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新收用了一个人,也不知怎么的,少爷总是跟她不对付。” 英王妃皱了皱眉: “一个什么样的人?” 小厮忙道: “咳,一个女的,和少爷一样大。” “和少爷不对付……”英王妃的脸色变了变,“那女孩的肤色如何?” 小厮想了想: “还真别说,她生的和寻常女孩不一样,挺黑的。” 英王妃沉默片刻,说了句“知道了”,就让他走了。 …… “阮姑娘,这是我闺女给你带的果子,说谢谢你上次教她读书识字。” “小阮,我妹妹可喜欢你用竹子编的那个小马了!” “晚上来我家吃饭吧?我们囡囡采了蘑菇,嚷嚷着要她阮姐姐去尝鲜呢。” 进后院的这一路,都有各种年纪的阿姨和姐妹迎上来,跟阮棠说话。 阮棠也都一一笑着回应。 她好像天生就是小狗体质,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招长辈和孩子们的喜欢。倒是那些和她势均力敌的家伙们不喜欢她。比如云世英。 也是在这里,她找到了一种莫名的归属感——英王府的绣娘们,几乎全都用的是娘亲的那种绣法。 她问了很多次,有没有人认识一个叫崔云仙的女子,可新来的姐姐们都没听说过,而那些待的年头长的,虽然听到之后会支吾一阵,最后也只是回答: “不知道,没听过这个名字。” 有好心的阿婆提醒道: “要不你去问问方婶儿吧,她是王妃的陪嫁,府里的事知道得多。” 方婶儿,阮棠知道这个人,但一直都搭不上话。 她负责府中的一切采买,本来就忙碌,更要命的是她的脾气。 府里的人谁都不敢招惹她,后院的账目簿子放在她手里,别人连翻都不能翻。上次有个小厮想偷偷做假帐,还没涂改呢,光是用手碰了一下簿子的封面,就被她告到了王妃那里,活活给打死了。 若是有人从窗外路过,哪怕这人只是多停留了几秒,就会被她疑心是要偷看账簿。每每这时,她都要站在后院门口骂上大半天,整个后院都能听见她的大嗓门和不堪入耳的脏话。 而她自己的小孩,却时常夜半哭闹,她也不管教管教,别人更不敢管。 所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大概就是如此。 夜里,方婶儿那屋又响起小孩的啼哭声。 早已安静的下人卧房里,传来不满的私语: “天天半夜哭,让不让人睡觉了?” “白天她吵,晚上她闺女吵,真是造孽。” 阮棠没睡,听见小孩的哭声,索性从床上爬起来。 连续几日来,她一直都在听。方婶儿不让自家孩子出来,也不许别人看,但阮棠听得出来,这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这么小的女孩,整日被锁在房间里,说不定是生病了。 生病的小孩,那么难受,那么痛,当然会哭了。 阮棠将白天用竹条编的小狗拿出来,走出卧房,蹑手蹑脚地来到方婶儿房间的窗根外。 屋里还没熄灯,想来是这孩子怕黑。透过灯影,她看见这孩子就缩在窗户下面。 阮棠轻轻敲了敲窗框: “小妹妹别哭,我来找你玩啦。” 屋里的哭声短暂地停止,响起一个奶乎乎的声音: “你是谁呀?” 阮棠把编好的小狗放到窗外,在窗纸上映出一个小狗的影子: “我是小狗。” 寂静的夜里,她听见两声抽噎。 靠抽噎忍住了哭意,小女孩在屋里说道: “妈妈不让我给别人开门,小狗也不行。” 阮棠捏动小狗的耳朵: “那小狗就在这里陪你,好不好?” 小孩的声音明显乖巧了许多: “好。” 见她不讨厌自己,阮棠趁机问道: “小妹妹,你困不困呀?很晚了,大家都睡了。” 小孩扁着小嘴巴嘟囔: “我睡不着,我害怕……” 阮棠赶紧哄着: “那让小狗给你唱歌吧。” 小孩点点头: “好吧……” 霜寒露重,阮棠也不嫌冷,就这样守在窗外。既然不能抱抱这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孩,那就让小狗的影子拥抱她。 阮棠轻声唱着一首歌谣。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调子莫名就跳进了脑海中,仿佛撞见了久违的故人。 屋里的小孩逐渐安静了。 哼到一半,阮棠才蓦然想起,吓了一跳: 这是柳明玉唱过的那支小调。 ……又是那个女人。阮棠没想到,自己无意识地想起的东西,竟然就是那个女人赐予自己的。 不想起倒还好,一想起来,忽然觉得这曲子从唇齿间流过,都染着一缕美人发肤间的馨香,好像……好像在和柳明玉嘴对着嘴唱似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 无人的黑夜,阮棠独自站在这儿,竟越唱越脸红。 别想了别想了!她逼迫自己回过神来,把注意力全都放在屋里的小孩身上。 这孩子没动静了,应该是困了吧? 阮棠琢磨着,想仔细听听,于是离窗户更近了些。 然而就在此时,猝然有一道绳子从后面勒过来,死死地捆在她的咽喉上。 谁?!她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眨眼之间就反手抱住了身后的人。下一秒,这人已被一个过肩摔扔了过去,狠狠地摔在地上。 这深更半夜的,难道是来偷小孩的?阮棠来不及多想,捡起一块石头就追了上去,没等她动手,就看见屋里的灯光透过窗户,映在这人的脸上。 阮棠一怔: “方婶儿……是你?” 方婶儿哪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把抓住她的裤腿,不让她跑: “我就说你好好的来后院干嘛,果然是想害我闺女,今天可算被我抓住了吧!” 阮棠慌了神: “不是的!” 见她还敢狡辩,方婶儿生怕她跑了,慌忙扯起嗓子大叫: “来人哪!有人要偷我女儿啊!”
