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尽是白茫茫,细细密密覆盖庭院,她裹好斗篷,瞧着步步锦窗外的冰雕玉琢,微微失神。 霜雪披着外衣,轻手轻脚走过来,伸手环住对方的腰,哼了声,撒娇,“你现在就准备出门啊,斗篷都穿上。” 苏涅辰笑笑,伸手拽她的手,侧过身,把人搂在怀里,用宽大的斗篷拢住,只露双眼睛,“手好凉啊,怕吵醒你才在外面站着,怎么又醒了。” 霜雪身子暖和,心情也好,抬头道:“驸马心里有事,睡不好,我能安心嘛。” “你又想太多,我哪有事。” 嘴上这般讲,眸子却不听话,暗波荡漾,她还能不了解她,驸马心肠软,又在琢磨今日大婚,想问自己又不敢,怕惹人生气。 霜雪将头靠在对方臂膀,心里不舒服,冬日对她而言也不寻常,上一世就是在寒天冻地时自缢,芳魂飘荡,魂飞魄散,眼底落尽白雪皑皑,如今回来,人家操心的竟不是自己。 何况两人大婚也在冬天,经昨夜那么一闹,难道她不能恼。 “我知道驸马的心思,怜香惜玉,看谁都可怜。”眼帘低垂,蝉翼般的睫毛忽闪闪,透着窗外的寒色,楚楚动人。 “公主,我早想问。”苏涅辰俯身,温热的呼吸打在她脸上,“你的睫毛怎么如此长啊!好像人家的鬓角那么长,又黑又亮。” 故意说讨巧的话,专门来哄自己,霜雪不搭理。 对方也有耐心,伸手来摸,“不会是假的吧。” “够了。”霜雪推了下,眼尾一挑,“别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一大早站在风口,还不是操心十姐姐的婚事。” “我是操心啊,但可不是只为十公主。”她把下巴放到她发间,手环紧,保持着最舒服的姿势,悠悠道:“夫人,我更担心你。” “我有什么。”她小声嗫喏。 “你啊,嘴硬心软,别管生气的时候再闹腾,心里始终顾及别人,好比这次,若是真生十公主的气,不管她了,将来十公主忧愤难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夫人于心何忍,倒时又要埋怨自己,我看着岂不心疼。” 好个巧舌如簧,虽然不会拽文词,话倒讲得顺溜,让人哑口无言。 霜雪笑了笑,偏不让对面人得逞,“驸马说错,我这个人心狠得很,只保自己,才不会管那些多余的事,本来十姐姐的婚事就应该她自己想办法,与我何干!” 别过头,腮帮子鼓鼓地不吭声,苏涅辰识趣,也不多话。 心里有数,晓得霜雪不会临时收手。 大雪纷飞,封住街道巷口,让原本欢天喜地的婚事顿时落寞起来。 冷霜檀站在宣政殿内瞧落雪,是时候该去寒月宫,可挪不开步子,他也不满意这一对,又如何。 人活在世上,哪能事事如意。 即便是自己,从立为太子到登上皇位,那一步不是在刀尖上行走。 纵然此时,朝堂上也是虎视眈眈,那帮半隐半退的老不死,暗地里搅弄风云,时刻准备瞧笑话。 皇城司的唐华庆,若不是儿子出事,才不会跪在殿前,老泪纵横地匍匐在地,求他找出真凶,救唐贤礼一命。 对方也聪明,晓得求人要送礼的道理,坦白当年杨妃之死不只表面那么简单,其实这件事不只十公主想弄清楚,他也存有疑惑,摘星楼这个地方与太多前尘往事有关,甚至是母后。 唐华庆这只老狐狸,不看到凶手不撒口,而承欢那边迟迟没消息,天子也不胜其烦。 正在寻思,殿前忽地跑进个小太监,新代替承欢的御前太监玖儿噗通一下跪倒,急得声音打颤,“陛下,龚家那边来人,说出大事啦。” “大事——” 冷霜檀蹙眉,慢悠悠问:“龚逸飞死了?” 死了更好。 玖儿气/喘未定,跪着向前几步,“陛下,龚掌故,死没死到不清楚,但——人突然不见啦,龚家找了半宿都不见人,实在没办法,不敢耽误,才来禀报。” 不见!冷霜檀一时怀疑自己听错,好端端的大活人说没就没,昨儿白日还来谢恩,晚上就消失。 莫非故意逃婚,应该没那个胆量,被人杀了,谁如此有眼色,做出自己想做又不好出手之事。 但御史台大夫家的公子,岂是随便能动。 冷霜檀觉得有趣,反而一点不着急,可面上不能表露,还要做出震怒的模样,抿口茶,沉下脸,“传我旨意,龚家三日之内不找到人,提头来见!” 天子震怒,吓得小太监忙去传话。 龚家腾地乱作一团,御史大夫气得差点卧床不起。 无人知晓龚逸飞的去处。 消息传出来,朝野上下顿时乱糟糟,有人说龚逸飞喝花酒被杀,有人说他养了戏子,与对方私逃,议论纷纷,绯闻满天飞。 栖凤阁内却异常祥和,苏涅辰放下心,晓得肯定是霜雪所为,晚饭时捧着对方最爱的藤萝糕,乖巧地献殷勤。 说来也奇,本来乐姚就是十七公主的亲人,与自己隔着一层,既然小时的事属于误会,她何必如此挂心。 也许觉得十公主可怜吧,总让她想起小时候,见过去番子和亲的女子,喜服红艳,却盖不住伤心欲绝,一双修长手臂伸出车辇外,摇摇晃晃,似要抓住人生最后的指望。 嫁到塞外,远离亲人,还能有什么活路。 她便不想见到女子哭。 “公主,好吃的来了。”