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这个其他人,是否比她和她更亲近。 不管这个她想要探知的人,身上……亦或者是心底,到底有多少足够让她产生好奇的秘密。 她越好奇,就越希望弄清楚答案的,只是她自己。 “你不是说衬衫和裙子都好看吗?”游知榆踩着沙滩走了几步,双手环胸,漫不经心地说着,却又问了一句,“不过,你不是说她有一件最害怕的事吗?” 触碰到边界的话题被对方周到地揭过去,明夏眠松了口气,只剩下一个“可以八卦但不会触碰到隐私”的问题,关于桑斯南最害怕的事,这并不是什么需要掩盖的秘密。而那天,她的欲言又止,纯粹只是出于恶趣味。 眼下,游知榆又提到这件事。明夏眠的语气又轻快了下来,“是有这么一件事,不过游老板你还不知道也正常,毕竟现在北浦岛也没有——” “游老板!” 有其他人的声音截断了明夏眠的话。明夏眠下意识地望过去,结果看到了已经快走到她们面前的李和柔,有些惊讶,“校长?你不是刚刚已经和家长们一起回去了吗?怎么……” 话说了一半,人已经走近。于是她又抿着唇,捋了捋自己耳边的发,还把自己微微弯着的腰挺直了一些,想把自己前后跟不平的那只脚藏在身后,就像她和李和柔在上船时的做法一样,她回避了李和柔的帮助,自己困难重重地爬到了摇晃的船上。 在船上的时候她做到了。可眼下却由于太慌乱,她反而失去平衡不小心往旁边倒过去。 就在那一瞬间。 有只手攥住了她,隔着她遮掩伤疤的长袖衬衫,巧妙地将她攥了回来,让她安安稳稳地站在了地上,维持着平衡,同时……还有她岌岌可危的体面。 她惊讶地抬头。 发现刚刚施以援助的游知榆已经很快松开她的手,甚至都没有将目光在她身上和脚上停留一眼,只朝李和柔笑了一下,“有什么事吗?李校长。” “本来是回去了的,但走到一半,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没和游老板说,就回来了。”李和柔先是回答明夏眠的问题,然后又有些欲言又止地看向游知榆。 游知榆抬了抬下巴。 “是……是我需要回避吗?”明夏眠表现得有些紧促。 “不需要。”李和柔笑了一下,“其实也只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如果有冒犯到游老板的话,希望你能海涵。” 游知榆笑,目光朗清,“你先说吧,李校长。” “是这样的……”李和柔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开口,“我们逸英虽然规模不大,但也聚集了周边其他县城的聋哑学生,现在已经涵盖小学和初中了。 所有的教学老师也都是那些回乡的年轻人来建设支教的。这些天排完童话剧呢,有些学生对舞蹈有一定的兴趣,我们现在是打算聘请一个舞蹈老师,但要真的聘到人,估计还得一段时间……” 说到这里,李和柔的意图已经很明显。 明夏眠瞪大眼睛,目光在游知榆脸上晃了晃,以为会在游知榆脸上找到惊讶和歉疚的表情。 但此时此刻,游知榆的脸上确实有惊讶。而剩下的,却不是歉疚,而是一抹懒散的、散漫的,让人看不透的笑容。 而这个时候,李和柔又笑了一下,“我知道游老板是顶级乐团的音乐剧演员,这几天也找着《谋害淡鱼》和其他音乐剧的视频看了看,确实,让游老板到我们这小城里当个聋哑学校的舞蹈老师是屈才。 但就还是有点不甘心吧,想问一下,不知道游老板要在北浦岛待多久,如果待得久的话,有没有兴趣暂时加入逸英呢? 当然,我是不会试图用这种方式,就把游老板绑在这里的。” - “她太酷了!” 湿热的夏钳制着蔚蓝的海,通红饱满的荔枝从高大密集的绿色树叶里砸落下来,砸在了白色萨摩耶的头上,萨摩耶皱着脸“汪”了一声,接着用爪子把荔枝刺破。 甜腻的汁液,在一瞬间淌满萨摩耶的白色毛发。 桑斯南坐在树下,用蓝色钢笔,在硬板纸上勾勒出利落的线条。旁边捧着西瓜,红着嘴巴,面露赞叹的明夏眠,嘴里没完没了地重复着几个字, “太酷了太酷了。” 桑斯南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走,我要睡觉了。” “马上。”明夏眠咬了口红彤彤的西瓜,嘴里却还是一直在重复着,“你知道吗三十四,我在北浦岛活了三十年,看着校长把逸英艰难地开起来,在那些被邀请的老师或者是赞助里…… 从来没遇到过游老板那么酷的人,一般人遇到这样的要求不是拒绝肯定就是要慎重考虑一下吧,但游老板吧,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答应了,而且还捐了一笔钱,给逸英的孩子们买舞蹈服和鞋,还有一些保护器具什么的……” “最重要的是,她还马上买了一架钢琴放在音乐教室!” 听到“钢琴”两个字时,桑斯南一直在纸上画着线条的笔才终于停了下来。 虽然逸英的学生们并不是所有都是聋哑学生,也有一部分学生听力是正常的,但就算对于这部分学生来说,长时间无法开口说话和只能用手语与别人交流,也会让很多人,忽略掉他们原本是可以听到这个世界的。更何况,他们在一间以聋哑学子为多数的学校,来学习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学校的教师资源严重不足,小学班还都是老师一人同时分授几科。