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退开!” 姚昕不遑多想,她压着自己左臂上的伤口,让那处的鲜血流得更多一点。 刑司衙门的人见到凶手已经被捕,且已死亡,又录取了姚昕和使臣还有围观群众的口供后,带上凶手的尸体回了去。 周国的使臣还不忘提醒他们:“还望水月国及早给周国一个交待!” 水月国刑司衙的人的脸色可谓是低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最后,姚昕在使臣的一众骂骂咧咧声中回到官驿,王宫里的医官也急匆匆赶到。 随着医官赶来的还有姚昕此次的目标——水月国大公主,水月溪。 ----
第三十四章 跪求神明护佑 水月溪替姚昕包扎了伤口,伤口不深,但血水流了不少,把一盆清水染得鲜红,医官说可能伤及到了重要的血脉。 医官还说了近些日子切勿动用左臂,走之前又着重叮嘱要注意左臂的保暖,以防痊愈后还留下后遗症。 看着眉头比她还皱得深的水月溪,姚昕忍着疼,轻声道:“司越被我派出去买甜点了,这次就是个意外。岑溪你也不要太担心了,医官不说了嘛,这点伤养个半月就好了。你看我之前脑气震荡,不也是个把月就好了。” 水月溪哼了一声,愤愤道:“你还知道安慰我!昕儿,你放心,我一定查出幕后之人,一定为你报仇!” 正说着话,她握住姚昕的手紧了些,把姚昕疼得顿时龇牙咧嘴,又连忙对姚昕说对不起。 姚昕轻笑着摇了摇头,道:“周国陛下和水月国王都会为我做主的,岑溪,你要担心的是你自己。” “什么?”水月溪不解。 姚昕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认真道:“这次水月大街上的刺杀并不是冲我来的,也不是真的想要置我于死的。幕后之人只是想提醒我,不要与你走得太近。” 水月溪愣住,好半晌都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可我才刚回来不足三月,又怎会招惹到他们?” 姚昕追问道:“他们?” 水月溪连忙摇头道:“不是,我就是说幕后之人。” 姚昕握上水月溪的手,语重心长道:“岑溪,你要知道这里不是世外桃源医仙谷,这里是汇集了八方来客的水月国,而你是水月国的大公主,还是周国陛下亲封的岑溪公主。无论在水月国还是在周国,你都有无可比拟的地位和权势。” “岑溪,天下攘攘,无利不往。” 水月溪愣愣地看着唇色泛白的姚昕,她低垂下头去,沉默地思虑着姚昕的话中之话,半晌才道:“可我从不参与他们的纷争,他们大可以视我不见。” “这些只是你的想法,他们并不知晓。”姚昕诚恳道,“就算你当着他们的面告诉了他们你的想法,他们也不会信的。” 水月溪面露难色,姚昕追加道:“岑溪,我知你心从不在朝堂,但你是一国公主,你要学会保护自己。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保护自己,以及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话音一落,她抚上了自己手上的手臂,眉头紧张,似乎真的很疼。 水月溪心中一惊,连忙给姚昕盖上一件衣裳,以免手臂着了凉落下后遗症。 她说:“姚昕,谢谢你,我一定查明真相,保护好自己,保护好你。” 姚昕听后,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目送水月溪离去,姚昕心中笃定她一个刚回国的公主毫无根基,想要查明此次刺杀的真想,多半是去寻求他人相助。 置于她所寻求之人,就看是水月国王还是水月泽了。 姚昕推测是水月泽。 因为这次受伤的人还有一个她,按照水月泽之前的做法,多半是会立刻参与进来。 果然,水月溪离开没多久,水月泽负责彻查此次刺杀的诏令就下来了。 现在姚昕只希望茶瓷宴那边给点力,她可不想这次就要与水月泽正面对上。 在休养了两日后的一个早上,姚昕便拉着司越去了水月国最大的神庙。 这里供奉着水月国的水月之神,信客来自四面八方,求财求情络绎不绝,自所建成之后,香火从未断过。 这里的建筑风格是统一的白金色,若非庭院前种了数棵菩提树,倒还真有一种进了王宫的感觉,只是地上的地砖不是琉璃而是青石板和小石子罢了。 姚昕来这里的目的是求神灵保佑。 若真谈起她心中所想的愿望,那可就多了——计划顺遂,两国交锋时不战屈兵;兰姨得偿所愿,长寿康健;自己也能不受拘束,看遍人世风景…… 但她今日的目的是为水月溪求得菩提手串,送给她,护她安康。 只是为了获取她的信任罢了。 姚昕这么想着。 走过一间间辉煌的大殿,忽视身边来去的人群和系满红色福带的菩提树,径直走到神庙最高的宝塔前,姚昕提起裙摆,毫不犹豫地在第一层白玉的阶梯上跪下,三拜。 来来往往的香客络绎不绝,慈悲香袅袅,与她同行的虔诚者亦不在少数,只有诚心所求的信物才能得到水月之神的关照。 他们需要从第一级阶梯开始,一阶一跪三叩首,一百二十阶,一百二十次下跪,三百六十次叩首,方能求得最具灵性的信物,才能得到水月之神不可多得的关注。 姚昕是从巳时开始,到现在初初午时,她已经跪拜了近半的阶梯,求得了水月之神的回头一瞥。 与她同行之人,有人放弃了,有人还在坚持,有人已经见到了塔顶的高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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