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当年纷乱的人大多还在人间,他们记得在凄冷的忘川,陌伊是如何颤抖着亲吻凤倾芸的唇,凤倾芸在面对陌伊的离去之时,又是如何的悲恸。 可是,如果时间再久远些呢? 久到,那些目击者都重入轮回。 那时的人们,只能凭借当年留下的记载,依稀模拟当年的景况。 就像多年前的乱花谷一般,她们真正的故事会被当作野史,写进话本,供人解闷。 而那被人深信不疑的“正史”,根本就是一派胡编乱造。 有一股莫大的悲哀在汐裳的心中升起,她为自己悲哀,为凤倾芸悲哀,为她们之间不被承认的感情悲哀。 她们从来都是干净的,脏的,是世人的偏见。 汐裳忽用力锤了一下桌子,絮絮道:“不妨事不妨事。待解决了这些麻烦事,我便让天下人都知道,到底何为青红,何为皂白。” 她哼了一声:“不过一座墓碑而已。有一座,我便毁一座,有十座,我毁十座便是!” 茶盏被她狠狠砸在了地上,破碎的瓷片纷飞。 凤倾芸看着她的模样,只觉万般忧愁尽数化作云烟而去。 她安慰道:“一切都会好的。” 汐裳低低“嗯”了一声。 她伏在桌上,百无聊赖地敲着桌面,道:“你说,如今我的身份还瞒得住吗?” 凤倾芸见她心情仍不甚好,故意打趣她:“自然瞒不住,你不是言说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新欢’了。” 汐裳失笑道:“我非是此意。” 她重新展露笑颜后,凤倾芸才放心下来,分析道:“十有八九,应是瞒不过那幕后之人。” “怎见得?” “你曾与我说起,那人知晓你投胎转世的法子,甚至有可能曾暗中协助。既如此,他知晓你已重返于世,而你眼下又突然出现在我身边。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汐裳嘟囔道:“万一真是‘新欢’呢?”触及凤倾芸冷冷的目光,她立马改口,“我说错了,再不敢了。” 凤倾芸收回目光,泯了一口茶。 汐裳自顾自道:“不过旁人不知我业已投胎转世,今日我又来了这么一出戏,想必他们不会想到这一茬了。” “是,他们只会唾弃我。”凤倾芸故意阴阳怪气的。 汐裳凑过去,讨好地笑道:“委屈倾芸姐姐啦~回头我一定为你正名!” 凤倾芸白她一眼,随后也不禁发笑。 “笑什么?” “没什么。正不正名无所谓,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就好。” “我会的。”汐裳郑重道,“无论是在现实中,还是各类史籍记录中,我都只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二人在茶楼坐了片刻,便离开了。 这里是一座偏远的小城,人口不多,街上行人稀少。 汐裳在一个卖面具的摊位前停下。 她拿起一个银白面具,往自己脸上比着。 这面具是个残次品,眼睛处没有留洞口,戴上之后眼前一片漆黑。 汐裳觉得有些好玩,便买下来摆弄着。 在她将面具揭下来时,面前忽而出现了一张放大的脸。 汐裳吓得一激灵,丢了面具后退几步。 她缓过神来,发觉这张脸很是眼熟。 面前的女人雍容华贵,容貌昳丽,与汐裳有三分相似。 她手中提着一根粗铁棍。 汐裳咽了咽口水,转过身拔腿就跑。 汐知瑾登时挥舞着铁棍撵了上去,边跑边喊:“小兔崽子!看老娘今天不揍死你!” 汐裳四处逃窜:“娘!我的亲娘!我错了错了!” 铁棍落下,她惨叫一声:“诶呦!您轻点啊!” 第50章 客栈相谈 汐裳一个闪身,迅速躲到凤倾芸身后。 汐知瑾追到凤倾芸面前,不得已停下,提棍虚指后面的汐裳,骂道:“小兔崽子躲什么?” 似乎觉得如今安全了些,汐裳忍不住顶道:“你打我我当然要躲!” 汐知瑾撸袖子欲绕过凤倾芸,汐裳见状紧紧拉着凤倾芸的衣襟,缩在她身后。 凤倾芸拦了拦汐知瑾,正欲开口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想了想,她劝道:“汐夫人,请先冷静。” 汐知瑾认出她,没再动作,神色复杂地看着二人。 “对啊对啊,娘您别动手,咱们好好说话。”汐裳瑟缩地探出一双眼睛。 汐知瑾怒气未消:“你闭嘴!” 汐裳缩回凤倾芸身后,不敢再出声。 来来往往的路人不禁多看一眼这场闹剧。 凤倾芸提议:“此处不便,不若找个安静地方,再行说话。” 汐知瑾同意了。 三人就近寻了一家客栈。 一路上,汐裳走在最左边,躲得离汐知瑾远远的,汐知瑾面沉如水,一句话也没说。 路边的树木风吹之下,折断了一根碗口大的树枝,正要落在汐裳身上。 凤倾芸先一步察觉,一把向右拉过汐裳。 汐裳脚下不稳,跌在她怀里。 树枝砸在地上,汐裳腾地窜起来,装作无事继续向前走,余光却向汐知瑾瞥去。 汐知瑾的视线投来一瞬,又很快收回。 入了客栈房间,汐知瑾向凤倾芸施了一礼,不卑不亢地开口道:“我有话教导小女,还请凤仙尊回避。” 她这般说了,凤倾芸只好退出房间,纵然汐裳疯狂地向她使眼色。 