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忙到这,忽地将土豆篮子,洗干净,去了一趟果园,用杆子打下来小半筐樱桃,仍旧用水洗干净,拿盐水泡上,放在窗台。 大青椒捏住柄往下一按,抽出瓤,对半切开,撕去辣筋,也切成两指宽的长块儿,放在一边。 姜切片,蒜拍碎,干辣椒五六颗。 锅里热着,放油,油温渐热时,丢下姜蒜辣椒,炒出香气,加入腌入味的鸡肉,翻炒,直到那肉色尽数变化,打开罐子,一大勺豆瓣酱、一大勺料酒、酱油,反复翻动鸡肉,拌匀。 待到鸡肉前后颜色都变得漂亮,这时加入开水,没过鸡肉,盖好盖子,等着炖熟。 柳姑娘这会儿换好泡好出来,脸上已红扑扑一片,秦大让了位置叫她到灶边来坐,柳舒一眼瞧见窗台上放着的盆子,正要去瞧,被秦大挡住视线。 “你若是还想吃,这会可别去瞧。” 柳舒如何不怕虫子?乖乖巧巧坐着烤火,并不去馋那一盆红彤彤的果子。 焖到水半干,拿筷子往最大块的肉上一戳,若是能戳得穿,那就是炖得差不多了,这时再倒进土豆,仍旧翻炒均匀,盖上盖子。 柳舒折腾一上午,只觉得前胸贴后背,眼巴巴瞅着锅里,这会儿却不能吃,她坐到衣裳和头发都干透,火急火燎地便跑了出去,让秦大泼了有虫的水,左右她看不见,自己拿个大碗,抱着樱桃跑出去,直说不要坐在灶前受嘴馋的罪。 锅里水将干未干,土豆已炖得软烂,丢下青椒,翻炒,控干最后一些还能咕噜冒泡的水,撒一把青葱,搅拌均匀,此时锅底正好还有一小点汤,拿来泡饭吃最是舒服。 开饭,柳舒拿着吃空小半的盆子便进来,将大碗里挑出来那些鲜红透亮大个樱桃放在秦大面前,说是特地为她挑出来的,紧跟着嘴馋,三两下端起来碗就去翻那堆土豆。 秦大只觉得柳姑娘受惊吓不好,正该吃些好的补补,直接端起盆子,将咸香可口的汤汁倒进她碗里,让她拌来吃。 土豆炖得沙,吃进嘴里便融开,香气四溢,入味均匀,鸡肉鲜嫩,嚼起来不费牙,又不显得干柴无味,因着青椒缘故,翻上来一些淡淡辣味。 柳舒饱饱吃完一碗饭,就差打嗝,想到秦大早上哭兮兮模样,她这会儿回了神,倒忍不住笑起来。 秦姑娘哪里知她那些弯弯绕,只道是她心情好,给她夹了一块腿肉,笑道:“受惊伤神,多吃一点。” 她见柳舒慢吞吞收拾那块肉,又说:“婶子说秦卜叔回来了,就是你上次遇见那个红婶的丈夫。这位叔叔此前和我家里有些矛盾。这几日我要是出门,你记得把门关好,若不是我来敲,可别出来。” “倒像是防贼,”柳舒点头以示自己明白,“那么明天出去吗?” “歇两天,赶着收麦子时可就没这样的闲心了。” 柳姑娘一想到自己那厨艺,过不多时就得被迫拿出手,深深地叹一口气,只道是名师不见得出高徒,实在不行,那就只有拿钱去买了。
第二十一章 鸡杂 你们不要再打了,要打到我锅里来打。 鸡杂经不起放,昨儿那只小母鸡够秦大柳舒二人过嘴瘾,鸡杂却是实在吃不下。柳舒嘴馋不挑,什么都吃,于是那碗鸡杂都留了下来,秦大把几个未曾孵出来的鸡蛋搅和,蒸熟,连着她俩吃剩下的鸡骨头一起给大黄。 大黄前几日不知去哪里野回来一窝小狗崽,昨天刚生完,家庭地位急速上涨,秦大顿顿都给它加点吃。 内脏腥气重,柜子里放不得,秦大将它们收进小碗里,用篮子吊住,放进井里,免得狗叨鼠咬,一晚上就给霍霍了。 今日没什么事好去忙,秦大一早就起来,蒸饭,取出鸡杂。 