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这么严肃?” 于是明夏眠又干巴巴地扯起嘴角笑,像一条冒着傻气的拉布拉多。 氛围吵吵闹闹。 桑斯南第一次没在这种超过十人的社交场合感到不适,也是在回北浦岛这么久之后,头一次享受这种热闹。 游知榆显然比桑斯南更加享受,不仅将桌上的梅子酒干了个干干净净。还在明夏眠穿着白衬衫绷着脸不笑的时候,跟着明冬知一同起哄,在手上抹着奶油,追着明夏眠在院子里跑了好几圈,直到把明夏眠塞到腰里的白衬衫跑散,直到明夏眠喘着气摆手认输,最后心如死灰地接受所有人的摆布。 她看起来心情好了许多。 桑斯南静静地看着这群人闹腾,下意识的,她希望游知榆能够开心,但又不希望游知榆为了迎合她们而强颜欢笑。 这是她以前在南梧领悟过的遭遇。 “你今天晚上的心情好像很好?”耳边出现带着笑意的声音,是同样静静观望着这场闹剧的李和柔。 桑斯南仍旧注视着靠坐在树下任人摆布的明夏眠,明夏眠眼神愤恨地看着她,似乎在指责她不去救她。 “好像是。”她没办法否认。 “你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李和柔抱着双臂,和她并排站着,“自从夏花阿婆离世之后。” “我和夏眠都很乐意看到你的改变。”李和柔轻轻地说着,目光又落到远处的游知榆身上,笑了笑,说,“看来游老板来我们北浦岛,算是做了不少好事。” 桑斯南很惊讶,“你觉得……我身上的改变,是因为她?” “难道你自己还不这样觉得?”李和柔的眼神看起来反而像是比她更惊讶,顿了好一会,等折腾明夏眠的那群小年轻散了场,才拍了拍她的肩,留下一句, “至少今天晚上,你看向她的时候,总是在笑。” 话落。 李和柔已经走到了拍照的位置,给脸上被抹满奶油的明夏眠擦了擦脸,动作亲昵又自然。 桑斯南还愣在原地,脑子一片混乱。 她想要解释,自己的改变并非全部来自于游知榆,而突然又不知从何开始说起,是那个篝火晚会时看到的海水星星,还是在那个粘稠雨夜被她安置于“安慰”定义下的拥抱? 还没思考出答案。 这时,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拍照啦!快回自己的位置!” 桑斯南才回过神来。 一侧头,左脸颊唇角边,便传来滑腻轻软的触感。 一股裹着花香的梅子酒香味扑到了鼻尖,她抬眼,便是游知榆略微上挑的眼尾,以及白皙鼻梢上被抹上的那一点白色奶油,以及鼻侧上那一颗细小的棕色小痣。 距离实在太近。 几乎是只要她一低头,就能将甜腻的白色奶油卷入自己的口腔里的距离。 她慌张地想要退后。 可她的“下意识”已经违背了之前的所有规律,让她没能挪动步子,也没能敛起被游知榆手指触碰着的唇边。 而这时。 游知榆满意地眯了眯眼,慢悠悠地收回自己戳在桑斯南梨涡处的手指,将那残留在手指上的奶油吮入红唇。 动作明明很随意,却又被她做得肆意而不轻佻,自然而又不经意地透露出几分诱人。 桑斯南的手指猛地紧了紧。 看到游知榆将手指拿出来的霎那间,觉得唇角旁的奶油好似变成了岩浆,灼得她发烫。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擦,可又被游知榆一下攥住手。 “别动!” 似是命令的语气,却因为醉酒的黏腻语调,活像诱哄。 桑斯南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却还是下意识地将手指蜷缩了回去。 “好乖!”游知榆一边夸她,一边晃晃悠悠地转过身,面向着被架在院子里的手机镜头, “大家脸上都有,你看。” 桑斯南下意识地望了望周围的人。 果不其然,不只是被抹了个大花脸的明夏眠,还有在脑门上点了一块的田兰慧,以及在脸颊上点了一块的李和柔,脸上都有。 奶油悬挂在唇角的感觉滑腻但不讨厌,甚至还能闻得到传过来的甜腻味道。 “好吧。”桑斯南没再生起想要擦掉的心思。 二十八岁,再闹腾这么一个晚上,也没什么不好。 大合照的准备时间似乎比想象得要长。 传到桑斯南鼻尖的,便不只是奶油味道,还有从她身边不断散发出的那股裹挟着梅子酒香气的花香。 危险源是游知榆。 她不得不绷紧了背脊,迎接这种未知的危险。 真是奇怪,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肩并着肩拍张大合照,她的心脏就已经在胡乱地砰砰跳。 而手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一会背在身后,一会觉得自己该放在胸前,一会又觉得还是自然地垂在腰侧比较好。 反反复复地、坐立难安地调整着位置后。 一直看着她动来动去的游知榆终于有了反应。 再一次将右手垂落在腰侧的时候,右手食指似乎碰到了温热的体温,以及细腻的皮肤。 她的眼睛微微一睁。 还没反应过来时,那温热的触感就缠上了她的手指,似是有人用尾指,虚虚地绕住了她的食指。 而她的旁边,只有游知榆一个人。 