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是心非,自从成为摄政王以来,这已经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不料这一次,小狗用爪子勾住了她,脸庞凑近许多,盯着她的眼睛。 “柳明玉,你在说谎,我能感觉到,”阮棠认真地思忖着,“你为什么总是说谎?为什么要让我恨你?” 柳明玉沉默了。她有一种被小狗看穿的不安。 半晌,才微微冷笑: “小狗才几岁啊,就开始猜测孤的心思了?” 阮棠的耳朵尖不自然地颤了颤。 “好了,”柳明玉在小狗的耳朵尖上轻吹了一口气,“回去吧,好好读书,孤会查你的功课的。” 终于把小狗哄走了。小狗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书院中,柳明玉才转过身来,笔挺的腰肢酸软了,轻咳几声: “回府吧。” 瑶珠立刻收回看向阮棠的眼神,吩咐车夫: “王爷起驾!” 柳明玉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盯着瑶珠的眼睛。 瑶珠,你的眼睛那么好看,如果不知道自己该看什么,不如剜下来送给孤。 …… 摄政王府是皇帝当年御赐的,整座院落金碧辉煌。这里平常根本无人踏足,因此也就几乎没人知道,里面的陈列简单得几乎称得上是朴素,丝毫不似外面的恢弘景象。 府中没几个下人,夜深了,就更显得寂静。瑶珠来送汤的时候,见书房里只有几个伺候笔墨的男仆,而柳明玉虽仍提着笔,却已经有些打瞌睡了。 书案旁还摆着那盆海棠花。每次柳明玉批阅文书,总是要让这朵海棠在旁边陪着。 “王爷,很晚了,”瑶珠将甜汤轻轻放在书案上,“要不您休息吧?” 柳明玉倦怠地嗯了了一声。 瑶珠弯着腰,扶柳明玉站起来,没有注意到男仆们已悄悄退了出去。 屋中没有其他人了。柳明玉俯视着瑶珠的发髻,忽然问道: “你这钗子不错。” 瑶珠的心颤了一下。 不过是最寻常的荆钗,王爷怎么会注意到它? 没等瑶珠反应过来,柳明玉已将钗子拔了下来。 随手一拧,就打开了钗子的内腔。 柳明玉替她重新簪好了头发,和善地问道: “方才去后院,就是为了将这里的字条传给英王?” 一股凉气瞬间钻上瑶珠的脊梁。 “这种小手段,孤都看腻了,你们就没点高明的么?”柳明玉有点无趣,“你说出实情,孤就饶了你的无趣之罪。” 瑶珠冷汗涔涔,嗫嚅着: “这……我……” 柳明玉笑眯眯地打断她: “你昨夜将儿子送了出去,就是怕被孤抓住软肋?” 瑶珠几乎要崩溃了,明明一切都做得很隐秘。 她怎么也没想到,没了儿子,柳明玉还能抓住她的另一个软肋: “栖梧书院的那个瑶瑶,是你的妹妹。” 瑶珠像是被雷劈了一下,剧烈一颤,跪倒在地。 柳明玉和蔼一笑: “瑶珠,你知道一张人皮有多重吗?孤给你展示一下?” 瑶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力地摇头。 柳明玉有些无奈,向门外吩吩咐: “去将栖梧书院的瑶瑶请来,说孤想问个问题。” 她转过头来,俯下身子,在瑶珠耳畔低语: “孤想知道,瑶瑶的整张人皮有多重。”
第三十六章 (一更) 眼看那些人真的要去抓瑶瑶, 瑶珠抽噎得快要断气了: “你们别动瑶瑶,求你们了,我什么都说……” 柳明玉笑着抚摸她的发鬓: “这才乖。来, 坐下慢慢说。” 瑶珠满脸是泪, 碎发凌乱地粘在脸侧, 战战兢兢地坐下。 “是、是……”她崩溃地用双手捂住脸,“是英王!他们带走了我儿子,要我监视您……” 果然是英王。柳明玉没说话, 冷漠地等她哭完。 见瑶珠的情绪稍微平复, 柳明玉才平静地问: “孤知道你昨夜将儿子偷偷送走了, 但孤没有当时就抓你, 你知道为何么?” 瑶珠摇了摇头。 柳明玉递了张手帕过去: “因为孤想让你活着。” 瑶珠一边擦着泪, 一边听她说来: “从你进府的时候,孤就知道了。当初是英王将你送给皇上的, 你始终是英王的一把刀,只不过以前刀刃向着皇帝, 如今刀刃向着孤。” 那时抱着婴儿“偶遇”孤,不就是为了让孤放松警惕么。 在摄政王的地盘, 谁都不会有秘密。 把玩着手边的海棠花蕊, 柳明玉款款道: “孤知道,你不过是个被卷入漩涡的棋子, 身不由己。因此, 孤不杀你。任由你将儿子送给英王做人质,也是孤在救你。” 瑶珠错愕地抬起头。 这就是英王口中的“恶鬼”?恶鬼会救人吗? 坐上摄政王的位置之后,柳明玉是不会留意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的。摄政王没有关心别人性命的习惯。 不过如今她遇见了阮棠, 那个不起眼、还总痴心妄想要救别人的臭小狗。这让她想起了一些早已失落的东西。 柳明玉咳了几声,让自己回过神来: “其实孤完全有办法将你儿子救回来, 可救回来又如何呢?英王会恨你入骨,在他眼里,你是个叛变于孤的叛徒。稍有机会,他绝对会把你和你儿子碎尸万段。” 瑶珠浑身发冷,因为确实如此。 “让你儿子做人质,你们母子反而安全,”柳明玉俯视着她的眉眼,“你以后就留在孤这里,孤会给你一些消息,你送给英王交差就好。英王觉得你有用,自然留着你们母子。” 听到这里,瑶珠早已跪倒在地,哭着磕头: “奴婢谢您的恩德,谢谢……” 她哪会说什么花里胡哨的话,只好把谢字说了千遍万遍,却仍觉得不够。 柳明玉抚摸着袖子里的青石海棠坠,心说原来救人是这种感觉,孤都快忘了。 小狗应该很希望孤成为这种人吧,但孤不能永远这样心善。 大概小狗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孤了。 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些,瑶珠偷偷瞄着柳明玉的神情,小声道: “王爷,奴、奴婢能不能问个问题?” 柳明玉看着她。 瑶珠低着头问道: “您怎么知道瑶瑶是奴婢的妹妹?” 这事连英王都不知道。当年她好不容易攒够了钱,把乾元妹妹送进学堂。也是为了每个月的学费,她才会到英王府上做事。 她一直瞒着所有人,从未说过自己还有个妹妹,连妹妹的户籍都被她提前迁出去了,只在月末用非常谨慎的方式送些钱给瑶瑶。 然而还是没逃过摄政王这关。 柳明玉笑了笑: “孤一看你望向她的眼神,孤就明白了。” 说罢,这女人似乎有些落寞,但仍笑道: “谁还不是个当姐姐的。” …… “阮棠姐姐,你怎么这么聪明呀?” 瑶瑶一边感慨,一边望着书本里的题目,苦恼地抠着脑壳。 她从小连字都不认识,现在却要学这些复杂的东西,只好来请教阮棠。 阮棠脸色一红: “没有啦……我、我就是多看了几遍,你下次也能做出来的。” 怕瑶瑶又说什么让她不好意思的话,阮棠先转移了话题,将上次瑶瑶送的软垫拿了出来: “这个还给你,我都洗干净啦。” 说着,又试探地问道: “瑶瑶,这上面的字是你姐姐绣的?” “对呀,”瑶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怎么了吗?” 这种绣法和娘亲的几乎一模一样,而且在别处几乎没有见过。阮棠从前还想不明白,柳明玉为什么要说娘亲的绣法来自京城,如今才算摸到一点门道。 阮棠有些激动了: “你姐姐在哪里学的这种绣法?” 没想到瑶瑶摇起头来: “我也不知道,姐姐从来不告诉我她在哪里工作。” 嘶,这样啊……阮棠正失落着,又听瑶瑶说道: “要不等下次姐姐来给我送学费,你问问她?” 阮棠赶紧答应下来,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有了进展。 她像给娘亲报仇,但也怕自己恨错了人。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真凶或许不是柳明玉,她心中的绝望就会减轻几分。 ……我真是疯了。阮棠默默腹诽。 瑶珠给妹妹递钱的方式很隐秘。后半夜,连月亮都睡着了的时候,瑶瑶躲在宿舍墙角听着外面的动静,片刻,才招呼阮棠: “咱们走,我姐姐来了。” 阮棠跟着她来到外墙的墙根,见角落里有几块砖是松动的。瑶瑶将砖块轻轻挪开,就有一只手将荷包递进来。 瑶瑶很开心,但不是因为这些银子。 “姐姐,”瑶瑶邀功似的炫耀道,“我上次考试考了第二名,是班里进步最大的学生呢!” 第一名阮棠在旁边听着,听见墙外的人也轻轻笑了: “我妹妹最厉害了。” 瑶瑶不舍地握住那只手,姐妹两个只能隔墙说话,连面都见不了: “姐姐,我想你了,下次放假你来接我吗?” 瑶珠一时说不出话,紧攥着妹妹的手,苦笑半晌,才说道: “姐姐能来的话就一定会来。” 又是这种回答吗……瑶瑶心里难过,但还是懂事地说道: “没事啦,我知道姐姐忙,姐姐不来也没关系的。” 偷偷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她拉过阮棠,顺着墙角悄声道: “姐姐,我有个同学想问你的绣法是在哪里学的。” 墙外一时没有回话。良久,瑶珠才迟疑着问道: “你哪个同学要问?” “阮棠姐姐,就是那个帮我们出头的姐姐,”瑶瑶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这个问题对她很重要的。” 听到这个名字,瑶珠再次迟疑了许久,不过最后还是决定说出来: “这种绣法,是宫中才有的,尤其是……英王府上的绣娘,最精通这种手艺。” 她知道阮棠对柳明玉来说很重要,也知道阮棠是如何照顾妹妹的。无论是为了瑶瑶还是柳明玉,她都要告诉阮棠。 听到这里,倒是出乎阮棠的预料了。 英王?阮棠不认识英王本人,但十分熟悉云世英。 娘亲那么好,怎会和这种人扯上关系? 听说阮棠是为了娘亲才问的,瑶珠的语气顿了顿,问道: “你娘亲叫什么?” 这样亲切的名字,如今再说起,阮棠却差点哭出来: “她叫崔云仙。” 瑶珠想了想: “我没听过这个名字,帮不到你,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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