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韩斯,百年难得一见的将才,亦是东越的风云人物。 早年间可是创下了以少胜多的神话,六万兵士对阵二十万大军,竟毫无伤亡,把对方打得节节败退,直逼敌国王都。 韩斯军功倨傲,朝中言官指责他颇有功高震主之嫌,但先帝爱才惜才,并不将流言蜚语放在心上。 韩斯因此深受感动,自此为先帝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而李承贺上位后,却对韩斯非常忌惮。 韩斯一生戎马、叱咤风云,独子韩良却是个仗势欺人、嚣张跋扈、不学无术的草包,当真令人喟叹。 江辞收回目光,对唐风悄声说:“唐兄,安国公爱子之心京城无人不知,他既是安国公的独子,咱们不如退上一步,只消让掌柜的换上一间房便是。会试将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防止再生事端。” 唐风虽觉得气愤,但江辞言之有理,对方位高权重,他要是一再纠缠,没准还会招来杀身之祸,便将誓不罢休的傲气吞回了肚里,让掌柜重新为他换了一间房。 一场闹剧就此谢幕,客人们没戏可看,也各自散去了。 江辞和云桃陪着唐风进了房间,云桃将门合上后,唐风就忍不住抱怨道:“苏弟,我竟不知天子脚下也会有这样倚官仗势之事。” “势强欺负势弱,富贵压低贫穷。”江辞叹了口气,“向来如此。” 唐风愤愤道:“就因为他是安国公独子,所以便可以蛮不讲理地、无视对错地抢夺他人之物?这世间到底还有没有公道所在?” 江辞想起上一世临死前,李承贺对她说的那一句“朕握着至高无上的皇权,对就是对,错也是对”,不禁有些慨然,摇头道:“或许没有。” 唐风有些失望,将行李放到地上,不慎掉落出一本书籍,看着书封上的“论语”二字,他悻悻地道:“我真是白读了这么些年的圣贤书。” “我真是白读了这么些年的圣贤书。”另一房间内,韩良发出了与唐风同样的感叹,他张开双臂,闭上眼睛,猛地往后倒去,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享受片刻的休憩。 小厮杜衡四下看了看,忙不迭地去把窗户关上,又走到韩良面前侍奉。 韩良先前的盛气凌人早已不复存在,眉宇间含着愁绪,竟有些忧国忧民之态。 杜衡咂了咂嘴:“小公爷,读书为明理,您心里知道就好了。” “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韩良睁开眼睛,眼神中带着疲惫,“父亲的教导我时刻记在心中,只是每日要装出这等跋扈姿态,终究是累得慌。” 韩斯是先帝旧部,自然效忠于先帝,先帝属意李承霖,这是众人都知晓的事情,更何况,先帝曾私下召见韩斯,将李承霖托付给他,他自然尽忠职守。 十八年前,北姜国屡屡犯边,边疆百姓不堪其扰,先帝便派韩斯前去处理此事。 没想到北姜国迂回避战,他进则北姜退,他撤则北姜又卷土重来,如此再三,甚是恼人,本是一两个月便能摆平的小战,却足足花费了三年时间。 待他得胜回朝,却发现帝后薨逝,朝中早已换了天地。 先帝驾崩,本该由太女殿下继位,不曾想却是早已封地在外的燕王登基,原先的皇太女则成了长公主。 他回想起来,终于明白为何他打了三年的仗,朝中却无人过问;终于明白他为何陷入敌方的陷阱,差点没能活着回来…… 韩斯不在朝中的这三年,兵权早已一分为三,新人接替了旧人,唯有三年前带去边疆的几万兵士尚可差遣。 他知晓中了圈套,却也无可奈何,除了暗自感叹“居心叵测,毫无遮掩”外,再无其他。 新帝忌惮他,他是知道的,只能渐渐敛了锋芒,并教导韩良,要他善刀而藏之,再另寻机会。 韩良是韩斯的独子,父子一心,韩良自然懂得他的良苦用心,便装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为的便是让李承贺少些猜忌,但他心里却时刻记住韩斯的嘱咐:“将来若有变故,你只需记住,唯长公主马首是瞻。” 韩良从床上起身,打了个呵欠:“罢了,这么多年都演过来了,还差这一时半刻吗?”
