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子裳也不知自己跟着起这样早做什么,本想说回自己屋继续睡,脱口却是笃定道:“温书!” “哇!”杏儿万分感叹:“还是大公子有办法,轻易就能点起姑娘对学习的热情呢。” . 陶夫人并非什么天真烂漫内宅妇,其蓁院在她掌管下没哪个嫌命长的敢轻易对外大嘴巴讲闲话,闻说昨夜吴子裳睡在赵睦屋里,陶夫人还是让陪嫁洪妈妈严厉叮嘱下去莫将此事走漏丁点风声,否则乱棍打死嘴碎者。 待向晚时候赵睦下学回来,才让人把两份山药木锤酥分别给吴子裳以及五妹赵余那里送去,洪妈妈来请她去陶夫人处。 吴子裳不在家,下学后就上隔壁府上找年纪相仿的小姐妹们耍了,吃晚饭时便当回,陶夫人趁小肉墩此刻不在,开门见山问:“阿裳昨夜睡在你屋?” 赵睦早知母亲会有此一问,如实道:“儿离家久,她不过是有些想念,儿向母亲保证,以后必定不会再有。” 陶夫人招赵睦坐到身边来,拉住她手道:“母亲知你不会对阿裳如何,可外人看来你是她哥哥,她现下年幼无妨,然则你当懂事,母亲知你心中观事明如镜,你莫怪母亲啰嗦就是。” 赵睦抽回手,颔首恭敬道:“儿知错,母亲教训的是。” “……”陶夫人微愣,不知为何,自渟奴打外头养病回来,陶夫人隐约觉出孩子与自己间没了半年前那份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亲热。 洪妈妈说许是因为半年未见孩子同她有些生,可近两日接触下来,陶夫人确定孩子与自己就是疏远了。 陶夫人把桌上点心往孩子面前推,道:“以前你下学回来,常与母亲说些书院里的趣事,这几日倒是话少。” “才回,”赵睦道:“忙课业。” “如此。”陶夫人点头,眼里多少有些失落。 课业忙,说起来都是再正经不过的理由,陶夫人再清楚不过,书本上鲜少有甚能让渟奴觉着忙,孩子说忙,不过是搪塞她的借口。 欣慰的是身边还有阿裳丫头,这孩子本来就爱热闹,她“哥哥”不在家这段时间里小丫头比她“哥哥”在时话更密,成天围陶夫人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除去这丫头吃饭睡觉上学和出门,其蓁院里基本没清静过。 向晚,吴子裳从邻居府上回来,饭桌上拿出在邻居家后园里捡的小石块,洗得干净,献宝一样举过来:“婶母快看,这是我在如纯家花园捡的兔子石头,您看,像不像小兔子?” 陶夫人从不搁置孩子童心童趣,举起来就灯下认真看,喜道:“真的像兔子呢,这是兔耳朵,这是兔嘴,嘿,真像!” 吴子裳今日中午吃饭时终于不慎把要掉不掉的门牙硌掉,此刻只能不习惯地用侧边牙咬饼,露出嘴里缺颗门牙的豁口,也不知成天傻乐个啥:“她们捡好久,只有我捡到这个兔子石头,婶母,我厉害叭?” 陶夫人把小兔子石头还回来,夸赞道:“对呢,我家阿裳眼光最好,别个都比不上我家阿裳,” 天下父母心,说着说着陶夫人忍不住感慨起来:“我家阿裳是这样好一个孩子,虽平时闹腾些,不爱读书些,也调皮贪玩些,但一想到将来还要嫁人去,我这心里总是千千万万个舍不得。” 吴子裳一手举着张跟脸一样大的烧饼,一手把小兔子石头往腰间跨兜里装,欢快道:“这有何难,婶母不必忧伤,我将来不嫁人,就在家陪着您。” 陶夫人帮她把贴在脸颊上的碎发拨到耳后,欣慰道:“傻孩子,姑娘家哪里有不嫁人的?” 