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复一点头,道:“不错。白日不可饮酒,你娘前几日包了粽子,杨姥下午煮上。晚上吃饭时,倒可以喝上一点。” 柳翟连声称是。 柳舒虽不给她兄长甩脸色,可还未到见着他不生气的份上,她对座是嫂子,可看着膈应。她左瞧右看,索性站起来,笑眯眯地跟她爹卖乖,道:“爹,我带阿安去楼下转转,瞧瞧他们怎么做菜的。若是闻着好吃的,回去还得央着阿安给我做百八十回呢。” 柳复正要说两句“君子远庖厨”之类的话,柳夫人却是将他一推,笑道:“偏只知道叫秦公子伺候你的?去吧,你若能给熏着开了窍,你娘我可就放心了。” 柳姑娘得了她娘的令,欢欢喜喜拽着秦姑娘便窜了下去。 今日逢着佳节,虽是中午,楼下也有三两桌食客。 柳舒才懒得去后厨溜达,牵着秦大从侧门出去,绕到河边,寻着石阶坐了。这里离着酒楼不远,能听着后厨响动,倒是若是听见叫她家的菜,只管跟着小二哥上楼去就是。 她同秦姑娘在此处坐着,实在也没什么事可做。这河风景并不绝佳,亦不是什么水运必经之路,死气沉沉,若非生得有浮萍,连是不是活水都瞧不出。 小秦公子是个实心脑袋,不知怎么哄人开心的。她陪柳舒坐了一会儿,忽地皱起鼻子嗅嗅,向厨房一指。 “阿舒你问,这是哪道菜?” 柳舒望过去,白她一眼:“我又不是狗鼻子,哪里闻得出来?” 秦大笑道:“我猜是松鼠桂鱼。” 一说着吃,柳舒心情大好,双手托腮,往秦大跟前一凑,问道:“阿安何以见得就是松鼠桂鱼?我这什么都闻不出来,还猜是我娘的卤味呢。” “你闻,有甜香。若是做的鱼,自然是就是松鼠桂鱼了。” 柳姑娘装模作样闻了两道,叹气:“闻不到,不知道。还是我太笨了点,得哪天阿安做给我吃一顿,我才晓得,这松鼠桂鱼做的时候是什么味儿。” 秦大却是一摇头,道:“旁的都会,这一道菜是当真不会。这鱼收拾起来实在麻烦了些,若不是酒楼客舍,谁家也没闲功夫做这个,一道菜的功夫,都够吃完一顿了。” 柳舒听着屋中油响,又道:“这道菜又是什么?” 秦姑娘毫不迟疑,头一点:“应当是宫保鸡丁了。” “奇哉怪也,阿安这次是如何猜的?” “凡是一桌的菜,口味相近的前后脚去做,油多的做在油少的前面。所以我猜这道是宫保鸡丁。” “宫保鸡丁,阿安总能做给我瞧瞧了?” 秦大一笑,点点头:“不错,你若是想吃,回去我们抓只不爱生蛋的鸡来尝尝。那酸萝卜炖的鸭汤,换个肉,做成鸡汤也无不可。” 她听着里面油锅声,掐着数。 “这是鸡丁熟了……这是丢了干辣椒和花椒进去,这个不能丢多了,否则味道会偏,吃下去泛辣。这是下了葱姜蒜,切片最好,否则沾了酱汁,瞧着和鸡肉差不多,看花眼吃下去可就坏事。” 柳舒坐她旁边,好似呆在花庙村里,正在灶台旁看秦大做饭一样。她听秦姑娘嘴上炒完一道菜,直乐:“好,果然好吃。阿安不去开个酒楼客舍,做个远近闻名的大厨,实在是可惜了。” 秦大摆摆手,张开双掌前后瞧了瞧,道:“还是罢了。千人千种味,做饭的人若是只想着这样我喜欢,那样我喜欢,怎么能算好厨子呢?可要去记那么多人的口味,又实在是费神。我就记着你们的口味,能做点平日吃的就行了。” 