第16章 二月草长莺飞,万千举子集于京城,参加会试。 会试由礼部在贡院举行,由翰林院主考。 江辞排着队,等候着进入贡院。她一边数着队伍的人头数,一边不停地往院墙上看去。 进入贡院前须得搜查行李和验明正身,经此细致检查,江辞一定会露馅。 所幸她已提前想好对策。 据东越史书记载,景越十年甲戌科会试,贡院起火,时间情况紧急,来不及传唤官兵,礼部便派了一半官员前去扑火,剩下的一半官员继续对考生进行检查,却因为人手不够,不得不草草了事,只过了眼长相,略微翻查了行李,没有大问题便放考生通行了。 上一世江辞就是这样瞒天过海的,所以这一次她打算故技重施。 她安排了云桃去纵火,只等待着她的好消息传来。 可她哪里晓得,贡院今日有位大人物要来访,早暗中派人清除场地之患,大人物身边高手如云,一只蚊子都能准确拦截,更别说是浴火之箭。 云桃的浴火之箭还未射到贡院,便被另一位箭术高超之人拦腰截断,一分为二,再起不了火花。 眼看着队伍越来越短,江辞也不由得心急如焚。 ——要不,找借口逃走再作打算? 可兵部在贡院内外守着,她排得好好的,突然就抽离队伍,其他人难免起疑。 纠结着纠结着,竟也排到了头。 终于,轮到江辞了。 考生十个为一组,检查时须得解开衣裳,裸露身子,以防夹带作弊。 她心下犯怵,始终不敢向前迈动步子。 ——这跟印象中的怎么不一样?按理说贡院早该起火了,可是,火呢? 礼部官员见她不为所动,考虑到还有后面不少考生,便催促着她快些上前。 江辞一下失了神,懵乎乎地走上去,将应试文牒交给礼部官员,立在原处听天由命。 “苏昌。”礼部官员翻阅着应试文牒,嘟囔道,“眼角有痣,面白无须。”又抬起头审察着她的长相,看到她的面貌与应试文牒上的特征相符后,方才点了头:“行李放在这里检查,去那边脱衣裳吧。” 江辞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脱……脱衣裳?完了,上一世不是这样的啊。 “长公主驾到——” 耳边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在场的人均大惊,礼部官员慌忙放下手中物品,已经脱下衣裳的考生们也忙不迭地整理衣衫,众人匆匆走上前去,百姓官员们齐齐地下跪:“参见长公主。” 李承霖从轿上下来,一旁的高内侍托着她的手往前走。 江辞恭敬行礼,察觉到李承霖渐渐走近,甚至能看到她下裳上精致的刺绣。 重生后经历的事情与上一世还是有细枝末节上的区别,比方说上一世云桃成功点燃了那把火,比方说上一世李承霖不曾驾临贡院。 江辞隐隐觉得,云桃没有点燃那把火,会与李承霖驾临贡院有关。 为了不暴露身份,既如此,只有赌一把了,先把眼前这关渡过再说。 在场之人因身份不同各自行礼,不过均低眉顺眼,将头埋得低低的,以示对长公主的尊敬。 江辞心中计来,当即直起身子,眉尾一挑,猛地将头抬起,直勾勾地盯着李承霖的眼睛。 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果真被其他人注意到,高内侍当即大呼:“大胆!竟敢直视长公主尊容!” 没想到李承霖在看到她的模样后先是一怔,随即拦住了正欲上前的高内侍,缓缓走到她身边,垂眸问道:“你是何人?” “草民青阳郡苏昌,”江辞行了跪拜礼,“见过长公主。” “苏昌?”李承霖嘴角带着笑,却看不出任何情绪,“好名字,本宫喜欢。” “多谢长公主夸赞。” 李承霖垂眸端详着她的脸,忽地躬腰低头,轻轻勾起她的下巴,用只有她们二人听到的音量轻声道:“你这张脸,本宫更是喜欢。” 她这动作来得出其不意,江辞呼吸微微一滞,忙不迭大声回应:“长公主抬爱,在下诚惶诚恐。” 李承霖站直身子,扫视了一下四周,方才朗声道:“都起来吧。” “谢长公主!” 李承霖到访,吕伯言身为礼部尚书,自然有着迎接的义务,他吩咐底下人继续办事,自己则迎上前去:“不知长公主大驾光临,准备不周,还请长公主见谅。” “吕尚书,本宫奉陛下之命前来视察,无需管顾,你且继续,万不可因本宫的到来而贻误了考试。” “微臣遵命。” 而江辞那边,因着她对长公主不敬,但长公主却并未罚她,不仅记住了她的姓名,还夸赞了她一句,再加上她后来那一句“长公主抬爱”,更是表明了长公主悄声说的那句话大有乾坤。 混迹官场的哪个不是见风使舵的,待长公主进了贡院后,负责检查的官员端起茶盖碗,抿了一口,朝手下人递了个眼神。手下人会意,立马把江辞的行李拾了起来,笑言:“检查过了检查过了,苏公子赶紧进去吧!” 江辞这才躲过一劫,慌忙提着行李进了号舍。 会试连考三场,每场考三天,吃睡全在这间狭窄的号舍里,礼部还发放了蜡烛,方便考生答题。 贡院的考生们个个都紧张,就江辞心态平和,上一世她已经经历过一次,这一世只要照常发挥即可。 这几日,她坐在号舍里看过艳阳,听过风雨,也被料峭春寒冻僵了手指,她放下手中笔,将手指放在嘴边哈着热气,活动了一下指节,又随意拿起一个馍馍啃着,才发现馍馍都开始发馊了。 正巧这时,隔壁号舍里传来小声抱怨的声音:“真是不合理,连考三场,每场考三天,还得提前一天进贡院,延后一天出贡院,算起来,连着十一天待在号舍里不许出去,饭菜还得自备,这么些天时间,带的饭食已经又干又硬,都馊了。吃吃不好,睡睡不好,还怎么考试啊?” 江辞随意嚼了几下,将馍馍囫囵下肚。 说实话,朝廷完全有能力替考生准备饭菜,但是既然没有这样做,便是有它的道理所在。 武帝时期,武帝怜才爱才,为了让举子安心考试,便在每个贡院安排设立了小厨房,专门为考生准备三餐,此令一经颁布,天下士人无不赞叹武帝的爱才之心。 可是有一年会试,玉门贡院小厨房竟出现了投毒事件,玉门贡院里共四百二十名举子,仅有一百二十名举子逃过一劫。 东越一下子折损三百名举人,举国震惊,百姓们纷纷要讨个说法,多地爆发游行示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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