晾好的冰粉随意破成块,将芝麻、花生碎撒上去,拿红糖水一泡。她家是寻不着什么冰鉴的,用篮子吊着,在井水上放一放,待到午时热起来去吃,冷热恰好。柳舒惯爱贪吃,必是要吃上许多,闹坏肚子反倒不美。 秦大这厢做罢,天方亮起。柳舒吃点心吃得半饱,睡得舒爽,慢慢悠悠从屋里出来。 她今日点了胭脂描过眉,发髻上配了一支银簪,春风满面,好不欢喜。柳姑娘一蹦一跳地往窗边凑来,拍拍厨房窗台,见秦大转身来瞧,便拖着嗓子叫她——“阿安,今天吃什么?”
第三十六章 毛血旺(入v第二更) 谢谢,这次也是泡皮鞋我可以吃一锅。 秦姑娘只道她饿了,点心毕竟是些不顶饱的东西,一时解馋尚可,到底不能当饭吃。 秦大看一眼锅里,笑答:“早上吃一点剩饭,晚些婶婶他们从镇上回来了,再给你做好吃的。” 柳舒也不进来,就这样扒在窗户边,嗅嗅厨房里的味儿,道:“鸭汤泡饭。你还偷做了什么东西?我闻着糖味。” 秦姑娘索性将那冰粉装上,推了门出去。柳舒也不急着去吃饭,跟在她身后,见她拿绳子两下绑住篮子,慢悠悠吊进井里,拴在井盖上,这才笑道:“我说是什么呢。这会儿不是没到季节么?你去哪儿找的果子。” “前天去山里寻着的,”秦大拍拍手,同她进屋去,“昨天砍了几棵毛竹,还没来得及拖下来。” 她俩一如往日,柳舒拿碗,秦姑娘打饭,在餐桌上坐了。 “昨天雨大,也不知道田里什么样。我吃完得去瞧瞧,然后上后山看看,把毛竹带下来。阿舒,你和秦秦去河边的话,可别离得太近。河里肯定是涨水了,岸上又滑,就在近处走走便是。” “我自己有什么好玩的,”柳舒看她一眼,“唉……我如今是有要务在身。可得好好盯着秦姑娘,免得哪□□裳一脱,变成个鹌鹑就跑了。” 秦大初时没反应过来,还道如何提起了鹌鹑?她自己琢磨一会儿,将碗放下,看着柳舒,只道:“不会跑了的,你想去哪里玩,去便是。” 她说罢,又吃了一口饭,含混不清地念着:“我瞧着你就行了。” 柳姑娘没料得她一晚上跟换了个魂似的,忍不住弹舌一声,心中欢喜,将碗一端,往秦大身边一坐,自道:“懒得玩去,你要去田里,那我就带着秦秦一起去。左右也是放牛,一个人着实无聊。” 秦姑娘弯弯眼,点头应下。 大雨初过,四野濛濛。 她俩打后院出去,眼前便是青禾千里,一直绵延到对岸山脚。今日算是早,各家还没吃完早饭,屋顶上冒着炊烟,黄墙黑瓦,烟气连着天上的残云。山背后的太阳还没翻过来,只有金光一片,映着发白的天空。 今日实与往常并无什么不同,柳舒端着饭坐在后门慢悠悠消遣清晨时,大抵都看腻了。可景随心生,柳姑娘今日只觉得怎么看怎么欢喜,恨自己诗没读过几本,念不出个所以然。 秦姑娘左手牵牛,牛背上挂着两根粗绳,两个竹筐,里面丢着一个药锄,一把大剪,还有插在竹筒里的镰刀。柳姑娘双手空空,背着手,哼着曲,走在秦大右边。 青石板上很生了些新苔,秦大怕她“乐极生悲”,踩滑了摔地上。若是再不小心掉下田坎去,可得痛上一阵子,时不时伸手去拉她一把,叫她慢些。 柳舒听着她碎碎唠叨,绕着秦姑娘转了半圈,走回去,到底是安分了点,秦大不明所以,便道:“做什么要围着我绕一圈去?” “想叫你背一背,或是我骑秦秦,”柳舒瞥她一眼,飞快转回去,“我现下路也不会走,脚也不知道怎么搁,好像不这般跳一跳,就要立刻站在原处笑个惊天动地才行。” 