快步走进碧纱橱,却见霜雪坐在春凳上,满脸愁容,对面站着修身玉立的风翘,神色亦不正常。 苏涅辰放下碟子,先问风翘,“有事?” 对方犹豫一下,看了眼公主。 霜雪面露难色,伸手拉苏涅辰过来,犹豫道:“驸马,本来这事牵扯内朝,不想让你参与,昨日我派丰翘掳走萁雨儿,想让龚逸飞着急,不去大婚典礼,但——” 苏涅辰笑道:“殿下做成了啊,如今婚事已搁下。” “不,这事没成。”顿住又摇头,十七公主素来做果断,极少如此,苏涅辰预感不妙,也沉下眸子,“殿下别急,慢慢讲,天大的事还有为夫顶着。” 霜雪点头,给风翘使眼色,示意无需隐瞒。 风翘即刻撩袍下跪,“驸马,属下昨夜去龚家别院找人,本来一切顺利,但没想到有人先行一步,带走萁雨儿,属下与对方交手,并不占上风,还请公主与驸马责罚。” 苏涅辰不禁吃惊,谁能与皇城司一等侍卫打平手,怨不得公主发愁,其中门道,实在不简单。 “风侍卫可看到那人容貌,或是功夫来路?” 眼前人摇头,“招式飘忽,很难确定。” “那对方可知你的来历?” “应该也不知,属下十分谨慎。” 苏涅辰点头,沉思半晌,瞧眼前人一个比一个愁眉紧缩,忽又笑起来,“依我看不必担忧,无论是谁,总归做了咱们想做之事,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后随机应变就好了。” 她是战场厮杀的大将军,这些无非小事。 夜已深,风翘起身告辞。 走出栖凤阁,绕过九折廊,并没回屋,而是一转身,瞧私下无人,飞身上房,踩着残雪落叶,来到海棠苑附近的听风院,轻步向前,推门而入。 “谁!”玲珑刚钻进被窝,还没来得及放下帷幔,却把一双手扼住喉咙,抬头看竟是风翘。 “你又疯了——有话不会好好说。”垂眸瞧落在自己脖颈上的手,虽未用力,但只要稍一转动,就能要命。 又一次,咄咄逼人。 小丫头也火冒三丈,武功高,了不起啊! 风翘不回答,顺手拉紧帷幔,将二人整个遮在榻上,方才开口,“你昨晚在哪?” 玲珑莫名其妙,“在屋里啊,睡觉。” “可有人作证。” “作证的人可多了,昨晚我与大夫人的侍女绫清姐姐一起睡,还有寒艳姐姐,她们要和我学做塞外的饭,不信你去问,何必撒这个谎。” 言之凿凿,神色坦然,不像说谎。 风翘脸色一变,随即松手,“多有得罪。” “这就算了啊,大晚上跑来吓人!”玲珑扑腾蹦起来,跪在榻上气哄哄,“你不给我说明白,休想走。” 她也知道她性子,肯定说到做到,大晚上再闹出来麻烦,只得坦白,“我昨夜奉公主之命执行任务,却被别人抢先,那人与我交手,几回合下来,我揭掉她面具,竟与你十分相像。” 她猛地顿住,没讲正是由于与眼前人相似,才会失手。 玲珑眨眼睛,晓得风翘不撒谎,好奇地问:“有多像?” “几乎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你们猜是谁!
第51章 人面桃花(八) 屋外又开始下雪, 飘飘洒洒,映出屋内一片白亮。 那青白色落到小丫头眸子里,在暗夜里荡起波光,眼睛愈发大了, 吓得风翘往后退, 也不知为何天不怕地不怕, 偏生怕这双勾魂目。 “我——没骗你,确实与你十分想象。” 语气竟发慌, 她可是杀人放火都巍然不动之人。 玲珑哦了声,满心都在这件事上, 没在意对面人的慌神, 琢磨会儿问:“风侍卫, 那你告诉公主了吗?” “还——没有。” 岂止没有,说的可是完全没看见, 简直在撒谎。 她本能地替她隐瞒, 一等暗卫天生的敏感发挥作用,意识到此事非同寻常, 说出来会给对面的小丫头惹麻烦。 但为何替人家瞒住,她也糊里糊涂。 “那你怎么不说啊?”忽地笑着凑近,一脸天真无邪地问:“如此重要的线索,要换做我,早就急着挑明,不只挑明, 还会立刻把可疑之人抓起来。” 是啊,逻辑清晰, 十分有理。 可惜她不只没做, 甚至想都没想, 却傻乎乎地半夜来到这里,还被对方逼问。 风翘不言语,尴尬垂眸,目光一落,瞧见对方只穿了件暗红袔子,蜿蜒盘旋,拢住雪白肌肤,可真白啊,身上与脸上完全两个颜色,干净得能看到青色血管。 也是她暗夜视力太好,大雪又映出屋内亮堂堂,可对面穿得实在少,睡觉也没必要穿成这样吧,她身为暗卫,时时需要提高警惕,从来都是穿戴整齐,可没只穿件内衣就躺下的时候。 风翘手一拽,掀起被子裹住眼前人,清清嗓子,“太冷了,早点休息,既然不是你,那就以后再说。” 玲珑漂亮的头歪了歪,瞅着风侍卫把自己绕成一个粽子,寻思人家还真心细啊,窗外的风呼啦啦,这是怕她冻着。 而且自己说什么对方都信,看上去很好骗。 小丫头笑笑,开心得很,“好,那你也别多想,反正肯定不是我,对啦,你受伤了吗?” 风翘摇头,“还好,被打一掌,不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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