第四十三章 (三更) 幸好阮棠刚才没有下死手, 否则若是摔到了头,方婶儿现在还能不能出声都不一定了。 被这么狠狠一摔,方婶儿明显是闪到腰了, 却还是死拽着她不肯放手, 一个劲儿地喊道: “快来抓人哪, 她要偷我女儿……” 阮棠赶紧一边扶她起来,一边慌忙解释: “不是不是,我只是来……” 方婶儿虽被她扶起来了, 却仍不依不饶地大叫。也得亏方婶儿平日里人缘不好, 要不然阮棠早就被见义勇为的邻居们给抓走了。 正纠缠不清的时候, 屋里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 “妈妈, 小狗去哪里啦?” 小狗?什么小狗?方婶儿愣住了, 这才看见阮棠手里拿的竹编小狗,瞬间怒气冲冲: “你打算诱拐我家岁岁是不是?” 此时, 又听屋里的孩子小声道: “小狗,你怎么不说话了呀?” 阮棠忙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小狗, 低声道: “我看她半夜睡不着,就来哄哄她。她可喜欢这个小狗了。” 方婶儿将信将疑, 但至少暂时松开了她。 阮棠来到窗边, 晃动着小狗: “小狗在这儿呢。” 小孩的声音微微雀跃: “小狗,你唱歌真好听。” 你喜欢就好了。阮棠笑了笑, 又说道: “你妈妈回来啦, 小狗要走了,让妈妈陪你睡觉吧。” 没想到小孩子却急得快哭了: “小狗不走!要、要狗狗……” 阮棠心说我再不走,恐怕你妈妈就要揍我了。进退两难, 却忽然听方婶儿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那……你也进来吧。” 于是,这个女人终于不再把女儿终日锁在屋里。长这么大, 小女孩终于见到了除妈妈以外的人。 进了屋,阮棠才看见,这个叫岁岁的女孩和正常女孩在外表上没什么不一样,不过总是怯生生的。见妈妈回来,就始终躲在妈妈背后,连偷偷看一眼阮棠都不敢。 阮棠主动跟她说话: “小妹妹,你几岁了?” 岁岁不说话。 阮棠忽然想起来,于是举起小狗又问了一遍。 岁岁这才回答:“八岁了。” 见阮棠不解,方婶儿叹了一口气: “她不和别人说话,见了人就害怕得不行。” 怪不得方婶儿不让她出来。 “我都好久没听她和我之外的人说话了,”方婶儿眼眶红红的,“她喜欢你,虽然不敢和你说话,但可以和这只小狗说话。” 方婶儿搬来小马扎,让阮棠坐下,阮棠的目光却始终难以离开岁岁。 “好好的孩子,怎么会这样?” 阮棠问道。 方婶儿把岁岁搂在怀里,偷偷抹了抹湿润的眼角,低下了头: “刚才真是对不起,我年轻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我以前脾气很好。” 看岁岁这么黏她,也能看出方婶儿年轻时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 方婶儿继续讲道: “我们一家三口原本过得好好的,可孩子她爹有一天忽然说,找到了发财的路子,然后就跟疯了似的,非要把我们闺女送到一个什么地方去。” 阮棠皱了皱眉: “什么地方?” 说到这儿,方婶儿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也不知道,等我回家的时候,闺女已经被带走了……是我一哭二闹三上吊,他才闺女接了回来,回来之后就成这样了……” 方婶儿卷起岁岁的衣领,露出脖子下面的一点皮肤。 阮棠倒吸一口凉气。 这孩子的身上全是伤疤,称不上密密麻麻,但每一道都很深很长。 等等。 柳明玉身上……也有这样的疤。也是这么深,也是这么多。 后来,方婶儿虽然与男人和离了,可女儿到底是落下了病。 阮棠只觉得一阵苦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柳明玉,你和岁岁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见小姑娘靠在方婶儿怀里不说话,阮棠把竹编小狗递给她: “它以后就是你的小狗啦,让它好好陪着你吧。” 岁岁接过小狗,认真地看了好久,然后紧紧地揣在怀里。 她笑了一下。 方婶儿以为自己看错了,赶紧擦了擦模糊的泪痕,这才看清。 虽然笑得很腼腆,但自家闺女确实是在笑。 方婶儿不好意思了: “你看,你对我闺女这么好,我却那样对你……” “没事没事,”阮棠连连摆手,“也不能怪您,我这次来,确实还有别的事。” 方婶儿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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