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不信任你的能力。” 李承霖忙慌慌地解释,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道了句:“我实在担忧你的安危。” 江辞松开她的手,叹了口气,身子微微向前倾,双手趴在她肩头,在她耳边轻轻安慰道:“你放心,我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江辞小时候读东越史书,对立下赫赫战功的飞虎将军十分敬崇,幻想着长大后能同他一样,在战场上勇猛杀敌,青史留名。 上一世,李承贺不满她的女子身份,大臣们亦是口诛笔伐,她早早地便被赐死,没能得到实现抱负的时间与机会。 所幸上天待她不薄,让她在阎罗殿看到了青阳郡战火连连的未来,还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为了避免预言的实现,给青阳郡和东越国一个更加美好的明天,江辞就连做梦都在筹谋。 城防泄露,那便重新部署;城池失守,那便重新夺回。 只要她这条命在,北姜休想染指东越国土。 耳边喷薄着热气,李承霖心跳砰砰,却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不紧不松地搂住了江辞的腰,闭了眼,脑子里一团乱麻。 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怀抱,注视着江辞的眼睛,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慎重地说道:“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归来。” 江辞应了声“好”,伸出右手大拇指和小拇指,一本正经地说:“我们拉勾,定下誓言,我一定平安归来。” 她这俏皮模样使李承霖的紧张情绪略微松缓了些,宠溺地轻笑了一声后,学着她的动作伸出了右手。 当天,李承霖便下了旨,以江辞为主将,徐斌、苏昌为辅,兴师与北姜作战。 …… 两日后清晨,鹤吟关。 江辞身着戎装,北风呼啸,旌旗猎猎。 李承霖率众朝臣宫人为其饯行,江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转身上马,踏着北风,领着军队一路北上。 尘土飞扬,李承霖看不清楚她的身影,却还是伫立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 军队渐渐远去,不见踪影。 不久后,李承霖收到了江辞寄回来的家书,告知她一切安好,不必挂念,她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了。 她收起信件,正欲提笔回信,高进走到她身边,小声道:“陛下,罪臣吕伯言在狱中求见。” “所谓何事?” “奴才不知。” 李承霖侧过头,沉思了片刻,方才道:“也罢,将他带到千秋殿,朕恰好也有话要问他。” 不多时,官差便领着吕伯言来到了千秋殿。 吕伯言手上戴着手铐,脚上戴着脚镣,恭恭敬敬地朝李承霖下跪行礼:“罪臣吕伯言,参见陛下!” 吕洛儿偷了城防图,投靠北姜,害韩良枉死,东越万千将士战死沙场,李承霖愤懑不已,本想将吕伯言一家满门抄斩,在江辞的劝说下,终究还是忍住了。 虽然目前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吕洛儿,但毕竟吕洛儿现在不在东越,暂不能定罪,只好将吕伯言关押起来,待抓到吕洛儿后再一同问罪,也算是给东越百姓和死去的将士们一个交代。 李承霖并没有客套地让他免礼,反而冷下脸,阴恻恻地说道:“吕尚书,你女儿害我东越损失万千将士,你哪里来的脸面见朕?” 吕伯言磕了个头,言语间尽是遗憾:“想我吕伯言三朝老臣,忠心为国,却没想到……我唯一的女儿竟做出这等勾当。罪臣本无脸面见圣上,可洛儿毕竟是我一手带大,她如今误入歧途,一去不回,我也脱不了干系。我在狱中听闻陛下为将士们饯行,因此求见陛下,请准许罪臣随大军前行。” “随行?”李承霖冷笑,“朕怕不是失心疯了,敢让你随行?吕洛儿做出这等通敌叛国之事,安知不是你的指使?若朕让你随军前行,岂不是置将士们的性命于不顾吗?” 吕伯言脸上露出惊恐神色,慌忙解释说:“陛下,罪臣养出这等白眼狼,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天下人原谅。但我绝对没有指使洛儿做任何不忠不义之事。此心昭昭,天地可鉴,陛下若怀疑我的忠心,那我唯有以死明志。”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洛儿是东越的罪人,如今潜逃在北姜,我夙夜难寐。此番随行,不为别的,只为把东越的罪人带回东越,由陛下亲自审判,还望陛下允准。” 李承霖挥了挥手道:“无需多言,东越将士自会将罪人带回京城。来人,将他押回天牢听候发落。” 虽然从过往来看,吕伯言确实无可挑剔,但吕洛儿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外人很难不把他们联想在一起。非常时期,容不得出岔子,她已无力分辨吕伯言话里的真假,只知道江辞征战在外,无比艰难,她万万不可在她身边放置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炸弹。 