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到底是不敢在游知榆面前承认的。 “所以感觉怎么样?”出乎意料的,游知榆只是用问题代替了对她行为的评价。 桑斯南恍惚了一会,回忆起这些天看到这个闹钟时的感受,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每次在看到这个闹钟的时候,不管我当时在做什么,都会想起来一件事……” “哦,这是属于游知榆的一秒钟。” 其实这一秒钟也没什么特别的。 而且大部分时候,当她看到这个闹钟时,她都处于失眠的状态。 对一个失眠症患者来说,入睡之前的每一秒钟都很难熬,所以她才会在失眠的时候寻求许多让自己内心安稳下来的方法。 画画、看书、看手机、干瞪眼、看天花板、看星星月亮、去外面跑两圈、喝橘子汽水、在床上翻跟头看自己能翻几个、走出去看萨摩耶酣睡的脸表达自己的羡慕培养自己对它的爱……几乎做遍了一切让她能渡过这些难熬的每一秒钟的事情。 她竭力让自己的失眠时间变得不重复,不无聊。 似乎只有这样,她才会不那么难熬。 但是在这个闹钟出现之后,她所有的一切举动都会暂停,脑子里会冒出一个重复的、短暂的想法: 这是属于游知榆的一秒钟。 这是被游知榆选定的一秒钟。 无论当时她在做什么,都会很清晰地感觉到:这一秒钟没有那么难熬,而这一秒钟的她,也不是飘着的。 回答完之后,桑斯南有些不敢看游知榆,或许是因为她害怕从游知榆的眼里看到不喜或者是厌恶的眼神。 更害怕,游知榆会认为她是因为听了那句“我可能会爱上那个和我选定同一秒钟”的人之后,偷偷选择了这秒钟作为她的闹钟。 而这种行为,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显然会被她认为是过了界。 “看着我。”良久,游知榆终于出声。 语气不像是在生气,而像是像某种一如既往的哄劝。 桑斯南被这样的声音带着,似是夜里被海妖蛊惑的人类,无措而又彷徨地望向了游知榆。 “你是第一个在看到我的闹钟之后,在听到‘被选定的一秒钟’这个说法之后,给出这样应答的人。”游知榆语速有些缓慢地说着。 昏黄光线微微摇晃,她仰躺在沙发上,醉得似乎有些厉害,视线缓慢往上,落到她的眼睛里,停顿,缓慢的呼吸,再停顿,再更慢的呼吸。 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在酒精的作用下发酵得更为迷幻。 桑斯南的心提了起来,“所以这是好还是坏?” “所以……”游知榆狭长的双眼微微上挑,抓住她,“你这个笨蛋。” 语气带笑,轻扬下巴, “现在,它已经是属于我们的一秒钟了。” - 因闹钟而引发的小爆炸,似乎只是在桑斯南的内心深处“嘭”了一下,没有她以为的难堪和窘迫。 相反,她的那些或抽象、或奇怪的想法,竟然还被游知榆全盘接收。 这似乎是一种意料之外,又似乎是一种意料之外。 因为对方是游知榆。 所以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奇怪。 而现在,她们在每一天的86400秒钟里,拥有了共同的一秒钟。 这明明是一件轻而易举就可以做到的事情,但却因为之前没有人这么做过,所以变成了她们两个之间的秘密。 桑斯南离开之前。 游知榆提出了新的要求,让她给她卸妆。 桑斯南当然不会拒绝,特别是在她包容了她所有不合时宜的错误答案和类似于冒犯的行为之后。 让她给她卸妆,这算什么要求? 很轻易地答应这件事的时候,桑斯南显然低估了“卸妆”这种行为的边界。 因为她的确没有给其他人卸妆过。 所以没有想过,当对方清透而又勾人的眼,就停留在离自己的唇,不到十公分的距离时,会发生些什么。 为了更方便卸妆。 游知榆仰躺在了沙发靠枕上。 而桑斯南,便拿着卸妆棉和卸妆水,坐在搬来的椅子上,一脸无措地对着那张漂亮的脸,竟然不知道从何下手。 思考了一会后,她主动提起,“你把眼睛闭上。” “好吧。”游知榆没有为难她,也许是因为喝了酒头晕,很快阖上了双眼。 桑斯南松了口气,这才拿了专用的眼唇卸妆湿巾,有些笨拙地往对方眼周上覆了过去。 明明在自己脸上瞎抹都行。 到了游知榆脸上,却完全不敢用力。 手指隔着那一层湿巾,轻微地触碰着那细腻的皮肤,虚虚地绕着眼周,可游知榆似乎很信任她,也很享受她的服务,直到她将眼妆都卸完了也没吭声,只是变得轻盈的眼睫轻轻地颤了颤。 而她却被如此艰难的任务,逼出了满头大汗。 接下来是卸口红。 她抽出一张新的湿巾,手指陡然僵住。 “要不你自己来?”她试探性质地问了一句。 可阖上眼皮的游知榆没有应答,呼吸均匀,似乎是这么一会就真的已经睡着了。 桑斯南没了办法。 只能硬着头皮,将卸妆湿巾覆到那纤薄又腴润的红唇上。 僵硬的手指动了动。 而后又顿住,不敢再继续下去。 