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半,极有可能还在凤族禁地。 我离开凤族禁地多年,只能硬闯。 然而,我没能成功找到另一半竹简便已危在旦夕。 禁地中业火之盛,远过于寻常涅槃之火。 我只得逃出禁地。 出了禁地,我看见父亲就站在门口。 他似洞悉一切,淡淡地看着我狼狈而出。 我跪下来乞求他,他是王,他定能帮我寻得竹简。 可他不再看我,转身离去。 我听见他轻叹:“白羽,当真是不祥之兆。” 伤愈后,我得知了世间的一则谶言: 白羽之凰,天命不祥,浴火必亡。 友之者苦,亲之者伤,爱之者,万劫不复。 我想,这则谶言大概是父亲传出的吧。他想以此告诉后人,若再出现我这样的不祥之兆,要多加防范。 这样的人,不能亲近,不能爱。 我一时心中不知如何作想。 我去了忘川,在漫天的忘川河水中寻得了纤歌的三魂六魄,她安静地呆在那里,好像永远不会离开。 我久久凝视着她。 纤歌,万劫不复了的纤歌,你会不会后悔遇见了我? 她无法答我。 既如此,我只好当作,你不会了。 我自嘲地想着。 我回到地宫修炼,希望修为能精进到足以支撑我在禁地寻到竹简。 不知过了多少年,有人造访了这座无人问津的地宫。 来人是个年轻女子,她容貌昳丽,眉间妖冶的彼岸花却衬得脸色略显苍白。 她告诉我,她的名字是陌伊,她来此,欲寻改换命格之法。 我将那半卷竹简递予她,并告诉她余下半卷所在。 我瞧见她皱了眉,露出迷茫纠结之色。 她问我:“敢问前辈,此术当真有效?” 我多年来涅槃皆顺当而过,自然是真的有效。似乎看了我的实例,她才放下心来。 她记下竹简上的内容,向我道谢,随后离去。 走前,我请她若是得了另外半卷竹简,千万告知于我。她应了。 又过了几年,我自觉修为进益颇大,再次前往禁地。 然禁地内一片狼藉,我并未寻得竹简。我猜测那名叫陌伊的女子大概已找到了竹简,便向路人打听。 孰料竟得知她早已命丧忘川河畔。 我既为那女子英年早逝而惋惜,又为竹简下落不明而忧愁。此后多年,我到处寻觅竹简下落。然终无所获。 我只得回到地宫,想其他办法。 又过了不知多久,地宫再次来了四个女子。其中之一同我一般,亦是白羽之凰,且我看得出,她命格已改。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她身侧那个样貌身段我皆十分陌生的女子,竟是当年的陌伊。 她缺了一魄却可转世再生,且记得前世之事,这令我大为震惊。 她实乃守信之人,时隔多年,她终将那另外半卷竹简送到了我手中。 凑齐全部竹简,我终于知道该如何分离两魄。 那个同我一般的白羽女子,得知此事后立即变了脸色。 但她到底比我好些,她的爱人就在她的身旁,而我的纤歌早已离去。 离别前,陌伊告诉我,因着纤歌的魄在我体内已久,大概率已识得我的气息,而我的魂魄也熟识她的魄。 故而,若来世我们二人再度相逢,或许我们会对彼此有熟悉亲近之感。 听了这些话,我心中颇为欣喜。 今世我和她不得善终,来世若还可再度相逢,圆了今生缺憾,可谓好极。 世人皆愿长生,而我却开始对死亡有些迫不及待了。 陌伊还道,若是我失了留魄,今后千万世都永不可能再为凤凰。且极有可能往后诸世,我都将资质愚钝,甚至无法走修仙之路。 她面色严肃,而我毫不在乎。 生生世世做个普通人对我而言也算是件好事,不必每日修炼,不必时刻担忧过不了涅槃或是天劫,还可以与心爱之人共白首。 如此,当真甚好。 她们走后,我便立即施术,扯下我的留魄,小心翼翼地从中分离出了属于纤歌的魄。 她的魄总算与其余魂魄归至一处。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算到下一次涅槃将至,便着手收拾地宫。 这些年来地宫外围因着我烦心,修炼时毫无顾忌,许多部分已毁坏了。我重新修葺了地宫,又增设了许多机关阵仗,在外亦设了障眼法将这座地宫隐藏起来。 想必此地不会再有人涉足。 我来到留絮池,收回了多年前放置的符纸。 柳絮纷纷而下,我仿佛在其中看到了她当年的笑颜。 我还去了一次忘川,在忘川河上寻了整整一日,也没有找到纤歌的魂魄。 ——她已转世轮回了。 我放下心来,回到地宫,迎接我生命中的最后一次涅槃。 我没了多余的魄,没过多久就支撑不住,在业火中闭上了眼。 终身尽是烈火,但我异常的轻松。 我这漫长的一生终于要结束了。 我开始期待来世,期待来世能再见到她。 纤歌,我的下辈子会只是个普通人,不会给你带来痛苦忧愁,不会让你“万劫不复”。 纤歌,如果上天眷顾,我们能重逢,你还愿意再爱我吗?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大约是幻觉,我竟隐约听见了那阔别已久的声音。 ——你……可愿与我共度余生? ——我愿意,阿凝。 ——无论何时,我都愿意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OK,地宫部分彻底结束。 