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棠赶紧说道:“没有没有,已经很谢谢您了。”说罢就走到一边去,知道姐妹两个还有体己话要说。 瑶珠叮嘱了妹妹很多,无非是加衣添饭之类的,瑶瑶也都听过很多次了,但还是不舍得姐姐走,就想多听姐姐说几句话。 墙外传来打更的声音,瑶珠才不得不离开书院。 但她没回摄政王府,而是绕了一段路,往英王府上走去。 直接走下人们住的英王府后巷,值夜的侍女都认得她,也无人拦她,只是问道: “这么晚来干什么?” 瑶珠换上一副逢迎的笑容: “无事,想来看看咱们府中的例银表。” 小丫鬟打个哈欠: “大半夜的,看这个干嘛呀?” 思忖片刻,瑶珠笑着回答道: “下个月不是要过节了吗?想算算我能不能多拿着点银子,好给我儿子添新衣服。” 没人对她的说法起疑,侍女们都困得睡眼惺忪的: “账房早睡了,你自己去看吧。” 瑶珠忙笑着道谢,快步来到管账的房间里。她是新来的,在最新的那本花名册里,然而她却将上面的都挪开,找到最下面的那本。 这本花名册蒙了一层灰,连纸张都发脆了。瑶珠小心地翻开,仔细地读着每一个名字。 崔云仙,崔云仙……我一定听说过这个名字,好生耳熟…… 她十分专注地翻看着,丝毫没有听见身后的声响。 直到背后那人咳嗽了一声。 瑶珠一惊,瞬间转过身来: “是您……给英王爷请安!” 面前的男人站在阴影里,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也没有说话,只是用手在她头上一点。 瑶珠冒出了一身冷汗。 …… 柳明玉今日休沐,但她向来睡不安稳,天刚蒙蒙亮,就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 睁开眼,见床头的小海棠花正歪脑袋陪着她。 她的心绪这才安稳下来,伏在枕榻上喘息了一会儿,终于有力气爬起来。 “瑶珠,”她朝床帐外唤道,“孤渴了。” 无人回应。 她昨夜确实放瑶珠出府,去给瑶瑶送钱了,可都这个时辰了,早该回来了。 又唤了一声,回答她的还是一片安静。 柳明玉只好披了件外衣下床。 床正对着一扇窗子。正是日出时分,窗外的光亮很朦胧,影绰绰地映出一道人影来。日月的辉明勾勒出轮廓,看着有些像瑶珠。 “瑶珠?” 柳明玉奇怪,不想叫其他人知道瑶珠的事,于是没有唤来那些男仆,而是亲自来看。 反正瑶珠也不会杀她。 走出房间,见瑶珠确实站在那里,背对着她。 柳明玉放下心来,走近了: “你在做什么?正是最冷的时候,非要在院子里站着?” 瑶珠没有动,丝毫没有回应她的话。 柳明玉蹙了蹙眉: “瑶珠,你……” 瑶珠忽然转过身来。 仓促间,柳明玉只记得她看见瑶珠抱着小小的儿子,满面的泪光,对她说: “王爷,对不起,对不起……” 话音未落,硝烟的气息瞬间爆裂开来,把阴暗的天色都撕成了碎片,随风呼啸成刀子般凌厉的火焰。 那是从瑶珠的腰上爆开的。 直到此刻,柳明玉才看见: 瑶珠的身上绑着火药。 然而已经晚了。
第三十七章 (二更) “听说了吗?摄政王又杀人了!” 酒馆里, 男人夹菜的筷子都停在半空,紧张兮兮地跟酒友们分享道。 一旁的人不屑: “这有啥的,她哪天不杀人?” 另外一个人赶紧插嘴道: “这次可不一样, 她活活炸死了一个婴儿!” 同一张酒桌上的人纷纷八卦起来, 酒也顾不上喝了, 几个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地议论着。 不仅是他们。 在他们身后角落的那张座位上,阮棠也听见了这个消息。 今日学堂放假, 她本想出来探探英王府的事, 不料街头巷尾都在传这件事。都不用特意问, 她只是在英王府附近的酒馆里坐了一会儿, 就听全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大家都说, 摄政王为了取乐,将男婴和男婴的母亲都绑上火药, 活活炸死了。 这件事虽然恐怖,阮棠却有些不相信。柳明玉残忍归残忍, 但如果说她只为了取乐就残忍杀人…… 我居然在为这个女人辩解了?阮棠揉了揉太阳穴,不想承认。 一说到这女人就脑袋疼, 真烦。 窗外传来一阵哭闹打骂的声音, 酒馆里的人都伸脑袋往外看,阮棠也夹在人群中观察着。 这酒馆就在英王府的斜对面, 阮棠能看见一个衣着破烂的老头子来到英王府门口, 口中又哭又骂: “王爷就能随便杀人吗?六个月的娃娃你们也下得去手!俺老汉就这么个闺女和外孙子,他们死了,俺跟你们拼啦!” 周围的人都说他疯了, 赶紧上去拦,却拦不住。动静越闹越大, 正不知道如何收场的时候,英王府里走出来一个人。 阮棠不认得这人,不过毕竟曾是阮家的二小姐,从这人的气度衣着上就能一眼看出,这人虽然看起来阔绰,但不是主子,顶多是个管家。 有人在家门口闹事,管家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很和善地将这老头子拉起来。 “大爷,我们也知道您不容易,都同情您着呢,”管家和气地说道,“不过您错怪我家王爷了。” 这管家拿捏着语气,看似在小声提醒老头子,实则附近的人都能听清他说的是什么。这种小把戏,和柳明玉在一起久了,阮棠一下就能听出来。 管家握着老头子的手,恳切地说道: “您闺女从前是在我们府上,可是后来就走了,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老头子一愣: “那她是在哪里出的事?” 旁边有好事的人立刻说道: “都说是在摄政王府上呢。” 此话一出,周围人也都附和。 老头子听了,气得直跳脚,一边走一边发狠话: “好,老子明天就带着老婆子一起,去摄政王府上讨血债!” 人群里一阵喧闹,有念佛的,有看戏的,有嘲笑的。阮棠没有分神,始终死死盯着这老头,见他趁乱挤出了人群,阮棠也悄悄跟了过去。 老头拐进一条巷子。阮棠腰肢一动,三两步跃上了巷子两侧的矮房,避开老头的视线,比他先来到巷子的拐角处。 等老头走到这里,阮棠已经等在那里了。 没等他说话,阮棠先开口道: “英王爷派我来给你送钱。” 老头子一听,笑逐颜开: “我本来打算自己去王爷那里问问呢,没想到麻烦您跑一趟。” 阮棠打量着他,唇角藏在面具下偷偷一笑,心说果然如此。拿了点碎银打发了这老头子,她自己也赶紧撤离现场。 这老头子果然是英王府雇的人。当时他也没说自己女儿是谁,管家就明白了他说的是哪一个侍女,还牵扯出摄政王府,蹊跷得紧。 别人躲摄政王都来不及,这英王还上赶着诽谤摄政王,莫非他觉得自己能和摄政王掰一掰手腕? 阮棠本来以为,有了绣法这条线索,就能在英王府顺藤摸瓜地知道一些东西,却没想到英王府的水这样深。 更令她没想到的,是下午回到书院后,竟看见瑶瑶的手腕上系了根白绳子。 阮棠一惊: “你家里出什么事了?” 瑶瑶马上就要哭出来,但还是强忍住了,一路将她拉到无人的角落,才咬紧牙关小声哭道: “我、我姐姐死了……” 阮棠诧异极了。 小女孩一头扎在阮棠怀里,眼泪纵横,但一声也不敢哭出来,就连悼念也只能系一根细细的白绳,藏在袖子里面。 阮棠几乎不知所措了: “怎么回事?” 她紧紧抱着瑶瑶,仿佛抱住失去娘亲时的自己。 在快要背过气去的抽泣中,瑶瑶说出了一件让她快要窒息的事。 街头巷尾的传闻中,那个被柳明玉活活炸死的女人和男婴,正是瑶瑶的姐姐和外甥。 当时瑶珠说放假就来接瑶瑶,结果却没来。瑶瑶自己往姐姐平日的住处去找,见屋中好像被人搜过,翻得乱七八糟,接着就听说了那些传闻。 “我一直祈祷,他们说的千万别是我姐姐,千万别……”瑶瑶的浑身都在颤抖,“可是我偷偷去了摄政王府,确实就是……” 小女孩一大早就去了摄政王府附近躲着,见真的有下人的尸首从后门拉出来。她虽不敢上去看,但那身衣服她再熟悉不过了。 那火药是绑在瑶珠的腰腹上的,直接将人炸成了两截。 至于那个男婴,大概是装在了旁边的小盒子里,毕竟已经成了模糊的血肉。 看见尸首的时候,瑶瑶差点当场昏过去。 阮棠像是被人在心头刺了一刀。她不明白这种事为什么发生在瑶瑶身上,也不明白柳明玉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像从前在家一样,故作坚强地安慰着: “别怕,瑶瑶。” 她咬牙切齿: “我帮你查清楚。这件事,必须有人付出代价。” …… 群芳苑是没有夜晚的。后半夜,正是这里笙歌起舞的时候。花枝招展的女子们迎来送往,娇滴滴地在楼下揽客。 楼上那个最大的包间里却很安静,连香料都换了清幽的龙涎香,这是客人自己带来的。 晴眉,群芳苑的头牌,端了托盘过来,向着珠帘后的人轻声道: “王爷,烟来了。” 一只十分好看的手挑起珠帘,露出更加好看的半张脸。 “嗯,辛苦了,”柳明玉淡然地点点头,将珠帘挑开,“坐到孤身边来。” 晴眉并不害怕她,十分自然地在榻边坐下。 身在群芳苑,晴眉并不知道外面那些波谲云诡的大事,只晓得这位摄政王每次来,都好像心事重重似的。这人并不睡女人,只是喝些酒,抽一会儿烟,好像只是为了排解心绪似的。 晴眉帮她托着烟袋。柳明玉纤长的眼睫颤了颤,吐出一口烟气,倦怠地问: “楼里的姑娘们每日要接多少客?” 晴眉以为她不满意,忙赔笑道: “您怎么问这个呀?我们这生意好,姑娘们每日都……” 柳明玉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说了。 “我朝早就有了乾坤之分,可到了这里,卖身的还是女人,”柳明玉眯起眼睛,像一只狐狸,“孤早晚会把这个产业端掉。” 让女子入仕,办女子书院,这些事已经让朝野轰动。这种时候,不适合再有什么大的动作。否则若是柳明玉倒了台,不仅无法取消青楼,连已经创办的书院也要被推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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