她看一眼秦姑娘,很是有些恼气。 “可惜这会儿在外面,多少还得要点儿脸皮,总不好……。” 柳姑娘往前一站,堵了一人一牛的路,审视般盯着秦大。 “阿安怎么半点动静也没?难道净让你占便宜,你还不开心的吗?” “我如果也笑个惊天动地,你不是要觉得我太过得意洋洋了?”秦大伸手去牵住她,“还是收着些好,我怕你觉着我不好,哪天真走了,我才是笑不出来。” “那倒不至于……” 秦大一牵着她,柳舒立刻安分下来,小步跟着,走得格外稳重。柳姑娘心里有数,昨日那般情形,她倒像是要霸王硬上弓,强了别人良家女子的恶棍般,若非秦大心中爱慕,人又温善,这本性毕露的柳姑娘,非得吓跑十里八乡的说媒人去。 人要脸,树要皮。柳舒在她面前从未拘着,随性而为,很是自由。如今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她虽是情窦开得晚,可也不是不通人世的痴儿,心中有意同秦姑娘亲近,却不好腆着脸蹭上去。方才东蹦西跳,实则巴不得秦大快些将她捉住,两个人拿绳拴一块儿,脸贴着脸走路才好。 秦大哪里知道她这百转千回的心思?她这会儿拉着柳姑娘,忍不住想晃晃手,可想着自己方才才说了什么走路需得稳重点的话,不大好意思,只悄悄将手紧了紧,又松了松,虚虚握着,带她往河边去。 昨日雨大,刷得河边草色青青,水往上涨了半臂深,还未近前,就能听得水浪撞在石头上的声音。柳舒探头想到河边去看水,秦大便放了秦秦,同她一道往河岸边去。 柳姑娘看热闹,就像每年阳泉府上总要涨水淹北城,大家伙都习惯了,逢着涨水,都到城墙上去瞧大水,比庙会都热闹。秦大领着她走上一会儿,见着岸边土里有个洞,将柳舒一拽,笑道:“阿舒,你看见那个洞了吗?” 柳舒哪里瞧得清?只摇头说不知。 水深,秦大不好下手去,便道:“无妨,待到入秋,这河里的蟹虾肥了,我带你来捉。就是那样的小洞,伸手进去,一捏一个准。虽说比不得阳澄湖的蟹,煮上几个吃口鲜也够了。” 如今还未至三伏天,离秋天尚远,她说这话,纯是吊住了柳舒的念想。柳姑娘一时半会儿不得解,只好把那河底看了又看,虽没瞧见螃蟹在何处,但好似已吃进嘴里,满是蟹香了。 田里没什么大碍,风雨不过打趴了一些叶子,秦大去收拾一番,又将有些松垮的稻田田坎整了整。柳舒站在岸上,倒是瞧见了几尾鱼,个头不大,待到稻花十里,就能捉来吃,做酱做汤,怎么都美味。 待到秦姑娘忙完,日头已高,收上来两把莴笋、小半筐豆芽。她俩左右无事,信步往后山去看看。这会儿地里还没什么人,有一两个路过的,瞧见她俩也点头打个招呼——村里都知道秦大不怎么爱说话,有时攀谈也只“嗯”“啊”的应几句,是以平素除了婶子家,倒也难得有人跟她站着闲聊的。 柳姑娘乐得无人来扰,秦姑娘也喜得清闲。她二人慢悠悠从小路上去,山路还湿滑,不过已经没甚淤泥,不大焊脚。秦大偷个懒,叫牛走前面,她走中间,后面牵着柳舒,再踩上去,就是已经踩结实的泥地,如何也不滑溜的。 绕进秦家的竹林,秦姑娘昨儿砍的三四根竹子就在地上躺着,不过小臂粗,算不得大,也不知是要拿来做什么。 柳舒去问,秦大笑答:“过两日阿舒就知道了。” 用绳子将毛竹捆上,挂在秦秦背上叫它拖走,秦大仍带着柳舒在后面溜达。 