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我是凭秦振留下的纸条,推测得知。” “文状元,武状元,文武双状元?” “正是。” “无稽之谈。”李承霖道,“徐斌乃辅国将军,于东越社稷有功,文武合而为斌,但你只凭臆想猜测,就认定他为敌国细作吗?” “陛下,正如我之前所说,秦振表面上想位列一甲,实际上却不想位列一甲,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他已有厌世之意,我并不觉得他是病逝的,要么自杀,要么他杀,无非这两种可能。因此他留下的这张纸条一定大有深意。再者,我是嘉州人,从小在嘉州长大,去年与徐斌闲时交谈,发现他居然不会说嘉州话,当真是闻所未闻。” 吕伯言说完后重重地磕了个头:“陛下,小女做出那样的事,我无颜去见列祖列宗,可也不忍东越深陷囹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徐斌若真是北姜的细作,东越恐有大难啊。” 李承霖皱紧眉头,仔细回想着过往的一切。 京城百姓中了醉生梦死的毒,唯有北溟玄珠可解,吕洛儿便在这时提出百珠冠,北姜那边可以送出百珠冠,但要以雁城和曜州两座城池交换。 北姜掠卖东越人口,还掳走了苏昌,要求他修筑城池。 如此看来,北姜应当在很久之前就开始布局了。 正如吕伯言所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李承霖思虑完毕,把头转向身旁的高进:“速速让安国公和御林军统领来见朕。” “是。” …… 天元三年四月十三,女帝御驾亲征,挥师北上,安国公镇守京城。 五日后,曜州城内。 “将军,不好了!” 士兵着急忙慌冲上城墙,面向江辞,行了个大礼:“城东出事了。” 江辞瞪大眼睛,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将士们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东西,个个喊着肚子疼呢。” 城东是徐斌负责的区域,江辞又问道:“徐副将也吃坏了肚子?” “火头军煮了白粥,凡是吃了的,无一幸免。” 江辞把红缨枪放回架子上,转头吩咐道:“备马,去城东看看情况。” 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城东军营,以往经过这里时,里头总会传出整齐有劲的操练声,如今却只听得到“哎哟哎呦”的哀嚎声。 江辞走了进去,看到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士兵,手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嘴唇都发紫了。她三两步走到他身边蹲下,抽出他的手臂,为他搭脉检查,把完了脉,又拨开他的眼皮望了望瞳孔。 看到江辞眉头渐渐深锁,颜副将试探着问道:“将军,可有查出是什么情况?” 江辞松开手站了起来,分析道:“应该是中毒了。” 颜副将大吃一惊:“中毒?是什么毒?” “这毒十分罕见,目前我也不能确定。” 江辞环顾四周,看到角落处一个士兵背着行囊,那模样分明就是打算跑路的样子。 那士兵似乎是没有看到江辞一行人,鬼鬼祟祟地靠着墙走,江辞觉得好笑,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他身后,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士兵被吓了一跳,原地跺脚,闭上眼睛连声大喊“不是我”。 半晌,他睁开眼睛,回过头看到江辞一行人后,立马怔在了原地。 “将……将军。”他颤巍巍地喊道。 江辞看着他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士兵扔了行囊,立马跪下磕头:“将军,真不是属下做的,属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吃了白粥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江辞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将士们大多中了毒,神志不清,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个清醒的,当然不能错过。 她清了清嗓子,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帐下的?” “属下名叫樊焱,是城东军营的火头军。” “将士们是在吃了你煮的白粥后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冤枉啊将军!”樊焱哭天抢地,“军营那么多人,属下一个人怎么煮得过来,白粥是所有火头军一起煮的,属下不过是负责烧火罢了。” “既不是你做的,你跑什么?” “人人都吃了白粥,就属下没吃,指向性太明显了,属下也是怕……”他说着微微抬眼,瞅了瞅江辞的脸色,“怕他人以为是我所为,冤枉了我。” 江辞淡淡地看着他:“你既是清白的,就无需害怕,本将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你要是真跑了,那反倒说不清了。” 江辞朝身边人递了个眼色,两个随从立马将樊焱架起,限制了他的行动。 樊焱见状又开始喊冤:“将军!属下冤枉啊!