她这通话自觉稀松平常,柳姑娘却十分受用,很是点头同意,将秦姑娘拉起来,把她手握在手里捏了捏,便道:“放心放心,日后我也同你一起做饭,我俩正可以互相记着,怎么也不会做错的。洗碗却是得轮着来,实在是麻烦了些……” 柳舒说完,不待秦大回答,自个转身便向楼里去,嚷着饿了要吃饭,一溜烟跑没了影。 如此不尴不尬吃完一顿,柳翟只说田庄上事情多,柳老爷叫他去忙,晚上回来吃饭,自个儿走了。 柳复一言不发往家去,柳夫人留下了儿媳。柳舒这会儿得了空,跟戏台上走方步的老生似的,磨磨蹭蹭,离了她爹娘一大截,与秦大并肩走着,叽叽喳喳说个没停。就这样一小截路,她到家时已是口干舌燥,连喝了一大杯茶方才缓过来,少不得挨了她爹几句“好茶做牛饮,失礼”的数落。 柳翟的夫人有身孕,下午便回院子里休息去了。柳复向来要午憩片刻,这会儿同秦大说了几句话,叫她不必见外,就去了书房。秦大略坐了坐,正想着下午做些什么,柳舒要带她去玩,脚还没挪上,柳夫人就带了杨姥来,将柳舒叫住。 她娘是双洞察世事的眼睛,一早看出她心思飞到天边去,也不拦着,略微一笑,道:“舒儿,你同秦公子这事,也算是八九不离十,就定下了。我们不比高门贵族,王侯公爵,规矩一定要守够,只是面子上得有这个数。秦公子头一次来,你不带他到你院子里瞧瞧么?” 那小院到底是柳舒闺房,她再怎么胡作非为的,毕竟还要几分脸。今日回家来还没进过自己房门,浑不知里面是个模样,柳舒顿时提起一口气,尬笑一声。她转头去瞧秦大,秦姑娘正襟危坐,脸上却流出几丝好奇来。 “这,我房间还未收拾,”柳舒假咳几声,“娘不如让阿安到厢房睡一会儿?我不出门,等着吃晚饭便是了。” 柳夫人顿时一脸讶异,将她左右瞧瞧,疑道:“你往后和我这贤婿是一家人,做什么客气起来?即是生米已煮成了熟饭,你两个同吃同住同睡的,害羞什么?你哥哥今日不在家住,你嫂子睡得熟。我和你爹隔着你兄长的院子,又什么都听不见。你院子又没什么侍奉的下人,何必麻烦杨姥去收拾屋子。你柜子里被褥不少,自己铺上,同安儿去休息吧。” 柳舒一口气堵在心里,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她娘什么心思她还瞧不出来吗?论这肚子里的坏水,她门前池塘晒干了,她娘肚子里还能撑船。 到底是自己搬的石头,柳舒强笑一声,道:“哪有,我和阿安浓情蜜意,自然舍不得她去睡厢房了。只是如今我俩毕竟男未婚,女未嫁,媒契婚书还没有,怎么说来,都觉得有点不大妥当。初时那边无人认识也就算了,现下回了家,还是得规矩些,否则爹爹该骂了。” 柳夫人转头看一眼杨姥,笑道:“你瞧瞧,杨姥。这小机灵鬼,跟我要婚契呢。行了,你带安儿去你房间睡吧,晚些我来叫你俩吃饭。这媒契婚书,你想要,我难道不给你么?休来我这儿拐弯抹角地烦我。我和你杨姥出去买些东西,你要是偷跑出去,你爹那儿,我可不给你说话了。” “那哪儿能啊,”柳舒双手按在秦大肩上,“我这就和阿安休息去,娘您可早点儿回来,我等着吃粽子呢。” 她春风满面送走她娘,等着柳夫人从门口消失,顿时泄了气,往秦大背上一趴。柳舒哼哼唧唧地磨蹭了好一会儿,壮士断腕似的将秦姑娘一拍,蹦起来。 柳姑娘脑子里不知又转过什么念头,一改之前态度,豪情万丈:“怕什么?走,阿安,带你去我房间睡觉!”