门“嘭”一声关上,汐裳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 汐知瑾在一个椅子上坐下,正死死盯着她。 没人护着,汐裳只觉冷汗都要下来了。 她乖巧地站着,一动也不动,直到汐知瑾慢悠悠叫道:“汐裳。” 汐裳没有半点犹豫,利索地跪下了。 汐知瑾嫌弃地白她一眼:“起来起来,谁让你跪了?” 汐裳闻此,麻利地站起来,笑嘻嘻地凑到汐知瑾身边,给她添茶倒水。 见她脸色缓和了些,汐裳试探性问:“娘,您要跟我说什么呀?” “没什么,就是问问你关于‘新欢’的事。” 汐知瑾语气很平淡,汐裳很慌。 她正组织语言,汐知瑾又淡淡补充一句:“说吧,你怎么勾搭她的?” 汐裳当即不乐意了:“我可没勾搭她,是她自己喜欢我的。” “她上一个喜欢的可是陌伊仙尊。珠玉在前,你个小兔崽子怎么能入人家的眼?”话语中是满满的嫌弃和怀疑。 汐裳哼一声,在她身旁坐下,幽幽道:“你又没见过陌伊,你怎么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说不准她和我差不多呢。” 汐知瑾立马道:“不可能。” 迎着汐裳幽怨的目光,她毫不留情地捅亲女儿刀子:“你是个什么东西我还不知道?就凭你这德行,除了脸长得还过得去,剩下哪点能拿的出手?还在此大言不惭,陌伊仙尊和你差不多?可差得远哩!” 汐裳:“……” 话题至此,汐知瑾开始滔滔不绝地数落起来。从汐裳八岁时摔坏的法器,到她最近的大逆不道行为。 汐裳低眉顺眼,不敢插话。 汐知瑾越说越气,最后拎起铁棍向汐裳招呼。 汐裳堪堪躲过,哀嚎道:“说好的不动手了!” “我几时与你说好了?”汐知瑾想起她听说的事,顿时怒火中烧,“我尚未问你,陌伊仙尊是如何招惹你了?你竟敢公然毁坏她的墓碑?” 汐裳脑中思绪快速流转,快速道:“那碑上文字张冠李戴,口口声声说凤青琰才是陌伊的挚爱。” 她半真半假道:“依我看陌伊要是知道了,都得气活过来亲自凿了那碑。” 似是觉得她的话有理,汐知瑾神色转好。可没等汐裳高兴,复沉了下来。 “即便如此,你亦多番对陌伊仙尊不敬,委实该打!” 汐裳有苦难言,正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告知汐知瑾,铁棍却停了下来,没有落在她身上。 “诶?”汐裳惊讶地看着收起棍子,施施然坐下的汐知瑾。 对方叹口气:“罢了,我打你一顿也没用,你又不知悔改。” 汐裳撇撇嘴,却听汐知瑾喃喃道:“她倒也护着你,不论是在陵墓,还是方才。如此作为,也彀了。” “平心而论,她过了这么些年,也该放下了。她看来是真的喜欢你,你呢?” 汐裳正暗自琢磨这话是何意,猝不及防被提问,她怔了怔,道:“我自然也是真的喜欢她。” 汐知瑾瞪她:“你才多大年纪,你省得什么叫喜欢吗?” “……我怎么就不知道了?”汐裳撅起嘴,全身上下都是不服气。 汐知瑾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她气恼地抬眸,欲训斥汐裳时,却对上了一双执着倔强的眼睛。 她猛然记起,当年自己执意和汐裳的父亲在一起。家中长辈俱不同意,那时的她,或许也是这般神情? 看着酷肖自己却比自己更美三分的独女,她生不出气来了。 汐知瑾摆摆手:“罢罢罢,你已老大不小了,我便不管你了。凡事你自行抉择,只出了事自己承担后果便好。” 她来此一路心中一片乱麻,万般纠结懊恼。 一面是她从小到大崇拜仰慕的仙尊,一面又是她的独女,心里的天平左偏一下,右偏一下,始终没有定数。 但在街上看见汐裳的笑颜时,天平的倾斜方向瞬间定下。 汐裳立马听懂了她的潜台词,当即喜笑颜开:“娘,你这是……同意了?” “我不同意有用?” 汐裳嘿嘿一笑。 “不过我同意也只是我同意,你爹和族中诸位耆老可不见得会轻饶你。” “无妨无妨,爹肯定听您的,至于那些老头子,我才懒得理他们。”汐裳乐的找不着北,忙活着给汐知瑾捶腿倒茶,百般殷勤。 汐知瑾嗤笑一声:“往常可没见你这般孝顺。” 汐裳撒娇:“您女儿我分明一向乖巧可人。” 汐知瑾不置可否,摩挲着茶盏道:“你唤她进来罢。” “你要说什么?”汐裳一脸警惕。 汐知瑾顺手拍了一下她的头顶:“还能说什么?见见我的贵婿罢了。” 汐裳捂着头,笑着出去:“这便去唤。” 推开门,凤倾芸正在不远处卓然而立,见她出来,立马迎上去,担忧地看着她。 汐裳笑道:“无事了,我娘要见你,咱们一起进去吧。” 说着拉起她的手便要走,却没有拉动。 汐裳疑惑回头,只见凤倾芸有些面露难色,有些忸怩:“……且等一等。” “你……紧张啦?” 凤倾芸艰难地点点头:“我从未与长辈相处过——虽说我比她年纪大上许多,但她到底算得我的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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