在这样的情况下,独自一人艰难支撑着逸英的李和柔,没办法还去要求那些教师顾及这些并没有丧失听力的学生。 久而久之,出现在他们世界里的声音就会越来越小。更何况是钢琴,更何况是音乐。对他们来说,从很早以前开始,这大概就会像是一种无比珍贵的奢侈品。 对于这种感受,桑斯南曾经深有体会。 而现在,不属于这里的游知榆,却为这里不能说话甚至是丧失听力的孩子,买了一架钢琴。 “而且,我那天晚上不是差点在校长面前摔倒了吗,也是游老板,第一时间扶住了我,才让我没有出丑……” 明夏眠赞叹的语调浮现在桑斯南耳边。她猛地抽出思绪,却发现由钢笔笔尖悬落下来的蓝色墨水,已经滴落在了白色画纸上,濡湿了一个又一个蓝色的圈。 桑斯南惊醒过来,将笔挪开,看了一眼旁边囫囵吞枣式的吃西瓜的明夏眠,又重新开始在纸上描绘蓝色线条,似是不经意地问起,“那她说……她到底准备在北浦岛待多久?” “哦,这个。”明夏眠擦了一下嘴,说,“我还以为游老板不会在这里待多久来着……” 桑斯南停留在纸上的笔顿了一下,线条便也转了个折。 “结果她和我们说,她也不知道。”明夏眠把话接了回去。 “她不知道?”桑斯南下意识地反问。 “对啊,她说暂时没打算回去,但说不定哪天搞清楚她想搞清楚的事情就回去了,让我们别吃惊。”明夏眠眯了一下眼睛,似是在回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我总感觉,游老板来这里是有理由的,不像是随便找了个地方来度假,也不像是专门回来开咖啡馆,甚至她的咖啡馆每天都没什么生意,她看起来也没有不高兴,就像对什么都无所谓似的……” “我妹还说呢,说她的知榆姐,像是被恶人砍了尾巴的人鱼公主,只是上岸来调养生息,等伤好了就要夺回王冠回到王宫去了。”提到明冬知稚嫩的比喻,明夏眠还不自觉地笑了一声,才把自己嘴里的西瓜咽下去,说, “不过,不管游老板是因为什么理由来到我们北浦岛,不管她又是因为什么理由接了舞蹈老师的活,但她不属于这里的这件事,没有一个人不知道,所以校长也没说什么,只和她强调,哪怕到时候逸英没有聘请到新的舞蹈老师,只要游老板想离开,逸英的学生们都绝对不会成为她的阻碍。” 不管是在桑斯南的认知下,还是在明夏眠、明冬知以及李和柔的认知下,游知榆都绝对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人。 相反,她携带着自己的神秘……以及一些不被人所知的缘由,来到落后不开放的北浦岛,永远维持着本地人不常有的耐心,在面对一些身体有残缺的人时,她会同时尊重他们的自尊心,以及在沉闷生活里仍然闪闪发光的梦想。 但某种程度上。她身上的秘密,以及她的慷慨、温良、恣意自由,以及那颗细腻又足够坦荡的心,都是她“不属于这里”的一种标志。 这样的人。 就像是盛在“白橘子”玻璃瓶里的名贵葡萄酒,就算已经换上没有那么刺眼的包装,就算让人很容易对她和北浦岛十五块钱一瓶的深色梅子酒混淆。 但只要一打开,当里面的香气扑鼻而来时,就算是北浦岛最没有学识最没见过世面的那一个渔民,都应该知道,这瓶酒已经昂贵到无价。 哪怕包装再相似,也都是骗不了人的。 “哎,跟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啊!” “汪!” 明夏眠聒噪的声音,连同萨摩耶的叫喊声一起在耳边响起时,桑斯南才发现,原来自己又在发呆。她回过神来,看着明夏眠好奇的眼,低下头,看着自己已经完成了的画,便将笔放了下来,漫不经心地说, “我只是在想,她要当舞蹈老师就当,有证吗?” “哎,你还别说,真别说。”明夏眠神神秘秘地靠过来,用着红兮兮的嘴吐了一口黑色西瓜籽出来,拍了拍桑斯南的肩,“想不到吧,她一个科班出身的音乐剧演员,竟然还真的有证。” 桑斯南耐心地等画晾干,“还真的有些想不到。” “只不过,她暂时在手语交流方面还有些困难,所以她一周两节的舞蹈课里,需要有个专业的翻译在场。”说到这里,明夏眠正襟危坐起来,从自己的衬衫衣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你猜,由校长亲自为游老板精心挑选的手语翻译,是谁?” 桑斯南看着她挤眉弄眼的表情,“不会是你吧?” 明夏眠瞪大眼睛,“什么叫不会是我吧?” 萨摩耶也好奇地凑过来。桑斯南不说话了,只盯着明夏眠一会,眯了眯眼睛,才说,“你今天为什么一直在和我说游知榆的事情?” 明夏眠心一惊,以为桑斯南发现了她的打算。 结果桑斯南只是又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一边摸着萨摩耶的头,一边咳了一声,慢悠悠地问她,“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了游知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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