接下来过渡一下,赶紧找最后一个玄澧令了。 目前进度条已经走了一半多一点吧。我坚持认为后面的剧情比前面好(叉腰) 第48章 陌伊忌日 晨起的露华宫很是静谧。 汐裳缩在被窝里,阳光照射在她惺忪的睡眼上。 她迷离地眨眨眼,一把将正要起身的凤倾芸拉回来,将腿和胳膊搭在她身上,然后又闭上了眼。 凤倾芸帮她捋了捋睡得凌乱的头发,柔声道:“该起来了。” 汐裳一点不配合,嘟囔道:“起来做什么。” 凤倾芸问她:“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汐裳艰难地回想了一下:“不知道。” “今天是四月二十四。” “有什么特殊的?” 眼看汐裳忘得一干二净,且又要睡过去,凤倾芸提醒道:“今天是你上辈子的忌日。” 汐裳精神了些:“是不是有什么祭祀?” “是。” 汐裳立马弹坐起来:“在哪在哪?” 凤倾芸也坐起来:“你怎么有点兴奋?” “才没有。” 凤倾芸幽幽瞥了她一眼,答道:“忘川不远处,有人给你修了一座地上陵墓,还立了一个衣冠冢。每年祭祀便在那里。” 汐裳好奇地问:“你每年都会去吗?” “不一定。”凤倾芸顿了顿,“我并不喜欢那里。” “那你今年要去吗?” “去。你不是暂时不想暴露身份吗,我去参加祭祀,可以模糊一下视线。” 汐裳眼珠滴溜滴溜转。 凤倾芸产生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汐裳道:“我也要去。” “你去做什么?” “看看我的衣冠冢。” 凤倾芸默,提醒她:“你见了墓碑怕是会生气。” “为什么?” 凤倾芸脸色沉了沉,道:“你亲自去看吧。” 汐裳起了兴致:“好,我亲自去。” 她托腮思索片刻,道:“我们分开去,你先走。” 凤倾芸走后,汐裳将自己好生打扮了一番,换上一条妖冶的大红长裙。 她对着铜镜上下打量,不禁满意地点点头。 这副皮相着实好极了,多一分则矫揉造作,少一分则减了妖媚。 明明未施粉黛,却好似化了艳丽的浓妆。 掐着时间,赶在祭祀快要开始的时辰,汐裳到了忘川附近。 眼前突兀地立起了一座高大肃杀的殿宇。 忘川附近本就凄清,素白的砖瓦更添几分悄怆。 周围一片安静,来来往往之人都放轻了脚步,神态严肃庄重。 他们大多身着黑衣,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装饰。 汐裳想起凤倾芸方才也换了一件黑衣,不过珊瑚玉簪还别在头上。 在这片区域内,汐裳一袭耀目的红衣,惹眼的不得了。 她隐约听见了议论声。 回头时,正瞧见几个书生模样之人,对她指指点点。 汐裳懒得理会,径直入了殿内。 甫一进入,她就被一个摸着胡须侃侃而谈的老头吸引了。 她悄悄混入了围在老头身边的人群中——虽然依旧很显眼。那老头一眼就看见了她,当即吹胡子瞪眼想把她撵出去。 只是他的演说未完,只好兀自忍耐着。 他继续讲道:“当年妖兽梼杌祸乱人间,陌伊仙尊宅心仁厚……” 汐裳被口水呛得咳嗽几声,成功吸引了殿上所有人的目光。 她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视线直直地盯着那个胡说八道的老头,似乎在很专心地听故事。 老头不高兴地横她一眼,继续道:“……当机立断出手相助,从梼杌口中挽救了小兴村二百五十一口人的性命!” 他适时停下,围在他身边的人们开始交口称赞。 “高风亮节!” “一代宗师!” “举世无双!” 汐裳:“……什么玩意?” 老头继续讲述:“陌伊仙尊匡扶正义,为人世间除去了数不尽的妖兽邪物。” 汐裳忍不住嘟囔道:“哪有的事?” “陌伊仙尊心怀天下苍生,又和蔼可亲, 经常帮助修为低下的修士,并鼓励他们。” 汐裳心想这一听就不是她能干出来的事,面上也忍不住吐槽一句:“我怎么不知道?” “陌伊仙尊舍己为人,凡事都以他人为先,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利益性命。” 汐裳搜肠刮肚想半天,也实在记不得还有这等事。她扶额道:“这不瞎说吗?” 她没有刻意压着声音,是以殿内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她的话。 老头气得脸通红,恨不得指着她的鼻子骂一通。其他人也各自面露愠色。 汐裳一无所觉。 或者说,她还是懒得理会。 对于这些远远偏离事实的美化,她实在听不下去了。 大感没趣的汐裳袅袅娜娜地站起来,慢慢悠悠地在殿内其余处溜达着。 殿内摆着各类祭品,以及四海仙者留下的悼文。 汐裳一个接一个看过去,一时竟觉得颇有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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