做鸡杂,一定要鲜香重味,配白米饭,爽口开胃,不知不觉能吃下一大碗,它是个不顶饿的东西,中午拿来当主菜未免有些太轻薄,夏季提溜来做早餐却是刚好。 郡肝切花刀,鸡肠切做半掌长的段,鸡肝切薄片,鸡心切片。 秦大从酸菜坛子里取出两根通红的二荆条泡椒,一块红心酸萝卜,一块酸姜。泡椒斜切成段,萝卜切丁,酸姜、蒜切片,小坛子里抓一把青椒,家里这会儿没什么菜,灶头还剩两根莴笋根,去皮,洗净,切成小片。葱、蒜苗剥皮洗净,切成指长大段——那蒜苗还是柳姑娘前阵子在栀子花旁边刨坑种菜,勉勉强强长起来的一小丛。 生火,锅内热水加一勺料酒,烧开,鸡肠倒进去焯两圈,微微打卷就捞出。莴笋焯水,透亮时盛出,放在筲箕里沥水。其余鸡杂炒之前得腌入味,因其量小皮薄,倒下去不多时就能熟,若不提前做好,只怕味还没调好,鸡杂先熟透了。 碗里加料酒、盐巴、花椒末、一点生粉,和匀,加一小勺油,以免爆炒时粘锅糊底。另取小碗打芡水,加盐、花椒末、料酒、醋、酱油、生粉,用开水和开,水不要多,晾在一旁备用。 鸡杂不能久炒,最是要大火热油爆开,迅速上味,出锅离火。 热锅,下油,用筷子往油里一戳,筷子旁咕噜冒泡,油已热到七成。下腌好的鸡杂,用锅铲背滑开,打散,下泡椒条、蒜片、酸萝卜、姜片、葱段、青椒爆出香气,丢鸡肠、莴笋片、蒜苗翻炒,碗芡勾散,沿着菜沿迅速倒下,翻炒均匀,起锅倒进盘中。 秦大将早餐摆好,柳舒正睡眼惺忪地走出来,她闻着香气,脸也不洗,三两步冲进厨房来,拿筷子夹了块莴笋片,舒舒服服尝完,好像给人一盆水泼醒一样,欢欢喜喜跑去洗漱,三两下就倒腾完,坐在桌边等秦姑娘开饭。 秦姑娘失笑,打上饭,端出来,又切了一碟昨天才泡上的小咸菜,她两个这会儿都饿着,这菜又开胃,不多时就将甑子里的米吃下去一半,柳舒犹觉不够,眼巴巴盯着盘子里的酱汤。秦大怕她这会儿馋着,到时吃撑肚子,用筷子将盘子一挡,道:“锅里可没饭了,你要是想吃,中午我们做面条,这个放进去你拌着吃,好不好?” 柳舒自然没有说不好的,这会儿放下神来,方觉是有些吃撑了,跑到院子里去打转消食。 天气已有些睡不住褥子,秦大今天还得将竹编的凉席洗出来晾好,以备随时就能换上,再过几个节气热起来,她和柳舒少不得还得换上竹棍凉席,睡到院子里来。 她在院子里忙,柳舒溜达几圈,指着鸡圈旁一块地道:“这儿还空了些,不知能种点什么?” 秦大蹲在井边,左右看看,往楼顶上一指,便答:“到时这边拉两根绳子上去,种一点葡萄怎么样?只怕咱们这儿种出来的,不怎么好吃,倒是可以将栀子茉莉都刨出来种到楼上去,这一排都种上葡萄,夏天也凉快些。” “不错!”柳舒将手一拍,“正是可以种些拉藤的东西,我前阵子在林子里瞧见几株三角梅,也可以挖回来种上。好不好吃倒无妨,你园子里那些果,难道就都打来吃了?” “那樱桃不是摘来吃了?” “那也是我要吃,你自己可有一点惦记着?” 秦大园子里春天不知烂掉多少果子,全便宜了村里打果子的小孩和飞鸟,她只顾着笑,柳舒在那儿碎碎念叨。 今日若无事,自然如此过去,但世上事向来是好的大都不准,坏的一说来一个。 秦大正在晾晒凉席,忽地听见门外有声音,一个人影出现在半掩的后院门口,她心下突突直跳,一揽手将柳舒塞回走廊里去,关上小门,刚转过去,就看见她那个外家叔叔秦卜往里进,秦大顿时板起脸,将他一拦,卡在后门两侧的小花坛间,不让他再往前进一步。 