门牙今日中午刚掉,吴子裳吃东西怎么吃怎么不习惯,跟嘴里这口饼奋力争斗着:“我不嫁不就有啦?” 陶夫人被逗乐:“你打算留在家里把自己留成老姑娘?那等你老了谁照顾你?” 吴子裳的脑子打小跟别人不一样,张口就是句:“只要我走得快,就不给别人留照顾我的机会。” 这话听得陶夫人拿手指戳她脑门,连拍两下木头桌面道:“童言无忌大风刮去,阿裳以后不准说这种不吉利话。” 吴子裳知错就改:“那等我老了,哥哥找人照顾我,” 说着问对面人道:“如纯今日说,她哥哥说以后等如纯十五岁嫁人,就不是他们家人了,不能吃他们家饭食也不能住他们家屋子,哥哥哥哥,等我也长到十五岁,你会赶我走么?” 坐在陶夫人另边的赵睦不搭理吴子裳的话,只管低头吃饭,置若罔闻。 “渟奴,”陶夫人伸手戳“儿子”胳膊:“你妹妹问你话呢。” 赵睦这才舍得往对面施舍过来两眼,像看个发疯的傻子,把手里吃了一半的烧饼掰成碎块往粥碗里泡:“吃饱撑的你,没事背个《前出师表》来听听。” 吴子裳瘪嘴,学着哥哥把烧饼往粥碗里泡,顶嘴道:“那你先背个韩非子来听听,女训女戒女则随便哪个也行,你背得出来我就背出师表。” “吃你的烧饼吧,”赵睦道:“小没牙,嚼不动,一顿饭吃到明个早上去。” “你才吃到明个早上,我肯定比你先吃完!谁后吃完谁小狗!”吴子裳说着挑衅般开始往嘴里扒泡更软的烧饼。 陶夫人也是没想到,这错着五岁毫无血缘关系的“兄妹”俩,都这样大了还能玩这样幼稚的游戏,渟奴也是,素来老成持重,竟也爱跟着阿裳丫头胡闹。 在赵睦和吴子裳莫名其妙的“吃饭比赛”中,陶夫人被逗得开颜笑,边忍不住叠声劝道:“哪有吃饭比快慢,慢些吃,哎呀,你两个慢些吃,渟奴你让着妹妹些——哎呀两人怎么还抢起来了,别再打起来……” 洪妈妈和侍奉丫鬟在旁也是看得捂嘴偷笑,赵睦快一步吃干净碗里粥,抹嘴鼓着半边脸颊非让吴子裳学小狗叫,吴子裳不服输,不学狗叫非学狗咬人,追着她“哥哥”在屋里跑起来,叮咣乒乓,嘻笑打闹声从屋里响到屋外。 陶夫人心里清楚,其实渟奴回来家最高兴的还是小阿裳,渟奴离家养病这段日子,小阿裳比谁都想念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阿裳小日记: 婶母和夫子都说男女之间有大防,我知道,可哥哥是我哥哥耶,我只有他,也不想防他。 **** 希望读者能积极留言^.^
6、第六章 要说记性好赖,同辈无出赵睦之右,此子六岁一遍读诸葛武侯《出师表》默而识之,帝闻于国宴,多之,如此好记性而今却将向陶夫人打听金麒围猎及贺家近况两件事再次忘到九霄云外。 大公子同自家小肉墩玩得高兴,装在心里那些杂七杂八便暂时不能算重要,直到隔天被贺家嫡长房嫡子贺庆颉拦住去路。 “你病可痊愈?”贺庆颉把赵睦上下打量,多少有些看不上这位“准姐夫”--他总觉得男人长得太好看像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扬着下巴问:“来日金麒围场狩猎,你会去吧!” 赵睦道:“问这做甚?” 贺庆颉拧起两道浓黑眉,挥手退下身边人压低声音道:“我姐姐这回要随皇后凤驾去金麒,倘你不去围猎,她如何才能见到你?” 世俗所有的包容似乎都偏向男子。 汴都高门中曾有小女孩八岁时无意间被同龄陌生外男牵手走过小木桥,最终被其父兄以“保全其女子名节”为由砍掉整只手,并从此幽禁在闺阁直至十五及笄出嫁,寻常闺中女子见外男近乎等同自寻死路。 