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宫门,柳明玉本来不想惊动谁,没想到还是遇见了熟人。 她唤住前面那个身影: “白骨。” 白骨一直躲着她,此刻也只好迎上来。 柳明玉笑眯眯地说道: “白大人又不是孤的人,之前不过是奉皇命监视我而已。如今回了京,还怕孤什么?” 白骨唯唯诺诺不敢说话。天气很凉,柳明玉咳了几声,才继续道: “白大人这是从太后处来吧?该说的,不该说的,你自己应该有数。” 在她面前,白骨只有点头应声的分。 “好乖,还有最后一件事,办完了孤升你的职,”柳明玉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抽空把孤的钱送去栖梧书院,不必说明是谁送的,直接放到院正的桌子上去。” 命白骨将阮棠送到栖梧书院门口时,柳明玉留了一些银两和一张匿名的字条,说是只要收下这个孩子,日后还有钱财相送。 柳明玉知道,如今的女子书院刚刚起步,有不少乱象需要整治。不这样做,书院才不会收下这只没背景的小黑狗。 说完了这些话,白骨才如蒙大赦,赶紧溜开了。 柳明玉没有让人伺候,一个人往府里走,拢在袖子里的双手悄悄把玩着那个青石海棠项坠。 这项坠最初是阮棠送给她的,兜兜转转,最后还是留在她手里。这次送阮棠离开,柳明玉把能带的都让阮棠带走了,只留下了这个。 她将项坠攥在掌心。 小狗,你说得对,你还有孤。 柳明玉低垂着头,从喧嚣的市集中沉默地穿过去。 当初还想着,可以带小狗来逛逛市集的。她微微出神,不防忽然被人给撞了一下。 “对不住对不住,没撞坏您吧?”那人赶紧道歉,又愣住,“诶呀……是您!” 原来是那个被赶出宫的小侍女。 柳明玉站住脚步,淡然地打量着她: “来买东西?” 小侍女身后背着包袱,怀中还抱着个襁褓: “没、没有,这不是被赶出来了么,奴婢想着卖了自己,找份活计做。” 柳明玉瞥一眼她的襁褓: “看你年纪不大,竟有孩子了。” 小侍女笑了笑: “是个男孩,刚六个月呢。” 小孩没睡着,黑眼睛滴溜溜地瞧着柳明玉,竟咧开小嘴笑了。 柳明玉冷着脸,用手逗了逗他,问那侍女: “孩子的父亲呢?” 小侍女腼腆道: “奴婢是他家买的续弦,他比奴婢大好多,奴婢怀孕的时候就去了。” 她身上的衣服洗得发白,但襁褓的料子很新,还绣着精致的花。 看着她,柳明玉莫名想起了崔氏。 当年,崔氏是不是也是这样,抱着阮棠,投奔了阮府? 想起阮棠在阮家的遭遇,柳明玉问道: “你叫什么?” 小侍女回话: “劳您老人家动问,奴婢唤作瑶珠。” 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柳明玉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 “来孤府上当差吧。” …… “少爷,你看她那个衣带……” “咱们……” 栖梧书院,先生正在前面讲课,后面的学生们却窃窃私语起来。 是书院里的那几个男学生在嚼舌根。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阮棠就奇怪,女子书院里怎么会有男学生。 后来听同学们说,这些男学生家中都非富即贵。因为栖梧书院的先生是朝廷花重金请来的,都是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寻常书院里可找不到。这些男人就托关系到这里来读书。 对此,这些男学生还都振振有词:这么好的先生却只能教女人,岂不是浪费了先生的才学? 初来乍到,阮棠本来不想出头,可今日上课,男学生们在后面说话倒也罢了,竟还捉弄起她身边的女孩子。 书院里的课程与传统太学无异,无非是礼乐射御书数六门课。今日学的是骑射,先生将学生们领到马场来,正在前面讲解着御马的要领,男生们却在后面交头接耳。 “少爷,咱们把她的裙带解开。” 一个男生说道。他的声音很低,但偏偏阮棠是个天赋异禀的乾元,听觉和嗅觉都极为敏锐,因此全都听到了。 几个男生嘁嘁喳喳的,偷偷伸出手,去解那个女生的衣带。 阮棠拍了拍身边的女孩: “你到我右边去吧,那边阳光好。” 说着,二人就交换了身位,这帮男人也就够不到那个女生了。 阮棠在他们眼里不漂亮,提不起捉弄的兴趣,他们这才收了手。为首的男生还在不甘心地小声咒骂: “妈的,装什么大尾巴狼!” 不过此时先生下了命令,让每个人都上马试骑,他们只好作罢。 书院里的孩子们大都是士家子女,尤其是女孩子们,原来学的都是琴棋书画,到柳明玉上位之后才开始学习六艺,以前别说骑马了,连马毛也没怎么摸过。 倒是阮棠这个关外来的“野孩子”,因为从小就骑马骑驴甚至是骑骡子满城跑,此时学起这些来,难度就小得多了。 听见先生下令,她飞身上马,正要将长发盘起来,却被先生呵斥道: “不许盘发,放下来!” 阮棠不解: “先生,这是为何?” 先生厉声道: “未婚女子不得盘发,盘起来就不好看了。” 阮棠听得越发疑惑起来: “骑马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女子生来就是让人看的,不好看还得了?”一旁的男生插嘴道,“怎么着,你们女的还真以为,学了骑马就能上阵杀敌了?呸!” 说罢,嘲弄地往阮棠的马背上一拍,拍得马惊了一吓,立刻毫无方向地狂奔起来。 