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命人斟了一杯酒,然后亲手将酒杯塞进阮棠的手里。 阮棠快要崩溃了。 接过鸩酒的那一刻,她就步入了一场赌局。 这里面的酒……是真的鸩酒,还是只是一杯普通的药酒,就像她上次“赐死”我那样? 我能相信柳明玉吗? 阮棠的手一颤,苦辣的酒溢出了几滴,从手心滴落,仿佛掌纹流下的泪水。 她没有犹豫的资格。英王在看着她,瑶瑶也在看着她。 终于,阮棠把心一横—— “瑶瑶,对不起。” 她低垂着眸子颤声道,不敢看瑶瑶的眼睛。 瑶瑶,相信我,相信柳明玉。她在心中一遍遍地默念着,却怎么也没有力气把酒杯抬起来。 这时,柳明玉握住了她端酒杯的那只手。 颀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将小黑狗爪完全包裹在掌心。 “乖,第一次杀人吧?”柳明玉从身后抱住她,下颌搭在她的肩上,“孤教你。” 早有人按住了瑶瑶,抓住瑶瑶的颈和脑袋,强迫她抬起头、张开嘴巴。 柳明玉握着她的手,送到瑶瑶的唇边。 在瑶瑶血红色的注视下,阮棠将这杯酒一点一点地灌进了她的嘴里。 酒杯空了。 剧烈挣扎的瑶瑶忽然安静下来,一动不动。阮棠的心快要跳出来了,只见瑶瑶的脸上逐渐没了血色,双唇慢慢泛紫。 “放开她吧。” 柳明玉漠然道。 侍卫们一松手,瑶瑶就像一截朽木般倒在地上。瞬间,殷红的血从口鼻中涌出来,将身下的枯草染成了比花还耀眼的颜色。 瑶瑶死了。这个不满十五岁的女孩,永远都没机会过十五岁的生辰了。 她可以永远和姐姐在一起了。 无论如何,一切终于结束。若不是被几个人扶住,阮棠差点昏死在地上。 “既如此,孤先走了,”柳明玉向英王笑道,“兄长答应过的事,可不要忘了。” 英王也拱手客气: “自然,自然。” 反正朝堂大事本就是你一手包办,也不多择立新后这一件。这句话英王只在心里想想,没敢说出来。 柳明玉并不管别人怎么想,把事情办好就足够了。如今已经把小狗送给人家了,她也该离开了。 “恭送摄政王!” 人们口中高声呼喊着,等摄政王的身影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才敢站起身来。 看着地上那团血淋淋的血肉,英王的手下战战兢兢地来请示: “王爷,这双手……” 英王脸上的筋肉一抽一抽的,撒气道: “没用的东西,连接东西都干不好!拖走随便埋了吧。” 他紧盯着柳明玉离去的方向,吩咐身边的人: “看有没有能安插的探子,盯紧最近的摄政王。” 为何柳明玉不由分说地就要杀人,分明是要用浓重的血腥味掩饰什么。 至于到底在掩饰什么,英王已有了几分猜测。 藏一棵树最好的地方就是森林。柳明玉这样做,说明她身上也有血气。若是一般的血腥,她一个嗜杀如命的摄政王是用不着藏的。 所以,是不该被别人闻到的血腥气。 柳明玉很有可能是来月经了,而乾元是不会来月经的。 莫非这女人其实是个坤泽?
第四十二章 (二更) “我不过是想查查自己的户籍登记, 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何况你我同为英王效力,为何不让我查?” 户部大堂里, 阮棠质问着当值的侍郎。 她想看看自己的户籍到底是怎么写的, 柳明玉那家伙说起话来根本没有个准。 户部侍郎姓石, 今年快五十岁了,留着两撇细细的鲇鱼胡子,每次打量人时都捋个不停。 石大人捻着胡须, 皱起眉头: “你既在奴籍, 就不得擅自查阅户籍。否则若是自己把奴籍给偷走了, 到时候吃亏的不还是英王爷?” 难道我真的是奴籍……阮棠心中越发不安起来。那天夜里, 柳明玉的醉话仿佛迷了她的心窍, 让她在端着毒酒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就信任起这个女人,赌了一把, 让瑶瑶喝了下去。 可眼下又很明显,柳明玉骗了她, 虽然是在另一件事上。 但这也足够让阮棠心中再起疑影了。 事到如今,她都不知道那杯毒酒究竟是真是假。她不希望瑶瑶死。 私心作祟, 她也不希望柳明玉的那些醉话是骗她的。 见她沉默不语, 石大人露出一个鲇鱼般的笑容: “小女奴,你若是真想查, 也不是没有办法。” 阮棠的眼睛亮晶晶的: “什么?” 石大人靠近了些, 难闻的鼻息扑面而来: “你今晚留下来,陪陪我,我不告诉英王……” 没等他说完, 阮棠早已厌恶地避开,一口气跑出大堂。 跑出老远, 还能听见身后那恶心的笑声。 在她身后,一个身影晃动了一下,离开了。 英王府,偏院的卧房里,云世英正躺倒在床上,听得门口有人唤“少爷”,一下子跳下床,把门外的人迎进来。 “怎么样?”云世英满脸期待地问,“那个东西是不是趁机干什么坏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从在书院里第一次见面,云世英就对阮棠没有一丝好印象。可能是因为这人和其他白白嫩嫩的女孩不一样,生得又高又结实,皮肤黑黢黢的,一双眼睛虽然是圆的,却好像猎豹,让人看了就觉得不安。 