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之尊所在,屋中陈设不凡,麒麟瑞兽吐祥云香雾缕缕,淡淡萦绕似有若无,与屋子里公务时产生的墨香互相缠绕,竟然别有一番意趣。 兄妹二人在月亮门下伏身叩拜,亲王唤免礼,放下笔起身走过来,轻快而柔和说:“贴士与女郎来的正是时候,厨房上才备齐晚饭,不知二位肯否赏脸,让孤请二位用个便饭?” 乔思明借起身之机暗暗看妹妹一眼,那神色似乎在说:你看吧,亲王态度多亲切,我就说来找亲王没有错,他是不会因为我们位卑言轻就不搭理我们的。 乔思明在外跑一整日,与父亲回家后又经历父亲昏倒,上下一通折腾,此刻已然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干脆不做推辞,说:“小臣恭敬不如从命。” “善,二位这边请。”亲王眉眼染上似屋中烛光般柔和的笑意,抬手做请,引二兄妹绕过正厅东边的屏风,可供四五人围坐的三兽头脚圆桌上不仅饭菜已经布好,甚至连三副碗筷亦皆备妥。 乔思明和亲王有来有往说着话坐下,乔秉居来在乔思明身后未敢入座,亲王于她而言不仅是无比尊贵的亲王,更是外男,即便有哥哥在,女子与外男同桌而食也是会毁名声的。 乔思明有些后知后觉地起身告错,亲王连忙摆手说:“是孤考虑不周,女郎见谅才是,”说着朝屏风方向吩咐:“立纱屏,同样饭菜再送一份。” 屏风自外有人应声去办事,乔家兄妹再次双双向亲王拾礼,即便在刻意放松了,仍旧略显拘谨。 不多时,同亲王饭桌上一模一样的晚膳再送一份来,乔秉居与那边二人分桌而坐,这才发现原来亲王的膳食并不像外面说的那样晚饭至少六个菜三荤和三素,亲王和他们一样吃饼喝粥,亲王也没有很大胃口,一餐饭吃不了三荤三素燕窝鱼翅,以及,亲王饭后也不用百年人参汤漱口。 啊,这些都是后话。 亲王甚至都不守“食不言”的规矩,用膳时还边不时和乔思明你一言我一语有问有答,从乔秉居这边听来,哥哥和亲王关系似乎真的不错,而亲王要比旁人口中所言的随和亲切中更多几分无法具体形容的翩然儒雅。 比如哥哥在与亲王的对话中逐渐放松情绪,以至于哥哥最终向亲王提借钱提得那样自然而然,不碍乎文人体面,无关乎臣属等级,就仿佛亲王主动说了句现在晚上可真冷,哥哥便随口应说,是啊,毕竟季已入深秋。 只是亲王的回答并未能让人愁绪消散,亲王说了句抱歉,温润中音更低些许,略显几分窘迫:“三千万两,孤一时也拿不出。” 亲王姓穆,和国朝其他皇室宗亲一样吃穿用度等日常及其他非日常开销全被相权拿着,被小丞相元拾朝捏在手里,亲王其实并不是多富裕。而且这些年来,亲王还把节省下来的钱以及王府名下田铺等产业经营所得,以天子名义拿去补贴别人。 比如在京低阶寒门官员每月能得朝廷补助饭宿钱,在京寒门学子除食宿补贴外还有学习补贴,包括灯油补贴、笔墨纸砚补贴等,虽补贴数额不算特别多,但也实实在在帮助到不少需要帮助的贫困学生。 在乔家兄妹明显低落下去的情绪中,亲王问说:“不知贴士可曾问莫辅弼家?” 问完,亲王目光放低落向桌上饭菜,未敢看对面乔思明,以及看乔思明身后纱屏那边的乔秉居,亲王到底揣着什么样的心思问这句话?谁知道呢。 有什么东西从乔秉居心底一闪而过,乔思明心思未细腻到这一步,他放下手中筷,恭敬说:“家中出此事端后,莫家送来口信说推迟订亲宴,不怕辅国笑话,舍妹与莫家的事,怕是要就此作罢。” 这些都是很不该让外人知去的家中秘事,尤其牵扯女眷,乔思明乃明经儒士出身,受天地亲君师礼教长大,绝对知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可不知缘何,在亲王面前他总会在不知不觉间放下那厚厚的伪装,卸下整日小心翼翼的提防,似乎,似乎这位尊贵无匹的摄政亲王于他而言其实并非外人。 亲王总有这样种神奇力量,能让人轻易卸下心防,尤其还是在这样碗筷触碰的小小饭桌上。乔思明吃口杯中酒酿,扭回头看纱屏一眼,转回来叹说:“辅国是否还会问元家?” 亲王下意识移目看纱屏,绘着江南烟雨的纱屏后柔和烛光绰绰,淑静人影端坐,在方才他二人停筷后她亦无声停下用饭。 见亲王温和不语,吃几杯酒放解愁绪的乔思明说:“父亲千万叮嘱莫因此事求元家,他……” 乔思明说着抬头,不期然恰好迎上亲王平静而沉稳的目光,一股清明从天灵盖侵润而下,乔思明顿住原话,神色温柔对身后之人说:“已坐挺久,可想请辅国差人带你出去转转?” “如此,”乔秉居识趣,撑着膝盖站起身,冲这边蹲蹲膝说:“劳烦殿下了。” 唤王府婢女来领乔秉居出门,亲王问贴士:“令妹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乔思明说:“她腰上有旧疾,坐卧立久都不妥,多谢辅国垂问。” 亲王往屋门口方向看一眼,温和说:“不至于到言谢地步。辅弼不让和丞相府往来此事,想该是与令妹有关喽。” “然也,”乔思明倒杯酒,一口吃尽,紧握酒杯的手指节泛白,须臾,他说:“可恨元得之,不知为何纠缠住小妹,甚至还欲设陷害阮阮,那可是他亲妹妹!