属下不吃白粥,是因为烧火时不小心把沾了泥土的烧火棍掉在了里面,属下心里介意,才不吃的,并非其他啊!” “若你真是冤枉的,本将军会查明一切。但就目前而言,你的嫌疑是最大的,你要洗脱嫌疑,就得配合本将军调查。” “属下一定配合!” “白粥可还有剩?” “有有有。”樊焱捣蒜似的点头,“将军随我来。” “且慢。” 江辞伸出手,又问道:“徐副将在哪里?” “应该在他的营帐中。” 江辞于是对颜副将说:“颜副将,你先去瞧瞧徐副将的情况,稍后我与你汇合。” “属下领命。” 火头军的营地里,烟火熄灭了许久,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柴炭的味道,江辞走到架起的铁锅前,锅里头还剩了一些白粥,薄薄的一层,被火的余热烧得几乎快结成了锅巴。 她拿起大勺搅弄了几下,挖出一小块,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 米糊的香味,似乎并无异常。 她从樊焱衣服上扯下一块布,将它包了起来,然后对身后的随从说:“把这里守住,不准任何人接近。” 她来到徐斌的营帐中,看到颜副将正在倒茶,小桌旁还洒落了白粥和碗的碎片。视线从颜副将的肩上投过去,只见徐斌半躺在榻上,面容略有痛苦。 颜副将在看到江辞后,立马将茶碗放下,行礼道:“参见将军。” 江辞摆摆手,询问道:“徐副将情况如何?” “他也吃了白粥,不过量少,头脑尚是清醒的,就是不能动弹,刚刚他说想要喝水,我便为他倒茶,没想到您这时过来了。” “他渴了,便先让他喝水吧。” 颜副将重新端起茶碗,走到床榻边,将徐斌扶了起来,把茶碗放到他嘴边。 徐斌睁开眼睛,颤巍巍地接过茶碗,费力喂了几口茶进嘴里,随即将茶碗还给颜副将,眼睛一瞥,像是才看到江辞似的,慌忙想下榻行礼。 江辞看出了他的动作,阻止了他:“你身体不便,就不用行这些虚礼了。” 徐斌困难地喘气,脸上带着愧疚,然后寻了个舒适的位置,继续半躺着。 江辞让颜副将让了个位置,随即坐在床榻边,抽出徐斌的手臂,为他把着脉。 果然,跟之前的士兵一样,是中毒所致。不过却比那个士兵要浅得多,大抵是吃得少的缘故。 把脉结束,江辞严肃道:“徐副将,你是在吃了白粥之后才成这样的吗?” 徐斌微微点头:“火头军煮了粥,底下人为我端来,我不过吃了两口,便觉得身子不大对劲,不一会儿,便浑身抽搐,摔倒在地,只觉浑身无力,是颜副将把我扶到了床榻上。” “如此看来,果真是白粥出了问题。” 江辞说着便离开床榻,走到桌子旁,捡起地上的粥碗碎片,舀了点地上洒落的白粥,放进桌上的空茶杯中,然后吩咐道:“颜副将,你带人彻查一下此次投毒事件的幕后黑手是谁,至于将士们身上的毒……” 她看了看床榻上的徐斌,继续道:“此毒甚是罕见,我需要细细查验。” 颜副将虽然常年镇守边关,但京城之事亦有耳闻,自然知晓江辞解毒的本事,更何况他以往的不少兄弟都被分在城东军营,如今他们中了毒,他肯定担忧。于是连忙应承道:“属下领命,辛苦将军了。”
第65章 江辞询问了一小部分中毒的士兵, 对他们中的毒有了大概的了解。 这毒怪得稀奇,没有立即致命,但却能令人痛苦无比。 先是腹痛, 然后头也开始痛,再然后四肢痛……到了最后, 全身上下没有哪处是不痛的。 将士们久经沙场, 身体一向抗造, 却被这毒害得泣涕涟涟、哭天抢地的,大部分士兵因为捱不住,纷纷痛晕了过去。只有一小部分吃得少的士兵, 勉强有意识回答问题。 江辞脑海里开始回想着虞山教授给她的知识,结合士兵们中毒的反应,似乎是中了“铭感”之毒。 二十年前, 蓝田国还未被北姜吞并,蓝田国君暴戾残忍, 一向推行严刑峻法,百姓们一不小心便会触犯蓝田律法, 凡是犯法之人,无论轻重,都会喂他们服下一种名叫“铭感”的毒药。 这种毒药是蓝田一名毒师所制, 赵家小公子从高处跌落, 成了木僵,长时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如死了一般。请了多少神医来都毫无作用, 赵家家主心急如焚, 只好另辟蹊径,翻山越岭找到了这位毒师, 望他能诊治一二。 在赵家家主明确表示生死与他无关后,毒师才大胆地制出了“铭感”。 铭感的作用是制造痛觉,再放大痛觉。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赵家家主把铭感喂给了小公子,没想到经这一番刺激,误打误撞,小公子居然醒了过来。 小公子虽然醒了,但痛得难受,幸好毒师一早备好了解药,拿给他服下,这一桩事便就了了。 毒师回到深山,继续自己无忧无虑的生活。他与世隔绝,自然不会想到,短短三个月,铭感便传到了蓝田皇室,传到了刑部,传到了各大州县,成了必施的一道酷刑。 铭感并不会直接要人性命,但……凡是服下铭感之人,三个月内必定死亡。 只因它能让中毒之人痛苦万分,无法忍受,癫狂之下自己了结了性命。 因此,铭感又被认为是当时最为阴毒的毒药。 不久后毒师出山,这才知道铭感已经间接害死了那么多人,世人只道毒师是罪魁祸首,面对着世人的指责,毒师午夜梦回都是冤魂索命,最终郁郁而终。 毒师一死,解药彻底失传,铭感再也无人能解,一时间人人自危。 直到北姜吞并了蓝田,下令销毁了现存的铭感毒药以及制作药方,铭感之毒才算落下帷幕。 虽然只是猜想,但江辞觉得八九不离十了。 已经被北姜销毁的铭感再度出现,如今北姜东越大战一触即发,江辞觉得这绝对跟北姜脱不了干系。 军营人多,白粥是分好几个锅一起煮的,下毒之人要是每个锅都去洒毒,那也太显眼了,联想到京城“醉生梦死”中毒事件,江辞怀疑北姜故技重施,再次在水中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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