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止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祖母和姨母待我很好,她们补偿我,甚至是溺爱我,我能感受到她们的真心,但我不知该如何同她们相处,同亲人相处,你知道的,我和寒无恤……” 她哽咽了几瞬,“我更不知该如何回报她们,血缘亲情,好或是坏,我都承受不起,我只觉得我自己是她们的累赘。” 寒止半身微微晃了一下,“可是你不一样,你给的爱才真正让我觉得欢愉,和你呆在一起的那小一年,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时璎泪流满面,眼泪比雨水淌得急。 “时璎!我想你爱我!即使我那时误以为你要伤害我,我还是想你爱我!半月前我在客栈再见到你!这种想法就更强烈了,我就是、就是这么没出息!” 雨水淋得寒止很狼狈,她捂住脸,单薄的脊背不停发抖。 时璎怔在原地,像是有长剑贯头而下,将她死死钉在了原地,每一寸肌肤都在发麻发痛。 她听到这番话,没有喜悦,只剩下心疼和后悔。 时璎没想到,寒止将她的爱看得这么重,也没想到这份爱对她来说会这么重要。 她不敢想,不敢想寒止当初刚刚误会时有多绝望。 时璎心疼了,她轻轻唤了声站在几步之外的爱人,歉疚和疼爱,悔恨和愤怒,太多情愫交杂在一处,涌上了喉头。 “寒止……” 两字一出,只剩满腔涩苦。 “这五年来,前三年,我几乎每月有二十多日都在昏睡,一年醒着的日子不到五十天,最近两年才有好转,我一直不来找你,是不敢。我怕你嫌弃我不够好!我还是在下意识讨好你!取悦你!我没办法坦然地让你看见我的难堪和狼狈!” 寒止的指尖都要嵌进树干里,她抓扶着树,剖白字字泣血。 “我知道这样不对,我意识到了,可我改不了。” “我始终觉得,只有我足够好,才会被爱!我口口声声说我自己不会求爱,不会做摇尾乞怜的狗,可事实呢?说来说去,我就是个缺爱又不自爱的下贱货!”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 ——
第97章笨蛋 “我始终觉得,只有我足够好,才会被爱!我口口声声说我自己不会求爱,不会做摇尾乞怜的狗,可事实呢?说来说去,我就是个缺爱又不自爱的下贱货!” 知道和做到终究不一样,寒止明白爱人需爱己,可二十多年从未好好爱过自己的人,短短五年又如何学得会?她还是会下意识地迎合与牺牲,这与她骨子里的傲气相悖,她受不了这样的自己,却又无力改变。 “不是!” 时璎重复道:“不是的,寒止,你不要这样说自己,你不是的!” 寒止扬起脸,眼泪混着雨水淌下来,她笑意凄然。 “我真的受不了了!变成自己最厌恶的下贱样子,可最后还是会被丢掉……” 寒止怨过天道不公,恨过造化弄人,但她从没有真的怨恨过时璎,重逢后的抗拒都是恐惧在作祟。 时璎恍然大悟,才是痛彻心扉。 “寒止,我已经失去你一次了,再来一次,该承受不住的人是我!” 时璎抬手抹掉了面上的雨水,她把当年来不及告诉寒止的话全盘托出。 “遇到你以前,没有人真正看得起我,他们都骂我是朽木,只有你说我是美玉,也许在浮生观,你第一次唤我师尊,说我配得上这个‘尊’字的时候,我就对你动心了,你给我的好实在太多了,我只能说——” 寒止眼睫颤动,眼泪止住了些。 “我早就爱上你了,在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因为你,我才真正有勇气正视我自己,正视我自己的狭隘、阴暗和懦弱。” 是寒止的珍重和爱磨平了时璎伤人也害己的尖刺。 “我对你着迷,对你给的爱上瘾,我欣赏你的坚强,也心疼你的境遇,寒止,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玩物,当做垫脚石,我从始至终都待你是最亲近的爱人。” 被雨水泡湿的衣裳粘在脊背上,长鞭落下的创伤当初刚结痂就被抽开,时璎如今背上的鞭痕交错骇人,在薄薄的衣料下隐隐露出轮廓来。 寒止没看见,时璎也不会说,她那些隐秘的思念,是作为掌门不能宣之于口的,但每每直面冰冷的衣冠冢,她都只是向心爱忏悔的有罪人。 二百四十道长鞭,她打自己德不配位,打自己眼浑心浊,也打自己亲手弄丢了爱人。 从秋月间再到春三月,整整八个月,二百四十天。 “我该早些正视自己,早些向你坦白,该对你更好些的,可是……可我还是让你难过了。” 时璎没有靠近寒止,她太痛了。 “我爱你。”快要炸开的脑袋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留住寒止。 时璎又重复了一遍。 “我爱你,趁你还爱我,我好好说给你听,寒止,你从来都不是不值得被爱的人。” 寒止安静半晌,忽然笑了。 时璎也笑了。 “掌门站那么远,是要我请你过来吗?”寒止的哽咽止住了。 时璎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刚平复下来的心跳又急了。 “我哪儿敢啊。” 