指腹的触感和刚刚卸眼睛时完全不一样,尽管隔着一层湿巾,可还是能够无比清晰地感知到,那过分轻软的触感,那微微凸起的唇珠,那轻轻一按又会随着她的手指回弹起来的力道。 而已经睡着的游知榆,似乎也感应到她的动作,无意识地轻张了一下唇,于是那温热的气息,便疯狂地攀上了她的手指。 似是一道未知而又危险的漩涡,却又散发着甜腻的气息,勾住人心甘情愿地陷落其中。 她被吓得赶紧拿开了卸妆湿巾,空气中舒缓的花香梅子酒味道仍在发酵,背脊上的汗不要命地往外冒。 视线不受控制地往下落,落在那湿润又微张着的红唇上。 游知榆的自然唇色就已经足够红润,而此时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没卸下来的口红,配上微醺的脸部肌肤,在昏黄光线下,便显得越发诱人。 桑斯南掐紧自己的手指。 强迫自己不要将注意力停留在这上面,而后又绷紧着背脊,胡乱地在游知榆脸上抹了几下,将妆卸了个七七八八,就慌乱地起身。 还不小心踢到了沙发,不小心绊倒在了地上 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响。 她吃痛地闷哼一声,可又怕吵着游知榆,于是只能忍着痛,一抬眼,却突然滞住。 偏偏,她刚刚好就绊倒在了沙发旁边。 偏偏,她就看到了。 明明已经睡着的游知榆,干干净净的,卸完妆的脸上,有一颗透明的泪,从泛红的眼尾滑落了下来。 很显眼,让人看了就觉得难过。 下意识的,桑斯南竟然慌乱地想要去接住游知榆的眼泪,可却又接不住,只能愣愣地看着那颗眼泪落入枕下,隐入黑暗之中。 又做噩梦了吗? 还是因为睡着了也还在难过呢? 这个人好奇怪。 明明醒着的时候随时都在笑,可睡着的时候看起来却又那么难过。 桑斯南就这么坐在地上,凝视了游知榆许久,看到游知榆在睡梦中不自觉拧起来的眉心后。 很谨慎地伸出手指,将自己微烫的体温停在了游知榆的眉心上。她突然想让自己变成一个熨斗,熨平游知榆的眉心。 可又害怕烫到对方。 于是,只能动作很细微的,试图将对方的眉心抚平。 不知做了多少下抚平眉心的动作,不知过了多久,躺到在沙发上的女人眉心终于舒展开来。 桑斯南抿了一下唇,收回自己发酸的手指。 注视着睡着后有些脆弱的女人,环抱着膝盖,突然想起一件事,她没有完成的事,那件让游知榆觉得“差点意思”的事。 为什么她不愿意说呢?明明是一件这么简单的事情。 她很想让游知榆开心一些,很想补全这“差点意思”的意思。 “今天的你很漂亮。” 鼓足勇气说出来之后,桑斯南呼出了一口气,却发现这句话好似说出来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么难以启齿。 反而会像是卸下了某种沉重的负累。 让她像是轻飘飘地飘在了云上。 于是她决定再多说几句,卸下更多的负累,反正游知榆现在睡着了也听不到,或者是说……她希望,如果游知榆现在是真的在做噩梦的话,那么在潜意识里听到她的这些话的时候,也会好受一些。 “但我不是说你昨天不漂亮的意思,只是今天你说你用了两百块的面膜,我不想让你的面膜浪费,所以我说你今天很漂亮,其实我的意思是你每一天都很漂亮……”桑斯南在表达自己时总是有些无措,也总是有些慌乱。 她不擅长说这样的话,所以语序混乱,所以说出来的时候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手指,轻轻地说, “但我更希望你不要再做噩梦了,每一天都是。” 比起之前慌乱下的一长段话,后面这句话似乎才是她更想说的。 而就在此时此刻。 游知榆也似乎听到了她的这句话,轻轻地睁开了眼,在昏暗的环境光下,里面似是有轻轻摇晃着的水光。 似是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有种迷离而湿润的美。 一切都是寂静的,却又都是喧闹的。马路边的汽车鸣笛,远处的犬吠海浪翻滚,以及被屏住的、几乎只有双方才能听见的呼吸声。 空气里,对峙的眼神交织,缠绕,很微妙地碰撞。 桑斯南愣了几秒。 可一晃眼,看到游知榆眼尾那残留的泪痕之后,她莫名其妙觉得难过,莫名其妙地伸出了手指,轻轻地拭去那道泪痕。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小时候自己每次做噩梦醒来,厉夏花都会一边拍着她的头一边抱着她,哄她时说的那句话。 于是竟然真的蹲坐了起来,在对方头上有些笨拙地拍了拍。 用小心翼翼的口吻,极为小声地说, “不哭不哭,眼泪是珍珠。”
第40章 「珍珠眼泪」 游知榆久久没有动作。
150 首页 上一页 64 65 66 67 68 6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