而今再提起这个,思明还要再拜谢辅国,” 乔思明撤步起身,一个作揖礼到膝盖前:“倘非辅国及时提醒,那日小妹若入长宁宫,后果不堪设想!” 那后果怕就不是简单的促进和莫家结亲,而是直接导致和莫家成好了! 亲王早就得罪元拾朝,又经过不日前坏元拾朝欲在长宁宫谋莫家女之事,摄政与小丞相关系能好到哪里去,二人虽无摆放在明面上的龃龉,亲王府近些日子从务府领月份银已然变得艰难,却也都是不为外人知的后话罢了,亲王万不会向乔思明提起。 这一回,讷言的乔思明和亲王说了很多很多话,乔秉居也因此得恭顺良谨的王府婢女领着在王府里转看了不少地方。 倾力八载,乔秉居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如此接近亲王殿下,在这般一个情境中。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不知道可以说点什么 阮妞登门,亲王该有多高兴啊,可是这个家伙偏偏藏的那样深,什么都不肯表露。 阮妞中间被迫断了几年,所以只说倾尽八载 希望读者可以多多反馈读感 ——— 感谢seven的严谨,3000万两折合现在RMB也是60亿,对,是天价。 作者对经济这方面一窍不通,当时写是按照银钱比例1:200算的,60亿猛然一看的确是不太现实的价格。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6、第六章 半月之期到,乔弼达尚因一条胳膊一条腿不能动而卧床不能起,乔思明统共只凑够两千三百余万两白银,其中一千五百万两还是后来亲王所借,他唯恐家中像有些门户一样被夺爵,是故抓紧时间将手里钱还到户部,又扔了脸皮低三下四好一番求告讨来余款宽限,回来后遇见莫家登门。 来的是莫家大儿媳妇,乔思明不便露面说话,只能由本就不喜和莫家结亲的母亲出来接待。 乔家出这样的事很不光彩,清流莫家最看重名声,是故意欲退亲,莫家大儿媳妇嘴里也没什么好听话,结果惹恼从不受他人挟话的乔夫人,乔夫人扔还与莫家互换的定礼及帖书,这就要一拍两散。 事情瞒着未敢让偏瘫在床的乔弼达知,乔思明告假在家侍奉父亲病榻,为小妹被退亲的事担心不已,整日却见小妹进出处事时情绪平静如常,他更担心了。 这日,天光大好,为老父亲更换好干净的衣裳被褥后,乔思明趁母亲去家祠上香祈祷暗暗从父亲卧房一路寻出来,在院廊拐角处拉住小妹。 “哥哥有何事?”乔秉居站在廊外漏进来的秋光里,手里捧着浆洗晒干折叠整齐的父亲衣物,平静温柔。 观左近无下人路过,乔思明放低声音说:“这几日,你可还好?” 乔秉居脸上应景地浮起淡淡笑意:“哥哥想说和莫家的事?” “唔……”乔思明摸摸鼻子,低下头与妹妹说:“事情还没有结果,你心中不要太过在意眼下这些,等父亲好转些,他定是要和莫辅弼照着脸再好生商议的,这桩关系是他二位定下,旁人做不了这个主。” 二婚女子因家中事而遭男方退亲,这种事情传出去后,那些不管真相如何只顾着看热闹的人并不会指摘男方趁人之危,反而只会从女方身上女方家里挑毛病,这可不就彻底坏了他小妹的名声! 莫玉修父亲莫大学士因诸国使馆建造之事奉命去了阜岸督石材,目下不在京城,莫家之所以会此时让大儿媳妇来乔家,不用猜也当知道是受莫玉修母亲莫夫人之意。 这桩亲定的也挺闹笑话,双方父亲击掌为约,双方家中主母夫人都不满意,至于两个被定亲的人,他们的意见何曾有过意义。 “对了,”乔思明说完自己想说的,另外补充说:“云简想约你今日下午见一面,就在广益茶楼,你可想去见见?若不想,哥去帮你回了他。” 乔秉居摇摇头,说:“事情在这摆着,躲起来不是办法,当见。” 广益茶楼和集思酒楼是京城两大雅地,茶楼可观万岁山,酒楼能揽京师景,迁客骚人多汇于此,乔秉居曾去过集思酒楼给父母买饭食,确然不曾来过广益茶楼。 在门前下车,有茶楼伙计上前接引,问客报上名号,伙计欠身将人往约好的雅舍领,楼中往来近乎无声,若谁走路没注意脚下以至于脚步声稍微大些,在这静谧如斯的楼里都显得突兀。 乔秉居无有心思观赏茶楼的别具一格,她跟在伙计身后努力收敛沉浮的心思,只是行至三楼,她出楼梯随伙计往三楼走,无意间看见对面四楼围栏后有个人有些面熟,似乎是端王府里的人。 “茶倌儿,”乔秉居低低唤问:“敢问,四楼对面那位是?” 抄着手行在前侧的伙计看都不看,低低回说:“回夫人知,楼上面的人物不是小人可侍候,是故小人也不太清楚。夫人这边请,莫官人定的茶舍在夕颜舍。” 乔秉居比约定时间早到一刻钟,莫玉修比约定的时间晚来一刻钟,中间共耽误两刻时间。 小炉子上的山泉水即将煮沸,虚掩的茶舍门被人推开又合上,迟到的莫玉修脱着披风过来,边说:“路上堵老长马车,将人烦得透,下回再不走花间街,倒霉催回回都赶上学廨下学,呦,你这茶都煮上了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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