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阖起眸子,一边回味着那晚的温存,一边笑道: “小黑狗也不想想,孤若是真想整治她,区区一个朝廷诏令又算得了什么?” *** 阮棠启程的时候,阮知府象征性地露了个面,只有娘亲和晚云来送她,又挂心地叮嘱了许多。 知道这个大小姐不得宠,连车夫都烦躁地催促道: “行了行了,别耽误了时辰。” 大冷天的,他们本就不愿意出车。若是送阮庐或是阮家主母,还可以趁机巴结巴结,送阮棠这种无钱无权的简直就是浪费时间,白白挨冻。 崔氏这才红着眼睛松开手,望着阮棠上车。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回去吧!” 她从窗口探出头去说道,逼自己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给娘亲,之后就再也不敢看娘亲的那个样子。 车前,几个车夫一边赶车,还在一边发着牢骚: “阮大人要我出车,我还以为我能送大公子呢,结果是他妈的送她……” “算了,算咱们最近财运不好,一身的晦气!” 大概是以为阮棠在后面听不见,几个人越说越来劲。 为了不听这些话,阮棠尽量专心地检查自己的行李。娘亲一个劲儿地给她添东西,但其实也就是几件衣服而已,毕竟家里就这个条件。 除此之外,她还在衣裳前襟里偷偷藏了一个东西。 就是柳明玉送的那个海棠项坠。 当时也不知是怎么了,阮棠莫名就想戴着这个,尤其是一想到这段时间都闻不到柳明玉的气味。 见不到柳明玉明明是大好事。阮棠这样想着,却还是找了丝线将项坠穿好,贴身戴了起来。 车子颠簸一下,快到山谷了。 凛川府到西郊县的官道,其实是绕着这段山谷修的,因此就绕了远路。这次这几个车夫只想快点交差了事,干脆就抄了这条荒山野岭里的近路。 阮棠本也没说什么,却蓦然嗅到一丝不对劲。 空气中,有很浓重的乾元信香味道,而且有很多,来势汹汹。 这说明信香的主人来者不善。 阮棠忙撩开车帘: “这条路偏僻,恐怕会出事,要不还是走大道吧?” “哎哟我的姑奶奶,您就当疼疼小的吧,”车夫不耐烦地说道,“要是走大路,小的得多挨多少冻啊?这路是颠簸了些,知道您金贵,不过您还是忍忍吧。” 他还当阮棠是嫌不舒服才不让走的。阮棠赶紧解释: “这里有很浓重的乾元信香,太反常了!” 不料几个车夫不仅不紧张,反而还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笑开了: “什么信香?哪有啊?别是大小姐还没出阁呢,就开始想汉子了吧……” 话音未落,笑得最猖狂的那个车夫就猝然消失在几个人的视线中。 包括阮棠在内,所有人都傻了。 等他们反应过来,就看见那个车夫掉下了车,胸口插着一支箭。尸体倒在雪里,汩汩的血浆将雪水烫得直冒热气。 “有、有山贼!” 剩下的车夫们吓得一动不敢动,有几个还尿了裤子。 果然,车轮一下子陷入一个雪坑当中,险些将阮棠从车里摔出来。 方才那一箭还不算,接下来又从山林中接连射出一片箭羽,将正要弃车逃跑的车夫们射得哭爹喊娘。 还有几支箭,直接射到了车里,连厚实的车板都贯穿了。 活着的几个车夫膝盖或是腿上都中了箭,跑都跑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帮山贼举着大刀,从山林里雪豹似的冲出来。 为首的头领先扫了一眼车,抹了把鼻子笑道: “车里的肯定已经被射成筛子了,先料理了这几个活的。” 几个车夫吓得赶紧磕头: “好汉饶命啊好汉!小、小的们就是赶车的,上有老下有小,哪有钱呐……” 说着,又赶紧往车里指: “这车里是知府家的大小姐!她上车的时候大包小包的,肯定有钱!” 不料,头领却脸色一变: “你说车里的是谁?” 车夫们还不懂他的意思,七嘴八舌地补充: “是阮知府的女儿!就是那个叫阮棠的……哎呀!” 说的最起劲的车夫被头领一记窝心脚踹倒,趴在雪里直吐血。 头领随手抓过那个踩点的喽啰,狠狠地拍了他的脑门子一下: “你怎么踩的点儿?人家阮大小姐多好一人哪,咋能抢她?” 一众山贼都插起话来: “就是,阮大小姐听说俺家困难,每次帮俺娘子写信都少收几块!” “我老娘腿脚不好,阮大小姐还上门帮她写信呢!” “俺妹子前几天干活受伤了,她上门送信瞅见了,还帮俺妹子买药来着……” 阮知府在任期间,苛捐杂税极其严重,逼得城里一些人混不下去,就在此处落草为寇。可他们出来是出来了,家中亲眷还在城中。凡是去阮棠那里写过信的,都多多少少听家人们说过阮棠。 踩点的是个刚入行的小孩,脸色青白,哆哆嗦嗦: “俺也不知道这是阮姐姐的车呀,要不咋能抢呢……” “待会儿回去好好收拾你!”头领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还不赶紧去看看,大小姐伤着没有?” 留下几个人看着车夫,剩下的山贼们呼啦抄地全都拥到马车边上。 看着车外的情景,山贼们心里都凉了:马车被射中了好几箭,大小姐在车里,怎么可能全都躲过啊? 一想到这么好的一个人,居然被他们杀死了,无人不是满心的罪孽深重。 见谁都不敢上前,头领只好硬着头皮,一边在心里祈祷大小姐没事,一边步步逼近了马车。 他把手搭在车帘上,看了眼身后的众人,才心惊胆战地撩开帘子…… 头领赫然看见,阮大小姐软倒在车厢角落里,心口上插着一支箭。 完了完了完了,他妈的……头领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却忽然发现: 阮大小姐还睁着眼睛,也还惊魂未定地喘着气,只是满眼无助地咬着下唇,看起来楚楚可怜。 而那支箭簇,看起来是钉在心口,其实刺得根本不深。 因为它实则是钉在了阮棠心头的青石海棠项坠上。