他讨厌这样的女人,讨厌一切他压不住的女人。 虽然阮棠如今还只是个女孩,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早些下手。 偏偏英王还格外看重这个阮棠,他没有办法,只好在背地里做些小动作。 今日英王命阮棠去户部取些东西,云世英便暗中派人跟着她,满心希望她借着这趟差使谋些私利,他好去父亲面前告状。 自从上次被大理寺杖责后,柳明玉就把他送回府中管教,英王发了好大的火,让他每次出府都必须告诉父母。明明是自己的家,他却不能自由出入,这不都是拜阮棠所赐吗? 这次的消息没让云世英失望。他的小跟班回报道: “那个阮棠想擅自查自己的奴籍!她肯定是不安分了,想把自己的奴籍毁了!” 云世英快要蹦起来了: “她真是这么问的?” 小跟班笃定地点点头: “我亲耳听见的!” 太好了,待会儿我就跟父亲告状去!云世英打定了主意。 …… “王爷,东西我都取回来了。” 阮棠将今年宗亲王府的收支从户部取了回来,送到英王的书房。 见英王没说话,阮棠将东西放下就想走,又被英王叫住。 “你每日都戴着这个防咬器,不会不方便吗?”英王问道,“若是不在情潮期,就摘下来吧。” 阮棠下意识地扶了扶自己的防咬器,指尖虽是触在冰凉的金属上,却好像碰到了脸颊处的那行血字。 那是用她自己的血,刻在自己骨肉之间的“摄政王”三个字。 她面色微红: “不、不用,我已经习惯了……” 英王笑了笑: “本王不过随便问问。” 阮棠越发想走了,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撞上了云世英。 “哟,这么急匆匆的,是想逃跑吗?” 云世英让人堵在门口,自己则站在后面嘲讽地笑道。 他拿出主人的派头,高傲地乜一眼阮棠: “告诉你,私自逃跑的奴隶是可以被活活打死的,你自己掂量着办。” 阮棠完全有能力把他的脑袋拧下来,但这是当着英王的面,她只好隐忍着赔笑: “少爷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在书房里闹这么一出,英王却并未出言制止,而是放任云世英在这里胡闹。阮棠明白,英王仍然有不放心她的地方,存心要看她如何回答。 云世英冷冷一笑: “还装?我什么都知道!你擅自去户部查了自己的奴籍,是不是?” 他以为自己这么一问,阮棠不被吓一跳,至少也会吃惊。 没想到的是,这家伙不仅面不改色,反而还一副似乎知道他会问的神情。 这让云世英越来越不悦了。 “回英王,云少爷,”阮棠大大方方地说道,“我今日确实问了自己的户籍一事。” 见云世英面有得意,她接着说道: “只是云少爷说错了,我此举不是擅自,而是为了英王殿下和您。” 云世英心中已愣住了,却还是色厉内荏地哼了一声: “我倒想听听你要如何狡辩!” 阮棠不卑不亢: “我自小就是孤儿,不知道自己的故乡和生辰。英王殿下虔心信佛,佛家讲万物有缘。我去查户籍,是想看看奴籍里有没有登记自己的生辰八字。” 她一揖到底,十分温顺的样子: “英王殿下赏识我,我也不希望自己的生辰会与云家相克。但愿阮棠与云家世代有缘,可以生生世世为云家效力。” 云世英被她揶得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憋成了愤怒的红色,大睁眼睛瞪着她。 父亲,她巧言令色!云世英这话正要说出口,却被阮棠抢先了一步。 阮棠转过身来,跪在英王面前,低眉顺眼: “我受殿下赏识,一直感激在心,却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云少爷,处处给云少爷添堵,我真是过意不去。” 云世英赶紧辩解: “父亲,不是我故意刁难,是她……” 阮棠拦住他的话: “英王殿下,不要因为我破坏了您和云少爷的亲情。既然我在这里碍云少爷的眼,那就让我去后院伺候吧。” 后院,就是英王的妻妾和侍女生活的地方,瑶珠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阮棠想去看看瑶珠提到的绣法。或许那里会有人认识娘亲。 本王收用你,不是让你来做什么针线活的。英王本想拦一句,但一看宝贝儿子那面红耳赤的样子,还是妥协了: “罢了,那你就去吧。” “谢殿下。” 阮棠施了一礼,退出书房。 等她走了,云世英才气冲冲地出来。刚走到长廊上,就听一个温柔的女声问道: “世英,怎么了?” 这女人和英王差不多的年纪,但看上去更年轻些,满头珠翠,绫罗加身,却十分清瘦,仿佛承受不住这满身的贵气。 消瘦的面孔上还有一痕淡淡的雀斑,更显得气色憔悴。 “母亲,你到前院干什么?”云世英还在生气,“没事,就是碰到了不喜欢的人,晦气!” 英王妃不解,云世英却没有心情解释,一甩手就跑开了。 拦住他身边的小厮一问,小厮才把事情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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