她俩今日浑如富贵闲人,什么事也没做,满村遛牛。若不是毛竹太长,想必是能带着秦秦围花庙村转一圈的。 待回了家,秦福已在门口等着,见她俩一道回来,便知已经和好,欢欢喜喜提着东西迎上来。 他朝柳舒挤眉弄眼,柳姑娘当自己瞎,没瞧见。秦福便去找秦大邀功,将东西递给她,笑道:“我可在二哥门前等了好阵了,没想到是和嫂子出门去。二哥说的东西都给买好装上,毛肚、黄喉已经叫牛屠户洗过,立马就能用。” 他又掏出剩的一把铜钱要给秦大,秦姑娘今天心情好,手一挥,道:“不妨事,你特地跑一趟辛苦,哪日再赶集,拿去买点吃的。” 秦福自知是托了她俩和好的福,欢欢喜喜应下,说几句“哥哥嫂子白头到老”之类的话,转头就跑了。 秦大进屋回厨房,将东西一一拿出,柳舒凑去瞧,那里是一碗猪血、一大片毛肚、两片黄喉、一块鲜豆腐。她不知秦大要做什么,站在灶台边一动不动,等着瞧。 秦姑娘回头望见她,将秦秦背的竹筐拿来,往柳姑娘怀里一塞,便道:“阿舒闲着没事,就把豆芽洗了,莴笋梗切丝,叶子切段,如何?” 柳舒端来盆,在厨房坐下,慢悠悠收拾着菜,瞧秦大要作何佳肴。 猪血尚鲜嫩,凝成大块,却还带着猩红,不能直接上刀。秦大取来竹片,将它划作三指宽、一指厚的血片,按住碗口,倒尽多余血水,仍叫它在碗里呆着,放在一旁备用。 毛肚已洗过,秦大另又用盐水搓洗一次,斜刀正反刮过一遍,切做两指宽的细条。黄喉也以刀刮净,切做同样大小的细条。 大蒜两颗切片、泡姜切片,泡椒三两个切段,新鲜的朝天椒两个切段。另有干辣椒七八个,仍旧剪成段。 她这边收拾得差不多,柳姑娘还在那儿慢条斯理地切丝,秦大瞧她一眼,也不扰,只拿来了豆芽和莴笋叶,放在灶边。 锅内生火,待到锅热,加入一勺猪油,化开烧热,将葱姜蒜与辣椒尽数加入,炒香,再添一勺豆瓣酱,一勺辣椒酱。炒到锅内香料与酱汁尽数拌匀,香气四溢,猪油变成亮红色,便加入能没过食材的清水。 清水烧开,用筛子将配料全部捞出,丢掉。将菜以煮熟所需时间的长短依次放入,略煮两滚,将猪血倒入。猪血煮到变色,便加入毛肚、黄喉。这两者不必久煮,略略烫熟即可。 秦大打了点汤,尝了尝咸淡,又加进去一勺盐,以勺背拌匀,倒入盆中。面上撒一把干辣椒,锅内烧上一勺油,油热盛起,淋在辣椒上。 油的噼啪声连着霸道香气,到底是让柳姑娘站不住,丢了刀跑过来,若不是见着盆里还烫,只怕要先上手去吃一口。 她扒着秦大嗅香,笑道:“阿安花钱做这个好吃的,果然不错。” 秦大端盆的手顿了一下,往饭厅去,柳舒拿碗跟出来,便听她答:“也不是花钱,纯是恰好——拿家里鸡换的。” “鸡?不留着生蛋么?” 秦姑娘瞧她一眼,咳嗽两声,只道:“昨天……忘记把它们吆回来了。淋了些雨。” 她没往下说,柳舒自己先想到缘由,看着盆里的菜,顿时有些心情复杂。若不是她非缠着秦大,说不定还吃不上这顿血旺。 “既然如此,不要浪费了才是。” 天大地大,到底此时吃饭最大,柳舒将筷子一伸,连汤带菜进了碗,爽快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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