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璎,你师娘说,治手的法子,她已经告诉你了,是什么?” “哦!”时璎依照她听见的,如实说:“要碎骨,还要打通筋脉,我想啊,这样定是很疼的,我有法子让你不疼。” “什么?” “你等等我。”时璎说着就走向了妆台,“我有个宝贝。” 寒止心都凉了。 何必呢? 想要内劲就直说啊,何必这般找借口? 还说是治手?太可笑了! 时璎蹲下身去摸木盒,却见地上有两根毫毛。 她的手猛然一抖,“你动了我的盒子?” “是啊。” 寒止答得干脆,但呼吸已经不够平稳了。 两次拿木盒虽都匆忙慌张,但寒止肯定,她一定是复原了的,绝不会因为摆放不对而露出破绽。 现下时璎能这般笃定地质问,定是还做了什么手脚。 “你还是防着我,时璎,你不相信我。” 寒止像是在嘲笑她,又像是在嘲笑自己。 “我做记号只是习惯,不是针对你,我……”时璎才是真的慌了神,她端着盒子,半截身子都僵了。 “你说你相信我,这就是你相信的方式?” “你打开看了?” 这是句蠢话,但时璎太惊慌了。 她怕寒止看到里面的东西会误会,却不知自己早已被师娘彻彻底底构陷了。 “也难为你算计了我这么久。” 寒止撑着桌案站起来,“时璎,你太让我寒心了。” “我没有算计你!” 时璎急道:“我承认,我从前确实对你有所图,但是我后来就没有了。” “呵。” 寒止一步一步地朝她逼近,“后来……是我向你坦白以后吗?你去华延寺不是给我求药的吗?又一个人去镇山雕塑下挖这个盒子做什么?” “你跟踪我!” 时璎突然就激动了。 “我说过,我浅眠,我睡得熟,只是因为你在我身边,那夜你一走,我就醒了。” 寒止抓起桌上的茶盏,暗暗调转了内劲,杯中的热茶骤然结冰,盏壁上也结出了一层白霜。 “想要我的内力,直说就是了,你想要我的命,我都能给你,区区一点内力算什么!” 寒止反手将杯盏扔在地上,瓷片四溅,脆响刺耳。 “可是你不说,你妄图用这种东西控制我,时璎,你把我当成什么?”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 时璎在师父墓前下定了决心,此生不要寒止的内劲,只盼她能平安顺遂。 起初算计寒止的事情,时璎也并非不打算坦白。 只是她觉得两人相遇自始至终都很蹊跷,寒止这人没有安全感,倘若知晓有人在背地里算计她,定会觉得害怕。 时璎不想让她提心吊胆地活着,她想要将事情都查清楚后,再一并告诉寒止,派出去调查的人已经陆陆续续送回了线索,得知真相就是指日可待。 可她没想到,那夜挖盒子的时候,寒止在,更没想到,操纵一切的人,就是自己的师娘。 “寒止,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这话太苍白了,寒止不信,“解释?是想好了该如何继续诓骗我吧,我全都想清楚了。” “尚在惊云镇时,你就认出我来了,见我第一眼,就让你想起那丝绢上的人像了吧,你口口声声说想给我治寒症,我起初以为你是怕我将你咳血的事情说出去,没想到时掌门当真是好谋算,你从一开始想要的就是我的内力!” 寒止嘲讽一笑,又骤然冷漠。 “玩弄我有意思吗?我在你跟前装柔弱、装乖顺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可笑啊?夜夜耳鬓厮磨的时候,你渴求的究竟是我,还是我的内力?你究竟爱的是什么?!” 寒止强忍了两日的情绪彻底崩溃,她在颤抖中红了眼。 “你知不知道,我当初怕你嫌弃我的身份,夜夜都睡不安稳,我怕有朝一日不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边!有人来杀我,我受了伤,都只敢躲起来上药!凭什么?凭什么要这样骗我!” “不是……不是的。” 时璎心中大痛,她想要安抚寒止,手刚刚伸出去,就被狠狠拍开了。 “为什么啊?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天道不公,让她生来就是残废! 为什么她克死了娘亲,隐忍了二十余年,寒无恤却不是她的生身父亲! 为什么好不容易得到的爱也不纯粹! 愤怒漫到了顶,就只剩下悲凉了。 “不是想要我的内力吗?我今日就给你。” 时璎几乎反应不及,领口就被揪住了,她半身一空,整个人被扔到了床榻上,还未从一阵天旋地转中找回平衡,腰身就已经被死死擒住了。 寒冽的气劲从指尖冲出来,时璎又冷又疼,她闷哼一声,试图挣开寒止的束缚。 “寒止——” 可栖身而上的人此刻不讲理,折身压着她扭动的肩背,凑到她的耳边,咬牙道:“你想要的,我全都给你!” “你松开我,我不想要你的内力!” 时璎不想真的伤了她,却又实在动不了,只道:“我爱的,从来都只有你,和你的内力没有关系!求求你信我!” “我不信!” 寒止很任性地探上了时璎的命脉,她要强行把内力打进去。 “我爱不爱你!你感受不到吗?!” 时璎已经开始哽咽了,她觉察出寒止的意图,竟止不住地发抖,“不要做了!你会死的!不要!” 寒止突然就停手了。 只这一瞬的空档,时璎猛然翻身,扣住寒止的双手将人压在了身下。 “你清醒一点!” 时璎体内的真气仿佛嗅到血气的蝇虫,寒止的内力刚闯进一丝,她的丹田就已经在震动了。 即将失控的感觉让她没法再冷静。 寒止要是死在她面前,她真的会发疯。 “我当初是对不起你,但是自从在船上答应了你,要好好和你在一起,我就再没有想过要算计你!我不敢告诉你,是担心你害怕,我……” 压在身上的人不停地狂颤,腕骨几乎快被捏断了,寒止在剧烈的疼痛里感受到了时璎的在意,她扬起唇角,笑自己没出息。 笑自己真是疯子。 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落,片刻就洇透了床褥。 “突破内力大关根本就没有你重要!” 寒止只是笑,不说话,也不反抗。 时璎稍冷静下来,她霍然松开手,寒止两只手腕都被捏出了刺目的红痕。 “你是折松派的掌门,你有你的责任,你不能为了我而放弃这个大好机会。” 寒止缓缓闭上眼睛,暗暗将内劲蓄到了掌心。 “那我也不能牺牲你。”时璎很笃定,“决不能。” “时璎,我好累啊。” 寒止不敢去分辨时璎的话是真是假,她害怕了。 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一次又一次的欺骗,她真的害怕了。 直面感情,她本就不多的勇气都已经被耗尽了。 这二十三年,残缺、血腥,又充斥着算计,寒止从来没有想过要长命百岁,她活着,起初只是想要治好手,后来她明白了,她的执念其实是想被爱。 时璎给了她爱,可时璎究竟爱她什么? 寒止在这一刻无论如何都不肯再信时璎,其实是没办法放过自己。 她抬起双手,“再抱我一下吧。” 就算是气急了,时璎也舍不得拒绝她。 “你手臂上的牙印消干净了吗?” 啮臂为盟,私定终身的那一夜,时璎记忆犹新,她紧紧抱着寒止,只说:“我记得,我都记得。” “那不够。”寒止跨坐到她的腿上,“我要你永远记住我。” 时璎只当她还在生气,翻来覆去地说软话哄着,“好,我永远都记得你……呃!” 两处大穴被突然点住,时璎当即被定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寒止,你要做什么!” 寒止红着眼说:“我把我的内力给你。” “不要!你不要这样!”时璎一点真气都提不起来。 “我求求你!”她不停地央求,寒止都像是没听见,“时璎,你必须得要我的内力。” “为什么啊!我只想要你!” “你的师娘算计你。”寒止单手贴上她的脊背,“我说过,你总有一天会成为美玉。” 寒冽的气劲缓缓渗进血脉里,又像是受到了某种吸引,突然发疯似地朝时璎心口冲去。 她惊恐吼道:“寒止!你真的会死!” 内力被源源不断地吸走,寒止五脏六腑都在被撕扯,仿佛有千万根尖针同时刺进了她的身体里,没有一寸肌肤幸免。 “收手啊——” 时璎已经感觉到她一直难以突破的关碍正在快速坍塌。 “我走以后,不想见我的美玉蒙尘。” 血从喉间呛出来,寒止将最后一股气力尽数打进了时璎体内。 她解开时璎的大穴,就再也坐不起来了。 “寒止!”时璎捞住跌进怀里的人,“你这是要杀我啊!你是要杀我!” 寒止苍白着脸,她看着泪流满面的时璎,笑颜释然。 “你还记得吗?我让你发的那个誓。” 不得好死。 “别胡说八道了!你不会死的。” 时璎搭上她的腕,连连几次都没有探到脉搏,她抬手胡乱抹掉眼泪,“我不会让你死的!” 寒止动了动唇瓣,血沫晕开,比唇脂还红。 “你知道我今日为何要打粉描眉吗?” 时璎终于摸到了她的脉。 实在太弱了。 “莲瓷总说,我遇见你以后,比从前更漂亮了,但是我昨天哭肿了眼睛,不漂亮了。他们都说这辈子走得风光,下辈子就不用再吃苦了,我也想风风光光地走,我这辈子太疼了。” “……太疼了啊……” 时璎几乎肝肠寸断,哆嗦着手想将丹药塞进寒止口中。 “就让我死在今日吧,至少你还是爱我的,我倍受咒诅,受不起你这份爱。” 寒止别开脸,倔强地不肯吃。 “我也说过,我会一直缠着你的,哪怕是到了黄泉边,你也别想丢下我!”时璎抬手就要自伤,寒止一瞬急了。 “别!” 寒止衔住了丹药,却将药藏在了舌下。 时璎运气护住了她的心脉,垂首抵上了她的唇,她尝到了寒止的血。 太苦了。 被迫将丹药吞了下去,寒止仰颈喘息,屋外喧闹乍起。 “时璎!滚出来!” 是师娘的声音。 寒止似是了然,她软绵绵地抓着时璎的下颌。 时璎驯顺地凑近了。 寒止吻住她,片刻退开道:“美玉,该现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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