第三十一章 端午 端午当然要吃粽子,吃完还要打包,打包完就要回家睡秦姑娘了!(不 柳舒的院子不大,小池塘就占了一半。 卧房一个内室,一个外间,拿屏风隔了,另一侧有扇小门,通着她的书房。秦大跟着她进去,四下里看。可惜柳姑娘跑出去小半年,这房间现下并没有什么住人的生气,只是摆设照旧,家里人趁他们出去吃饭时又洒扫了一下,看起来干净整洁罢了。 柳舒回到房间,就彻底放松下来,外衣也不脱,往床上一躺,三两下蹬掉鞋子,一骨碌滚进去。 秦大和她相处向来不拘,自己找个凳子坐下,打了个呵欠。 柳大小姐方才在她娘面前,还是三推四脱,忸忸怩怩,极不情愿,这会儿四下无人,倒是本性尽露。她几下把外套扒了,挂在床边坐起来,拍拍身边的空位,引得秦大去瞧。 “阿安坐那么远干什么?白日里折腾大半天,我都困了。你快来,我俩一道睡一会儿,否则我娘又要来念叨了。” 她俩好似掉过个个儿,换秦大磨磨蹭蹭,百般不愿。 秦姑娘将圈椅扶手一捏,道:“我俩同睡一榻,到底不大好。” 柳舒便答:“你我同是女子,睡一处能怎么着?若是你觉得我这屋子太闷热些,我叫他们来把小榻抬到水榭上去,那里凉快,就是蚊虫多些。” 秦大索性站起来,拿了座上一张薄毯,跑到屏风处,又道:“总之……总之不行。我俩睡一处也太热了些。阿舒你快歇会儿吧,如今你回了家,什么事都有忙的。我也困极了,就在外面小床上睡会儿。” 她打一个呵欠,噔噔地冲出去,不多时,外面就静下来。 柳姑娘摸不着头脑,只好去摸自己床上的绸布。她扯了一角被子搭住肚子,折腾大半日着实是困倦不已,迷糊中暗道:还是家里那竹棍凉席睡着舒服,待过几日回去,可得想个法子,两张拼成一张。 柳夫人说有事要她俩去办,实则唬她俩在家休息,否则依柳舒的性子,不玩到月上中天,不惦记回家。 秦大一觉睡到天擦黑,醒来时屋内已点了灯,柳舒坐在小马扎上发呆,离她不过一尺远。她睡得有些久,夏日又耗神费气,坐起来只觉得脑袋疼,哼了两声,柳舒连忙跑过来,递给她一盏茶。 秦大咕噜噜喝了大半盏,嗓子才算舒展开,颇有些忐忑,问道:“阿舒,什么时辰了?” 柳舒笑道:“正巧,娘刚刚叫了人来,说让我们收拾收拾,过去吃晚饭呢。” 她话音落,秦姑娘忙从榻上坐起来,整了整衣裳发髻,叠好毯子,也顾不得还口干舌燥,忙道:“那我们快过去。我真是,怎么睡了这么久?可别让伯父伯母等着了。” 柳舒提着盏灯,带着她往饭厅去,自道:“不必慌,我娘惯爱提前个一两刻钟叫人吃饭,怎么也赶得上的。” “我还道今日佳节,怎么也该我下厨做两个菜。伯母正好休息,可以尝尝我的手艺。” 柳姑娘在前面哼了一声。 “柳翟在呢,偏不给他尝了去。下次我们寻个他不在的时候再回来,让杨姥将好吃的尽数买上,你做什么都方便。” 秦大知她这股气是消不下去,也不劝慰,应道:“好,都听阿舒的。” 她两个到饭厅,时间正正好。 桌上摆着个六格的大盘,热气腾腾地冒着烟,放满了半掌长的小粽子,另有一份鸡肉。柳复已在桌上坐了,柳翟匆匆来迟,在门口与她俩碰上,倒不咄咄逼人,只仿佛没见到一样,自顾自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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