而恰巧,游知榆轻懒又有些缓慢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不知道把手放在哪里的话,那就放在这里。” 紧绷的神经末梢在那一瞬间拉紧。 却不敢低眼往下看。 周遭的人仍旧喧闹嘈杂,前排的人已经准备好了拍照,让她们摆好姿势和表情。前面是背对着她们的明冬知和田兰慧,只要一回头就会发现…… 她们站在大合照的角落,不发一言地、隐秘地牵着手。 或许这个动作有些暧昧,只是手指的缠绕和触碰,暂且还不足以被称之为“牵手”。 但手指上传来的体温,的确不属于自己,能让人清楚地感觉到,这种隐秘的触碰,完完全全,属于另外一个人。 而恍惚间,桑斯南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手机摄像头,紧张得手心疯狂冒汗,却完全不敢往旁边看一眼。 就在这时,远处的手机闪光灯亮了一下,“咔嚓”一声。 大合照被定了格。 桑斯南憋着的那口气呼了一半出来。 前排蹲着的一个小姑娘又匆促地站起身,扯着嗓子回头一喊,“再多拍几张!” 说完之后,又一下愣住,目光似乎停在了她们这边。 桑斯南下意识地想要抽出手指,却又在下一秒被握得更紧。她没反应过来,游知榆又轻而易举地握住她的指尖,将她们交握的手往身后移了移,很淡定地说, “没关系,她看不到。” 果然,那个小姑娘的目光只停留了几秒便离开,重新转过了身,跑到手机面前调整。 桑斯南松了口气,偷偷瞄了一眼游知榆,对方的表情分明又在说“就算看见了又怎么样?”。 桑斯南试探性地缩了缩自己的手指。 “我喝酒了,有点站不稳。”灿黄的灯光下,游知榆漂亮的侧脸面色如常,只是白皙的脸庞上多了一些酒后的红晕,语气也放得比平时要软, “扶着我,好不好?” 只这么一句话。 桑斯南便没了挣脱的力气,只红着耳朵,在前排小姑娘高喊着“看镜头”的时候,看向了镜头,低着声音说了一个字, “好。” 闪光灯又连续地闪了好几下。 在那些闪烁的白灯里,桑斯南背挺得笔直,恍惚间意识到: 这似乎是她和游知榆的第一张合照。 也不知道她的表情好不好看。 也不知道她刚刚匆忙提起来的嘴角有没有太僵硬。 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大合照的最后一张结束,组织的小姑娘说了句“好了!”,人群便又如龙卷风一般飞速散去。 走的走,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这边明冬知的一群同学争着吵着要送田兰慧回家,那边李和柔在帮着明夏眠收拾这散场后的一片孤寂。 唯独桑斯南和游知榆还站在原地。 唯独她们两个交握的手,还隐在游知榆的身后。 好似谁都没有发现,她们悄悄地在树下牵着手,又好似谁都已经发现了,只是没有一个人戳穿她们的小动作。 桑斯南正打算若无其事地松开手去帮明夏眠的忙,可却没能抽出手。而这时,不经意间瞥过来眼神的明夏眠却主动开了口, “三十四,游老板好像喝醉了,你帮忙送一下她吧。”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明夏眠站在圆桌旁收拾着东西,按道理,完全看不清她们的动作。可桑斯南还是看到了明夏眠的挤眉弄眼。 她紧促地缩了一下手指,便看到明夏眠转过头去,侧对着她们,不知道在和李和柔说些什么,仅露出的半边侧脸都足以瞥见乐成一朵花的笑脸。 原来不是看到了她们的小动作,而是想让她们两个别当电灯泡。 桑斯南松了一口气,手指却突兀地被捏了一下。力道松开时,她听到游知榆轻飘飘地说, “你就这么不愿意……扶着我?” “扶”这个字被特意加重,咬字却有些模糊,似乎另有所指。 “不……不是。”桑斯南擦了擦自己空空的左手,而被握住的右手,掌心仍然汗津津的。 她有些局促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她仍然抗拒游知榆的肢体接触,也不是完全因为这样的“扶”很像是牵手,而是大部分都因为…… “我容易出手汗。”她低着声音说,语气有些可怜。 她不希望当游知榆握住她手的时候,碰到的是黏糊而且会惹人不适的汗意。 就像那年她初出北浦岛去上大学,和那些大城市里的人紧促地握完手之后,看到对方马上抽纸擦手时一样。 她无比迫切地希望,自己是干净的,清爽的。 特别是在游知榆面前。 而现实与理想状态的相悖,就会让她显得有些窘迫。 听了她的话,游知榆却晃晃悠悠地凑近了一些,始终没有松开她的手,而是轻轻笑了一声,说, “你忘了,那天凌晨你遇到我的时候,我还问你风铃花不开花是不是因为它没吃饱饭……” 她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也有些因为醉酒后的缓慢,“而且现在我又喝醉了,不知道又会做出些什么只有醉鬼才会做得出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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