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厨房人多手杂,留存的样品无毒,那一定是在送餐的过程中出现了纰漏,大理寺刚查出些端倪,始作俑者便接二连三地畏罪自杀,竟有九个人! 武帝痛定思痛,披麻戴孝,于兰若殿为亡魂守灵七日。除了尽力安抚死者家属外,更是废除了新令,仍由考生们自带干粮。 其实那几场重大的游行示威里,总少不了一些有心人在人群中刻意引导、将水搅浑,但大多数百姓总是听风就是雨,东越险些内忧外患,幸得武帝决断有魄力,不然事况还会更糟糕。 发馊的馍馍被江辞囫囵吃完了,她擦拭了一下手指,继续心无旁骛地开始答题。 入仕之人,本该为国为民,既有这个觉悟,还怕吃不了这点苦吗?若没有这个觉悟,那也不配入仕了。 二月十八,会试结束,考生们有序离开贡院,接下来便是批阅环节。 为了防止黑幕,考生的姓名和籍贯会被折起来,用空白纸封上,即糊名。还会让专门的人员将试卷内容誊写校对,最终由礼部和翰林院共同批改。 二月二十五日,礼部和翰林院汇聚一堂,准备填榜事宜。同时,为了保证录取名单不被提前泄露,由兵部带兵维持贡院内外的纪律。 二月二十八日,会试放榜。 才将寅时,贡院外已是站满了人,等侯贴榜。 金杏客栈住了不少举子,自然也是热闹非凡。 看到江辞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用茶碗盖攃着茶碗,唐风急了:“苏弟,人人都往贡院跑,你怎么还这般冷静?快随我一起去瞧瞧吧!” 江辞喝了口茶,悠闲道:“唐兄莫急,按规定,辰时才会贴榜,如今过去岂不是白白在那里等着吗?” “虽如此,只是心中难免彷徨。” “唐兄不必彷徨,榜上的名字早已是定数,再着急再心慌也不会更改,你且泰然些。” 唐风长叹一口气,只得坐回了凳子。 辰时将过一刻,唐风又催促着江辞前往贡院看榜,江辞应声站起,刚走到客栈门口,不远处便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不多时,店小二跑到江辞面前,猝不及防地行了个大礼:“恭喜苏老爷!贺喜苏老爷!中了中了,第二名贡士!” 唐风闻言又惊又喜,忙拱手作揖:“苏弟,当真是大喜啊!” “哪里哪里,还得多谢唐兄这些日子的盛情款待。”江辞也回礼,低下头,却见店小二还在地上跪着,知晓他特意来报不过是想讨个赏,于是她咬咬牙,忍痛朝云桃递了个眼色。 云桃会意,从袖中掏出钱袋,递了串铜钱给他:“呶,给你打酒喝,去吧。” 小二得了钱,自是喜不自胜,慌忙又磕了两个头:“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小二走开后,周围的人也纷然道贺,江辞一一回应,客套几番后,方才抽身离去,和唐风一起走到贡院外。 大多数举子早在放榜时就过了目,还有些有关系的,在贴榜之前就已知晓榜上名单,因此此刻榜前没剩多少人,并不拥挤。 江辞一眼就看见了苏昌的名字,果真如店小二所说,是第二名贡士。 “你瞧,这前两名都是青阳郡人氏!”一旁的男子发现了榜上的稀奇事,兴冲冲地指给同伴看。 江辞觉得好奇,便望了眼第一名会元的位置。 秦振? 竟然是青阳郡熊县人氏? 她轻抿了下嘴,没想到青阳郡竟是卧虎藏龙。 “苏弟,咱们回去吧。” 身后响起唐风的声音,江辞回过身一看,却见他表情沮丧,很是失落的样子,心内已是明了,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憋了半天,才道一句:“唐兄不必气馁。” 唐风叹了口气:“终究是我技不如人,不比苏弟你才高八斗。” 他的语气里隐隐有些酸意,江辞见不得他这么恹恹的样子,便严肃道:“你我既是兄弟,说出这般话语,岂不是让做小弟的无地自容了吗?” “是愚兄欠虑了。”唐风眉头深锁,“只是家母生前对我寄予厚望,可我考了三次还是未能中选,大抵不是这块料。” “天下万千学子,你既已中了举人,便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了,不过三次而已,又算得了什么?慈懿夏皇后的父亲,不也是考了六次,足足花了十八年才中选,后来官至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唐兄又何必妄自菲薄,凡事总讲究些机缘运气,你且放宽心,三年后再战。” 江辞到底还是会宽慰人,听了她的话,唐风心里也不怎么憋屈了,想着夏丞相的事迹,胸中还多了股动力,他点头坚定道:“是愚兄狭隘了,苏弟今日之话我铭感五内,必定以此为戒,再不可妄自菲薄。如此,咱们回客栈吧。” 江辞这才舒了一口气,两人并排而行,快到客栈时,江辞询问道:“唐兄接下来有何打算?” “多年漂泊在外,倒生出了些游子思乡之情。我打算回一趟青阳郡,向父亲请罪,顺便见见旧时的亲戚朋友。”唐风突然停下脚步,脸上换了副慎重的表情,转过身看着江辞道:“苏弟,不日你便要参加廷试,可曾准备好了?” “万事俱备,只消静静等待它来便是了。” “果真有魄力,愚兄惟愿苏弟金榜题名、一举夺魁!”