秦卜没料得,当下就笑起来:“怎么,安侄儿,上次见你你才十八九岁吧?你这会儿在孝期,我听说些事儿,想同你商量商量。” 秦大不与他客气,仍冷着脸,道:“是许久没见了,娘说过,您和咱们家不合,如若有什么事,咱们外面说就好,不必进来。” 秦卜也不动,依旧笑意盈盈:“嗐,妇人之见,妇人之见,咱们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秦,我是你亲叔叔,怎么这么见外呢?还不是你红婶婶,回来说是你娶了新媳妇,我这些年都在外面,竟不知你定了亲事,昨天那块肉毕竟拿不出手,我这不是……” 他抬起手,大红纸里厚厚封着一叠银票,不知有多少,秦卜抖了抖,见秦大没什么反应,讪讪放下,继续说道:“我这不是过来看看新侄媳,免得以后认错吗?” 秦大拦着不让,道:“毕竟是侄儿媳妇,不大好这样单独见人,叔叔还是慎重一点好,若没什么事,叔叔请回吧,以后有什么办席的,自然请你来喝酒。” 秦卜这会儿就将脸黑起来,嗤笑一声:“怎么?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姑娘,我这个做长辈的来见,她还得来个三推四请,才肯出来吗?莫说是你这个种地的,就是知府爷见了我,也得给个面子。难不成你那媳妇是什么通缉的犯人,你净糊弄咱们村里人实诚,要包庇吗!” 秦大正要呵斥他胡说八道,园子那头小路上忽地响起一道声儿:“哦哟哟,啊呀呀,嗐!我说今儿早上怎么听见乌鸦叫,还寻思秦福这小子是不是给老娘出去惹祸,搞得一清早就这么晦气,原来应在这儿呢!” 秦卜方才还神气洋洋,这会儿听见卿氏的声儿,脸色变了好几变,冷笑一声,骂一句“果然是妇人家养大的,净和这些嘴碎的东西混在一块儿。”开门正要走,卿氏三两步走过来,将他堵在门口处,上下一打量,捂着嘴就向秦大笑。 “哎呀,小舒火急火燎地过来,说是有人上门惹事儿,那我哪能让你受委屈啦?这不就着急忙慌地跑过来了,还当是谁家来寻仇。哦——这是秦卜啊?你这是上哪儿发完财回来,上赶着当财神爷呢?可惜咱们灶神爷早送完回来了,要不你家供灶神的时候,不得煮上一缸糖浆糊,才糊得住灶神爷的嘴,免得上去说你家太有钱了,咱们村子小,住不下,得给你换个清闲地儿去呢。” 宋红见卿氏来,忙从秦大家小墙后面出来,一把拉住正要发作的秦卜,笑道:“卿嫂子今天怎么出来了,我和……我和他叔这不是聊起来了吗?就说过来看看新妇,秦大如今也没个长辈在家里,咱们都是一家人,还是得一笔勾销了以前的事儿,好好扶持才是。” “哦呵?这么说着,这还成我的不是了,是我黄鼠狼尿迷了心,把你两个大好人想岔了。哎呀,不过毕竟也是,咱们这个儿,实在是苦得很。他爹心那么善的,就回来个衣裳,只怕那个魂儿啊,日日夜夜都盼着回家来,若是瞧见有谁欺负他这个独儿,想必是拼一条命,都得给人带下去。只是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咱们年年都烧纸,也没见托个梦回来,倒不知是住谁家去了?红姐,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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