第二十章 几个山贼赶紧把阮棠从半残的车子里挖出来,也不会说什么,只能臊着脸关切道: “大小姐您受伤了吗?俺们真不知道这是您的车。” 阮棠已把方才的情况听了个大概,也没跟他们多计较,况且她也并未受伤。 唯一一道伤痕,是在心尖的海棠项坠上,不在她身上。 柳明玉不会因此找我麻烦吧……阮棠觉得现在担心这个还太远,又看见那几个跪在地上的车夫,不由得怔住了,问那山贼头领: “……你们会杀了他们吗?” 若真要她眼睁睁看着这些人被砍死,她还是有些发怵的。 头领赫然把刀一亮,踩着其中一个车夫的后背,问阮棠: “您想咋样?您要是想俺们杀了这几个混蛋,俺们这就一刀一个!” 没等阮棠回答,几个车夫就已经吓得涕泗横流,趴在地上梆梆磕头: “阮大小姐,小的们就是嘴贱,回去就把舌头拔了,以后再也不说了!您、您开开恩,让各位好汉饶了我们吧……” 现如今,什么大公子主母全都不好使,就只有这个他们半个眼睛都瞧不上的阮棠才能救他们。 这就是拿捏着别人性命的感觉么。阮棠暗中攥紧了掌心,柳明玉赠的小项坠在手里微微泛凉,似乎在顽劣地搔弄她的手心。 柳明玉平时的感受,她好像能懂得几分了。 ……我怎么能和她这种人心意相通。阮棠赶紧摇了摇头,拦住头领: “留他们一条命吧。” 几个车夫赶紧屁滚尿流地谢恩,只听阮棠又放冷了语气说道: “只是今日之事,你们半点不可透露给我的嫡母。” 车夫们从未这样恭敬过,全都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 若是被父亲和嫡母知道我还有这样的人望,肯定会对我更加忌惮的。阮棠无奈暗叹,没想到居然还要对亲生父亲留这样的心眼。 “你们刚才放的那些屁,老子可都听见了!”头领恶狠狠地踢开带头的车夫,“要不是大小姐开口,老子就把你的心挖出来下酒!” 说着,又踹了一脚抱头鼠窜的车夫们: “去马后头跟着!爷爷们亲自护送阮大小姐去西郊县,看你们再敢嘴里不三不四的!” 阮棠感动之余,又生怕给他们添了麻烦。但这些人盛情难却,而且这样确实更保险些,阮棠也就不好意思地答应了。 山贼们藏起武器,将阮棠护在中间,一起骑马向西郊县走。至于那几个车夫,只能按照头领的命令,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 他们平日里也是在主母面前得脸的下人,今日遭遇这些,无一不把怨气怪到阮棠身上:要不是这个倒霉差事,他们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然而别说叫苦了,他们连抬头直视一眼都不敢,只能畏畏缩缩地跟在后面。 在西郊县城外,头领就勒住了马,对阮棠道: “我们这身份不适合进城,没得辱没了您。这帮狗奴才也翻不出什么浪来了,您进城去吧。” 阮棠脸颊微微涨红,正要道谢,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呵斥: “那边的是什么人?在城门外徘徊什么!” 竟是一哨巡回的官兵从此路过。 山贼中几个有头有脸的忙拉起围巾,或是用斗笠遮住脸。 官兵不多时就来到了切近,阮棠略一沉吟,向他们笑道: “我是阮知府的女儿,凛川府派我前来赈灾慰民的。” 说着,就拿出通牒来,又解释道: “他们是路过的客商,见我一个女孩独自赶路,就说和我就个伴,有个照……” 然而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无论是为了出气,还是为着巴结主母,车夫们都不打算善罢甘休。听见阮棠还在那油嘴滑舌狡辩,他们生怕官兵被蒙了过去,赶紧扯着嗓子喊道: “官老爷,他们是土匪!阮家小姐阮棠和土匪狼狈为奸,应该一起抓起来!” 所有人的脸色都为之一变,双方的武器随话音落下同时出鞘,霎时间一片刀光剑影,杀气腾腾地对峙着。 他们的山贼身份瞬间暴露了。 该死!阮棠没想到这几个车夫这么难缠。 情况也不容她多想,因为山贼的大头领一怒之下,竟当场举刀要劈了喊话的车夫。 不能让他当着官兵的面杀人,不然越发不可收拾了!情急之下,阮棠竟自己向头领的刀下撞去。 头领赶紧收了刀,不明白她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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