第17章 天泽十八年三月癸巳朔,上御千秋殿对策试士,制策曰: “朕惟治天下之道,无外乎知人、安民二者。知人则善任,安民则施恩。然,尧舜尚且难为,后世亦不及也。朕本藩服,仰承天命,入奉祖宗大统,朝夕战兢,不遑宁处。自即位以来,灾祸频繁,旱涝相继,嘉州褚州,百姓流亡。朕心惶恐,夙兴夜寐。此非朕官非人而虐民兮?举不贤进退倒置兮?选任者失公平之道兮?民之所欲,天必从之。民不聊生,岂非天谴?民为邦本,而使饥寒困苦,流离伤亡,如何安邦?朕虽存保邦安民之念,然求无所得。朕欲灾祸俱消,民生安度,丰衣足食,不知如何可以至此,特进尔多士于廷。尔多士明道多日,且目睹时艰,自有真知灼见。当悉心吐露,推衍于篇,朕当勉为亲览。勿谄勿惮,勿泛勿略,庶副朕意。” 嘉州褚州旱涝相继,正闹饥荒,出此制策,倒也算关心时局,江辞心存怜民之心,提笔答道: “臣对:臣闻帝王之治致也,必先惩前毖后。孔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嘉州多木,褚州多山,百姓安居乐业,原为世外桃源,今旱涝相继,非民欲,非天谴,实乃为官者无知无能无为,致使山平木移,雨水无拦,百姓受苦可知也……” 洋洋洒洒写了两千字,江辞又细致检查了一番,确认无误后,再次提笔:“臣不识忌讳,冒犯天威,惶恐之至。臣谨对。” 殿试同会试一样,答卷仍由礼部和翰林院进行批阅,并进行排名,不过并不需要糊名誊写,因为最终还要交由皇帝过目。若皇帝亲览后无误,便可开始填榜;若皇帝亲览后觉得不妥,便以皇帝最终的裁决为准,再进行填榜。 殿试并不淘汰士子,只是将会试中选者进行排名,不过这排名对未来的仕途影响较大,不得不重视。 第三甲第二甲第一甲的人选翰林院和礼部并无异议,但却在第一甲的排名上出现了分歧,争论不休。 于是出现了这样的情况:礼部认为秦振应为状元,翰林院却觉得苏昌才名副其实。 吕伯言捋了捋胡子,凛声道:“依老朽之见,秦振为状元,赵回为榜眼,苏昌为探花,如此方才合理。” 翰林学士江之焕立马反驳道:“依老朽之见,苏昌为状元,秦振为榜眼,赵回为探花,更为合宜。” 礼部侍郎赵秀林见二人各执己见,便做了回好人,劝解道:“不管是状元、榜眼还是探花,均为第一甲,同样赐进士及第,不过是个称呼上的区别罢了,又何必争来争去呢?” 江之焕冷哼一声:“既没有区别,那就烦请礼部让步,如何?” 吕伯言本就和江之焕互相看不对眼,哪能让他如愿,双方又开始喋喋不休,一群老头子争论着倒像是小孩子吵架。 双方僵持不下时,有宦官来宣口谕,命翰林院官员和礼部官员到千秋殿面圣。 众人这才带上所有答卷前往千秋殿,到了千秋殿,礼部尚书吕伯言上言道:“陛下,殿试明日就将放榜,礼部和翰林院却持不同看法,始终却无法定下第一甲排名,还请陛下圣决。” 李承贺却说:“今日还早,不必着急。召你们前来是因为朕昨夜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天空中竟有两个太阳,十分耀眼,众卿觉得是为何意啊?” 礼部侍郎赵秀林行礼道:“陛下贵为天子,恐是上天的预示。” “哦?此梦何解呢?” 众人开始思索,翰林学士江之焕左右看了看,上前说道:“陛下,双日同天,此乃祥兆啊。” “何以见得?” “双日为‘昌’,必定是上天预示,佑我东越国运昌隆。巧的是考生中正好有名‘昌’的,他的这篇对策文可谓是针砭时弊、精妙绝伦,翰林院一致认为苏昌可授状元。” “恭喜陛下再获良臣,东越必将国运昌隆、国祚绵长!”翰林院一众人等连忙附和道。 “哦?”李承贺微微挑眉,若有所思。 上个月有眼线来报,李承霖在视察玉门贡院时,主动询问了一位考生的姓名,还勾起他的下巴,似乎很是感兴趣。 后来李承贺便着人调查苏昌的信息,却发现四年前他报了失踪,去年中秋节撤销了失踪档案,再然后便是进京赶考。 乍一看没问题,可李承贺在听说李承霖问他姓名后,便觉得有些奇怪。 李承霖心气高,总觉得世间男子没有哪个能配得上她。这么些年来都不曾动过聘驸马的心思,自然也不屑于在宫中养面首。 怎么会对一个不知名的考生感兴趣? 难道说苏昌果真俊美非常? 更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居然会做双日同天的梦。他昨夜才做的梦,没有对任何一人讲,翰林学士自然不能未卜先知,如此说来,真是巧合吗? 李承贺昨天午后去兰若殿上了柱香,晚上便做了双日同天的梦,他此心耿耿,总觉得是上天在昭告着什么,而刚才翰林学士的解梦语的确无错可挑。 既是双日为昌,那必定是上天护佑东越国运昌隆。 而苏昌名字里恰好带了个“昌”,翰林院还一致认为他可为状元,更像是在印证这个梦境了。 想毕,李承贺道:“苏昌的对策文递上来朕瞧瞧。” 江之焕于是将苏昌的对策文找出,由内侍呈上。 李承贺将苏昌的对策文来回看了几遍,果真针砭时弊,不由得拍案叫绝:“好啊,真是好啊!好一个惩前毖后,好一个事必躬亲,好一个未雨绸缪,好一个见兔顾犬未为晚也!众爱卿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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