官兵走上前来,将要把吕伯言拖走,他却再次重重地磕了个头,慌忙道:“陛下且慢!罪臣还有要事禀告。” 似乎是怕李承霖不给他机会,在没有得到李承霖允准的情况下,他便兀自开口道:“天泽十七年四月初,小女得知次年要进宫参加选秀的消息,死活不愿意,哭着闹着要我回绝,但身为臣子,家中有适龄女子,是务必要参加选秀的,因此我没有答应她,只让她好好听话。她为此生了气,绝食了几天,后来更是离家出走,府上人找了三天才把她找到,她回来后像是变了性似的,居然不反对进宫选秀了,还让我托人询问皇帝的喜好。当时我只以为她想通了,现在回想起来,当真是蹊跷得很。” 官兵们见李承霖认真听着,便也会意地松开了抓住吕伯言的手,默默走了出去,在门口候着。 吕伯言便继续说着:“小女脾性最是执拗,何以离家出走三两天便转了性子?罪臣这两天思虑了许多,想来是那三天内,她遇见了什么人或事,因而转变了想法。天泽十七年年末,小女染上怪病,同陛下还是皇太女时的症状一模一样,太医告诉我,只有北溟玄珠才能医治,北溟玄珠何其难得?可偏偏这时,曾受过我恩惠的秦振将北溟玄珠赠与了我,要礼部推选他为一甲作为交换。” 李承霖仔细回忆着,然后问道:“你既已得到了北溟玄珠,何以张贴告示,愿意黄金万两换一颗北溟玄珠,是为了掩人耳目?” “若为了掩人耳目,何必如此高调?再者,我豪掷万金,可几十年的俸禄,再加上皇帝赏赐的,也未必凑得齐黄金万两啊。后来秦振当面承认,此事是他一人所为。” “秦振?”李承霖愈发听不懂了,“他为何这么做?” “秦振虽然要我推选他为一甲,但他实际上却并不想当一甲,因此处处留下嫌疑,他后来死在前往云州赴职的路上,我深感惋惜,整理他在我府上的旧物时,发现书中夹了一张纸条,曰:‘文状元,武状元,文武双状元’,起初我并不解是何意,直到前段时间,陛下将我缉拿,说出洛儿偷盗城防图之事,我才恍然大悟。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北姜设好的圈套,一环接着一环,环环相扣。” 李承霖微微皱眉,严肃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徐斌并非善类,江主将恐有危险。”
第64章 听到吕伯言说江辞恐有危险, 尽管没有证实,但李承霖也不得不重视起来,急忙问道:“徐斌并非善类?”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徐斌效忠于北姜,是北姜安插在东越的细作。” “此话何解?” “说来话长, 请陛下准许我一一道来。” 几年前, 吕伯言奉旨前往皇家书院考察, 在那里见到了秦振,并主动与他交谈,三言两语间便觉得他谈吐不凡, 秦振自称是嘉州人氏,碰巧吕伯言也是嘉州人氏,因此对他多加照拂。 天泽十七年年末, 吕伯言要秦振温习功课,准备次年会试, 没想到秦振居然消失了一段时间,不知道跑哪里逍遥去了, 吕洛儿便是在这个时刻患上怪病,吕伯言无暇顾及其他,四处奔波寻医。 天泽十八年上元节期间, 秦振再度出现, 邀请吕伯言到盛丰酒楼一聚,吕伯言气他不肯好好读书, 因此没有给他好脸色看。 没想到秦振却知晓吕洛儿患病这件事, 可除了宫中的窦太医和府上的几个人, 没有人知道吕洛儿的病需要用北溟玄珠医治。 秦振不仅知道,甚至还随身携带了北溟玄珠。 不过那时的吕伯言一心放在为吕洛儿治病上, 并没有起疑心,直到悬赏告示凭空出现,他才觉得不对劲。 秦振以北溟玄珠为筹码,要吕伯言想办法向他泄露会试考题,又在北溟玄珠上下蛊,望吕伯言推选他为一甲。 在吕伯言看来,秦振是个有才之人,即便不走歪门邪道,也可以位列一甲。而且秦振以吕伯言的身份张贴了悬赏告示,让皇帝对吕伯言心存芥蒂,那么吕伯言的推选皇帝未必会听。 所以,秦振这个做法,表面上是想位列一甲,实际上是不想当这个一甲。 最为奇怪的是,吕伯言初见秦振时,秦振自称是嘉州人氏,结果殿试放榜前日,吕伯言才知道,秦振的户籍在青阳郡。可他为什么会在初次见面时自称是嘉州人氏呢? 吕伯言觉得此事疑点众多,于是打算派人去青阳郡打探消息,还未探出眉目,便得知秦振死在了前往云州赴职的路上。 死者为大,疑点再多也是过去式了,吕伯言召回了前往青阳郡的人马,却在秦振的旧物中找到一张纸条,上头写着:“文状元,武状元,文武双状元”,吕伯言以为是秦振的抱负,并未多想,直到得知吕洛儿偷盗城防图这事,吕伯言方才恍然大悟。 讲述完这一系列故事,吕伯言总结道:“陛下,如果我没有猜错,秦振和徐斌都是北姜人。殿试放榜前夕,皇帝召苏昌、秦振、赵回前往千秋殿觐见,发落了时任青阳郡太守的杜松,杜松在狱中声称全是魏廷辉的主意,可魏廷辉早就潜逃到北姜去了。” 吕伯言顿了顿,继续道:“我倒认为杜松此话不假,他先在嘉州任职,那么魏廷辉正好可以帮助徐斌和秦振落实户籍,这也是为什么秦振在与我第一次见面时会自称是嘉州人氏。却没想到青阳郡太守逝世,皇帝把杜松调到了青阳郡,魏廷辉只好把秦振的户籍改到了青阳郡。” “自此,二人的户籍落实,鱼目混珠。但北姜觉得这还不够,便把手伸到了后宫之中,我虽不知洛儿为何会为他们所用,但可以想象,洛儿离家出走的那几天,一定发生了重大的事情。他们就这样一点点、慢慢地,意图搅乱东越,浑水摸鱼,坐收渔翁之利。” 吕洛儿的心思倒是摆在明面上的,唯恐天下不乱。 秦振的行为举止亦有异常。 至于徐斌…… 李承霖开口道:“就因为徐斌是嘉州人氏,你便认为他是敌国细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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