几个男生洋洋得意: “我就说女人不适合学骑马,你看看,刚上马就惊了!” 阮棠一开始也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发现,这匹马跟她在凛川骑得那些野马可不一样,虽然受了惊,但到底是训练有素。她紧紧抓住缰绳,好生安抚着马儿,大声念着学来的口令,不多时,马儿就逐渐平静下来。 “好乖好乖,马儿好乖。” 她伏在马颈上,低声对马儿说道。马儿还晃了晃耳朵回应她。 话落,她才想起,自己这个语气很像柳明玉哄小狗的语气。 ……又想起那个女人了。 如果被柳明玉知道我还没死,不知道那个女人会是什么反应。只怕还是会对我下杀手吧。 阮棠捏了捏马儿的耳朵,就像柳明玉捏她的耳朵那样。 下次见面,估计就是你死我活了。 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把她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这么土的东西,还当个宝贝似的?” 一个男生举着一块手帕,仗着骑术略好一些,在前面跑着。之前在阮棠身边的那个女孩子,则因为骑术生涩,又不让盘发,就很难追上他。 大概是这帮人在书院里作威作福惯了,其他女孩子或是因为骑术不好,或是因为畏惧他们,总归都不敢上前。 见此,阮棠立刻打马掉头: “你们欺负她干什么?” 话音未落,她早已飞马上前,一把夺过男生手里的手帕,交还给那个女孩子。 “他们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她勒住马,小声安慰女生,“下次他们再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跟在柳明玉身边的这几个月,主人天天喂小狗吃肉喝奶。阮棠又处于刚分化的发育期,个子长得飞快。与同龄女生比起来,她早就不是黑黑小小的那个了。 她已经是一只可以保护别人的小狗了。 女生怯怯地看了她一眼,拿过手帕,低着头就走开了。 一旁的男生起哄: “你看看,你帮了她,她连句谢谢都不说!” “这是我俩之间的事,跟你没关系,”阮棠瞪了他一眼,“她就是骂我,你们也不能欺负她。” 之前因为阮棠又黑又高,还戴着一副漆黑的防咬器,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样子,这帮人也就绕着她走。男生们本以为相安无事,不料今日,这女的竟敢当面和自己叫板。 为首的男生坐不住了,命几个跟班的围堵住阮棠,自己则骑马横在她的马前,轻蔑道: “你是哪里跑出来的野种,没爹没娘的,也配和我们说话?” 谁想和你们说话,这不是你们主动招惹我么?阮棠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正要骑马离开,没想到这男生不依不饶,一把攥住她的缰绳。 小跟班们叫嚣起来: “野种,给我们家云少爷道歉!” 他们盘算得很好,一个女的,就算是乾元,又怎么可能打得过男人?而且社会上不让未婚女子盘发,打起架来只要一抓住女人的长头发,女人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个女的和其他女生不同,她竟然敢反抗。 话音未落,阮棠已经反手抓住这个所谓云少爷的手腕。 顶级乾元的身体机能和别人可不同,阮棠又死死地攥着,一只手仿佛铁铸似的钳住云少爷的手,疼得他呲牙咧嘴。 云少爷气急败坏: “愣着干什么?快上啊!” 阮棠被五六个人团团围住,观察了他们几个动作,立刻就明白了他们的战术。 我说怎么不让女孩子盘头发,生怕男人打不过女孩子是吧?阮棠心中了然,偷偷地笑了,赶着马儿向反方向跑去。 果然,男生们大叫着: “别让她跑了,抓她的头发!” 话落,立刻就有几只手往她的长发上抓来。 怕他们够不到自己,阮棠还故意没有让马儿飞奔起来,默默留心这些人跟上没有。 那个云少爷一马当先,冲上来就把她的发梢抓住了。 要的就是这一步。阮棠灵巧地回转过身子,一把夺走他腰间的短刀。 不是不让盘头发吗?好,那我不盘了。 阮棠朝他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等他再反应过来,已经因为惯性,从马背上狠狠地摔下去了。 他这么一摔,后面的小跟班们赶紧勒马,但一切发生得太快,已经来不及了。 眨眼间,场面就混乱了起来:几个勒住了马的男生因为骑术不精,被这个急刹给甩下马来。有的勒不住马的,马儿也被狠狠地惊了,满场乱跑,吓得马背上的人屁滚尿流。 至于那个云少爷,不仅被一堆人压在了最下面,还被惊慌的马儿踩了好几脚。 事到如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摔下来的,还握着手中那把头发愣着: 我不是抓住阮棠的头发了吗? 而此时,一头短发的阮棠已经遛着马回来嘲笑他了。 看看她,看看手里的头发,再看看她,云少爷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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