姫泠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大部分时间窝在房间不出来。偶尔到院子里晒晒太阳,帮微生沅磨磨药。 两人倒也颇和谐。 汐裳总觉得她们之间的气氛很诡异,于是干脆不再登门打扰。 这样又过了一段时日,微生沅提出要回璀错谷。姫泠打算和她一起离开。 虽然不至于搞什么饯行,汐裳决定还是送她们下山。 顺便她和凤倾芸再去临泽逛逛。 “到了璀错谷给我传个消息。”汐裳如是对微生沅说。偏头看到姫泠,她斟酌着道:“生气伤肝,您注意身体。” 姫泠正擦拭澹月,闻言敷衍了一句“知道了”。 凤倾芸看二人似乎想要同行,问道:“你们一路吗?” 微生沅答道:“不是,不过阿泠说要送我一程。” 汐裳哦一声,忽然反应过来:“阿泠?” 姫泠的眼刀子打在她身上,她识趣闭了嘴,只是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 待到二人离去后,汐裳啧啧称奇:“你说,她们俩到底什么情况?” 凤倾芸轻笑道:“你啊,少操心,安静看热闹就是了。” 汐裳深以为然。 她们再度来到临泽城。此番城中没有先前那般热闹了,不过街上仍是络绎不绝。 汐裳很快从一个卖布商人那里得知,自己放的竹灯已经顺利飘到了祠堂,并被打捞上来了。 城中百姓又惊恐又欣喜,最后一致决定,日后仍有放灯活动,却不再留有祈愿了。 凤倾芸看着正在吃栗子,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汐裳,笑问:“如此,你可满意了?” 汐裳腾不出嘴,只高兴地点了点头。 她们又去了一趟留絮池,却见里面的柳絮顺着水流,一路流了出去。 “里面的符纸已被撤去了。”凤倾芸道。 “看来凤凝白来过这里了。” 地宫的一幕幕似乎就在眼前,如今汐裳只能祝福凤凝白的下一世了。 二人在留絮池旁坐下乘凉,忽听得不远处一阵吵嚷。 几个身着道袍的青年男女肃立着,表情冷漠,皆拔剑出鞘,对着瘫倒在地的一个男子。 那男子与他们应当同出一门,此番大抵是一同出行。 如今是……起了内讧?却也不像。 汐裳悄声问:“你识得他们是哪个门派的吗?” 凤倾芸仔细打量了几眼,摇摇头。 汐裳竖起耳朵听他们的对话。 只听一个女子厉声呵斥道:“你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枉费师尊对你的看重,居然敢偷偷修魔!” 另一个男子不屑道:“凭这些腌臜术法增进修为,还好意思叫百年一遇的天才?” 汐裳飞快地与凤倾芸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色。 在仙界,修魔,往轻了说是不光彩,遭人唾弃;往重了说,便是找死。 一个人无论先前再怎么德行美好,怎么美名远扬,一旦他修了魔,便会被打为仙界的叛徒和所有修仙者的敌人。 没有宗门再愿意收留他。 他只能做一个无依无靠的散修,还会不时遭到无聊之人的“替天行道”。 不可谓不艰难。 当然很少有人会修魔,因为这一点也不划算。 汐裳眯起了眼。 她想知道眼前这个似乎前途大好的年轻人为何要走上这条不归路。 然而倒在地上的男子什么也没说,如同丧家之犬,任由他人谩骂指摘。 他的神色很古怪,像是对命运不公愤愤不平,而最终只得妥协认命的无奈。 看着他,汐裳再一次想起了南书。 她莫名觉得二人有些像。 一样的天赋很高,一样的修魔。南书也总有那么几分愤世嫉俗。 观察已久的凤倾芸忽然出声,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凤倾芸沉声道:“他是天辜之体。” 汐裳惊得脸色骤变。 天辜之体,顾名思义,便是天生就有罪的人。 这类人很罕见,她也听说过一些关于他们的只言片语。 古籍记载,天辜之体大多天赋极高,悟性很强。 他们在青年时往往出类拔萃,远超旁人。 然而随着年龄增长,这种优势逐渐减退消失,他们逐渐变得平庸。 平庸其实没什么,难办的是,他们要历的天劫难度仍以极大的速度增长。 通俗地说,就是正常人的修为可能每年增长一分,那么天劫难度也会每年增长一分。 天辜之体青年时的修为每年可增长五分,到了一定年龄逐渐退为每十年增长一分。可他们的天劫难度,始终以每年五分的趋势递增。 这样一来,他们根本无法度过天劫。 唯一的一个办法,就是修魔。 修魔不受限制,可以抵御天劫。 只是修魔还有一个很大的缺陷。 仙界多灵气,魔界多魔气。修魔之人如果长期生活在大量仙气中,身体会有很大的损失。 长此以往,他们很难有长寿。 除却这些,他们既遭修仙者嫌弃,也同样招魔族讨厌——魔族认为,他们骨子里流着的仙人之血是脏的,而他们修魔也只是为了自身利益,想要利用魔族罢了。 如此,他们两边一样不受待见。 倒在地上的男子被其余人押着带走了。 汐裳怜悯地看着他们离去,想帮帮忙,却很是无力。 这是每个天辜之体的天命,谁也无法改变。 