时璎走近了,寒止仰面望着她,这是五年后,两人再一次清醒地主动靠近彼此。 须臾,寒止缓缓摸上了时璎的脸颊,她抹掉雨水,掌中温热的肌肤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你走以后,我无数次地幻想,想你还活着,想你还在我身边,想你的一切,只要我还记得你,你就没有真的离开我,那是我最后的慰藉了。” 时璎想抓她的手,却被轻轻抵在树干上。 寒止先是用手护住了她的后脑,而后栖身压上去,“时璎,说你爱我。” 时璎淡淡一笑。 “寒止,我爱你。” 她说过这话,反握住寒止的手腕,将人拉到怀里锁住,“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寒止猝然有些晕,她贴在时璎的胸口,听着乱砸的心跳,轻声道:“我现在觉得太混乱了。” 时璎微微失落,却又很快调整过来,忧心道:“很难受吗?我马上带你回去。” “我自己走。” 寒止挣脱了她的怀抱,独自朝棕马走去,脚步虚浮又凌乱。 时璎看不下去,捉住她就径直抱起来。 “你松开我。”寒止软软推搡着她的肩头。 时璎不退让,“我把你送回去就走,不会打搅你。” 她固执地不松手,顿了顿说:“我不会放弃的,更不会把你拱手让人的,我会等你。” “你……” 雨水滑过时璎的侧脸,鲜红的指痕已经高高肿了起来,两人恰好走到林木稀疏处,电光照亮了时璎的眉眼。 寒止倏然想起了在浮生观外时,这人第一次抱她。 那时候又怎会料到两人之间的羁绊竟会如此深。 “我恨死你了。” 淋过雨的身子凉透了,寒止缩在她的臂弯里,不像怒骂,像是嗔怪。 时璎护住了她的脑袋,加紧了步子,“恨我也好。” 寒止说过的,她有多恨,就有多爱。 时璎很想慢慢走,她不知道下一次再触碰寒止,会是什么时候了。 可她不想寒止淋雨。 “怎么不骑马?”寒止明知故问,适才在马上,她就感觉到了,时璎不擅马术。 “骑马没有我腿脚快。” 时璎却没有听出她言语间的揶揄,只是实话实说。 笨拙得很,和她的爱一样。 寒止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时璎送给她的竹折灯,她没有搁在身上,好在起先瞧见天色不佳,她就将竹折灯收好了,否则淋坏了该如何? 这是笨蛋送的东西。 险些为她一句话就丢了性命的笨蛋。 听着时璎的心跳,感受着她的体温,寒止渐渐阖上了眼。 她已经有答案了。 *** 时璎赶回鹰刀派时,依旧是雷雨轰鸣,她抱着寒止冲进了安置凰药谷众人的小院,守夜的丫鬟听见动静转头时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什么人!” 雨夜里,时璎眉眼冰冷。 “折松派,时璎。” 房门突然被推开,老太和黎蘼匆匆跨出门槛。 “哎呦——” 老太一杵金玉拐杖,急得就要走进雨里。 黎蘼睨着一旁的丫鬟,“都没长眼?没瞧见小姐在淋雨!” 时璎不松手。 “她受了湿寒气,喝药伤身子,我要帮她逼出来。” “不用……” 老太将已经有些激动的黎蘼一把薅到身后,又扫了眼时璎脸上的肿痕,让开半身道:“请。” 时璎微微颔首。 “时掌门,这边请。” 黎蘼瞧着被丫鬟领进屋里的时璎,攥紧了拳头又松开,她克制着自己的愤怒,“这算怎么回事?大半夜跑出去和一个女人鬼混!” 老太瞪她一眼,“又来了!你又急。” 她把黎蘼拽远些才说:“话别说得这么难听,怎么就是鬼混了,兴许她们二人只是朋友。” “故友相见也不会扇耳光!我看是她时璎想轻薄寒止挨了打呢!” 老太一掌拍在她后背上,“说的什么胡话!时璎要真想这么做,用得着急急忙忙地将人送回来?我瞧她像是有内伤,不是内伤也是真气淆乱,自身都难保了,还想着寒止这孩子……” 她眼神也变得有些微妙。 “娘!两个女人……这、这……” 黎蘼已经急得结巴了,她已经将先前那番大胆的猜测当作了事实。 “若她待寒止是真心的,是女人又如何?磨镜又如何,你莫不是比我还老顽固?” 老太想了片刻,“我再说一遍,你莫要干涉她们。” “我!” 黎蘼才说了一个字,老太的眼刀就已经飞了过来。 “……” 天际微微泛白,时璎才从寒止房里出来,她面色惨白,走了两步后,撑住墙壁才稳住要倾倒的身体,眩晕的感觉让她两眼发黑。 丫鬟当即追上去,“时掌门,您怎么了?” 时璎只是摆摆手,“无妨。” 丫鬟也是有眼色的人,当即背过身避远了。 尖锐的疼痛实在难忍,时璎捂住丹田,咬牙静了半晌才重新抬起眼,彻底跨出小院前,她又望了眼寒止的房间。 “一步三回头哟。”黎蘼脸色却是和缓了不少,她将老太毕生所得皆学了去,光是打眼一瞧,就知时璎是内劲大损。 替人逼出湿寒气,依照她的修为,不过是耗些许精力罢了,如今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只能说明她本身就有内伤。 知道自己有伤在身,却还是要坚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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