由是即便赵家与贺氏定下儿女亲,赵睦也至今未曾见过贺家孙女,包括与贺家孙女的书信往来也都是经由双方父亲把关,绝对清白且无害,这让赵睦想起贺家孙女托秦女送来的毛笔。 那当是冒了很大风险,花费了很大心思。 金麒猎场是二人相见不可多得的绝佳机会,寻常时候贺女见不到赵睦,最多只能从弟弟口中听闻一二与赵睦有关的事情,至于赵睦,自从父亲赵新焕说与贺氏姻亲事他自有打算,赵睦就没怎么上心琢磨过自己还有个“未过门的媳妇”这件事。 她素不喜给自己多添烦恼。 这点上于男女情感方面而言赵睦做的不对,然而那年行刑台上被贺党斩首的不是别人叔父,是赵睦叔父,别人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指摘赵睦对贺家女负心薄情,赵睦却无法为全自己名声而弃叔父之死于不顾。 至少现在还做不到父亲说的第二个层面的“喜怒不形于色”。 赵睦敛下心神道:“不知令姊有何事欲同我言?目下离金麒围猎还有些时候,倘有事说,照旧托家父带书信往来亦妥。” 贺庆颉抱起胳膊:“这几年来你便不想见见我姐?非是我自夸,我姐虽体弱,但她挺美的,气质也好,女书院里那些人都比不上她,她是这世上最最好的女子。” 赵睦道:“你知我病愈返都至今时日不久,金麒围猎着实不知......” “你是不是男人?”贺庆颉打断赵睦,五六分不耐烦:“我姐姐想见你是给你面子,你当以此为荣,又岂敢倨傲不恭,” 言语中再将赵睦上下打量,贺小公子愈发看不上赵家这弱不禁风的白面书生,鄙夷道:“倘非父亲实在看中你才智,极力请求祖父与你家定亲,否则以你赵氏门庭如何能攀上我家?我知你不想去金麒猎场,但赵睦我警告你,既是我姐想见你,这一趟你不去也得去。” 话音落地,贺小公子气鼓鼓一挥衣袖浩浩荡荡带从人离开,赵睦望着那帮人渐行渐远,立在原地未动。 是啊,是个明白人都觉得赵家是赵新焕靠出卖胞弟换取仕途,与贺家定下姻亲关系实乃攀附,乃趋炎附势,连贺家人也看不起赵家此举呢。 “德薄位尊,知小谋大,力小任重,鲜不及矣。” 身后忽响起这般句似是而非之言,赵睦应声回头,发现是同班同窗高仲日,是赵睦家隔壁邻居、工部尚书姜柴姜尚书名义上的孙子实际上的外孙,前阵子被自家老三按地上爆揍过一顿的高仲日。 赵睦瞧着高仲日,不说话。 沉默贵过金银珠宝,沉默有震耳欲聋功效,沉默有山呼海啸作用,赵睦眼睛太过深邃,神情太过平静,高仲日被赵睦平静目光和理性沉默击得不是滋味,不得不换下那副看热闹的讥讽模样。 他道:“有些人不过是运气好,会投胎,倘换个门庭里托生,他狗屁不如。” 说完看眼赵睦,赵睦还是不言不语。 “贺庆颉这般羞辱你都能忍,真是无可救药!”高仲日拧起眉头把人上下打量,擦肩而过时重重甩袖,委实怒其不争用。 赵睦对他人评价态度总是淡然。出学庠后她与两个弟弟分别走,路上绕远买了吴子裳想吃的无忧饼和杨梅荔枝饮,到家比平常晚些,始料未及,母亲不在屋而在厨房忙碌,父亲赵新焕在。 赵新焕坐在凉榻上,吴子裳站在他面前,仰脸张个嘴被叔父检查换牙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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