凤倾芸叹了口气,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 ——她又何尝不是被天命所囿? 只是她真的很幸运,有人拼尽全力,也要为她争一个公平的人生。 她欣然一笑,揽住了愁眉不展的汐裳,安慰道:“别想了。上天公允,让他们多承担了。这么多苦难,将来也一定会在快乐之事上找补回来。” 顿了顿,她道:“就像我一样。” 汐裳扯了扯嘴角。 她可不觉得上天给凤倾芸找补回来了。 晚些时候,她们去往城外散心。 二人正信步走着,忽闻得一声悠长哀凄的凤鸣。 脚下的土地剧烈震动了一番。 凤倾芸怔了片刻,低声道:“她死了。” 凤凝白死了。 汐裳轻轻补充:“她解脱了。” 将会去往美满幸福的下一世。 前番种种,皆为过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18点,插播两章番外,凤凝白x纤歌,第一人称 明天正文继续 第46章 番 纤歌凝罢,谁解中苦?(上) 我现下已不知自己活了多少年了,年少时的往事亦多数忘却。 我记得那时凤凰一族还人丁兴旺。 我的父亲是凤族的王,他只我一个女儿。 在我出生前,他便向昭告天下,称我会是凤凰一族下一个王。 可是,当母亲为生我而亡,当见着我浑身上下洁白无瑕的凰羽时,他悔了。 白羽,不祥之兆。他想重立嗣子,可天下皆知,为时已晚。 他纠结许久,最终决定赌上一把。白羽之凰,前世并无记载,是吉是凶,犹未可知。 十九年过去,我与他人并无不同。 父亲也终于放下心来,许我外出。 他不曾想过,厄运此时才迟迟而来。 我在北域遇到了一个人,她是我生平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也是我见过的最愚笨的人。 她名唤纤歌。 第一次见她时,我便莫名一阵恍惚,甚至觉得心有些抽痛。 我不知从何时开始喜欢她,这份感情来得有些突兀,却又好像十分合理。 直到很多年后,我犹记得当年夜里月光隐退,唯一的光亮便是她手中的一盏红灯笼。 这抹光照射之下,我瞧见她认真地听着我的一字一句剖白,嘴唇翕动,白净的脸上满是红晕。 那是我此生最高兴的一天。 我陪她在北域修行,她的修行之所在一处地宫内,应当是古时的门派旧址。 地宫极为玄妙,时间流逝与他处不同。地上一年,地下逾数十年,实乃修行上地。 只是外围的迷宫很复杂。但奇怪的是,我们都没有迷过路。 纤歌说,这地宫里大约有什么稀奇的宝贝。 我怂恿她去寻。我们寻了许久,虽一无所获,然趣味颇多。 那时,日日夜夜我们同在一处,她爱笑,嘴角总是向上弯的。 我问她为何总是在笑。 她歪了歪头:“不知道。我总觉得自己欠你许多的笑。” 我忍不住笑出声。 如若一辈子这般过去,当真极好。 转眼间到了我二十岁生辰,父亲传信让我早日归家。 她怏怏不乐,我许诺她会尽快回来。 生辰那日,我也迎来了此生第一次涅槃。 我向来勤修苦练,于涅槃并无惧意,只念着早些结束去寻她。 可孰料,涅槃的业火焚烧之下,我仿佛变成了一个凡人,只能任由宰割。 我一刻也抵不住,险些当场丧命。 父亲察觉出异常,强行中断了我的涅槃。 这带来的反噬令我昏迷数日,一日醒来,只听见父亲的叹息之语。 我得知,我终究是不祥的,上天也要罚我,以至于我根本不能成功涅槃浴火重生。 父亲想要弃了我这个累赘。 心灰意冷之下,我甚至不愿再存于世间。 不想这时,纤歌竟前来寻我。 我告诉她,我活不了多久了,下次涅槃,我必然会死。即便再强行中断涅槃,我也抵不住那带来的反噬了。 她伏在我身上哭了许久,突然道:“你同我回北域地宫,可好?” 我知晓她是何意,地宫时间流逝慢于他处,我可多活一段时日。只是终归有那么一天,早些晚些又能如何? 她似看出我心中所想,恳求道:“你的天命如何我不管,我只信人定胜天,你给我些时间,我定能寻到法子改你的命格。” 我终被她闪烁的眼睛所迷惑,答应随她偷偷离开。 只是,我们被发现了。 父亲看出了我们的关系和意图。他痛骂我不知廉耻罔顾人伦,与我就此断绝关系。 可在他气愤地甩动衣袖转过身时,我分明瞧见他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他不想认我不是因着我不顾伦理喜欢女子,更多是因为他终于确认,他确确实实有一个不祥的女儿,他赌输了。 回到北域之时,我的身体因为反噬虚弱极了。 我听闻,父亲昭告天下,言说我修为不精,死在涅槃中途。他欲择贤良认为义子。 忆起父亲那日的话,我更觉心痛万分。 我每日如行尸走肉,怨天,怨命,怨己。 我恨天命不公,凭什么我就生而不祥。 纤歌总是陪在我身边,反复开导我,安慰我。我睡着时,她便疯狂地翻阅典籍,为我寻所谓的改换命格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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