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的梦魇铺天盖地袭来,压得她站不直身。 “丧家之犬!” “快看,哈哈哈,这孩子怎么这么奇怪,狗都没她下贱!” 说笑声,嘲讽声,声声入耳。 柴青脸色惨白。 回忆里有人踩在她手背,疼得她落下冷汗,她几次想抽回手,换来的是一声反问:“王说了,你若不肯好好配合,供他消气取乐,你的好朋友恐怕要被送到我兄长帐里。” 他声音冷酷,脸上带笑:“我兄长不是人,最喜欢占小姑娘的便宜,活人、死人,都逃不了他的狎玩。” “小朋友,你懂‘狎玩’吗?” “你想让死去的人到了九泉之下都不安心吗?想的话你大可以反抗,若是不想……” 他弯下腰来,恭恭敬敬地朝王所在的方向行礼,而后分开两腿:“就从这里爬过去。” 冷汗砸在地上,柴青呼吸急促。 “知道为什么要羞辱你吗?”那人四下张望,以气音道:“风流剑的女儿,在天下人面前做狗,你说,好不好玩?” 那段经历带来的创伤远非十年八载能修复好。 因着过于悲哀沉痛,人的大脑出于自卫地选择淡忘,忘记了那人的面容,独独记得那人小臂绿豆大的黑痣。 柴青抬起头,眼里迸发惊人的狠意。 . 出了穷极巷,宋熊之冷不防停下步子,后脊背一阵冷。 “将军?” “无妨。” 宋熊之继续往前走。 就在方才,他想到一个绝好的主意,能完美报这削耳之仇。 风流剑尚在血脉在人世,也不知当年负责千里追杀的人怎么做事的,竟能让人全须全尾地活到现在。 好在他来了。 这孩子眉眼长开,依稀有几分少时的影子,宋熊之全凭过目不忘的本领才能辨认出,换了旁人,约莫想不到小镇的坏种会是八年前持刀闯宫的少女。 故人相见不相识。 有意思至极。 倘柴青死在公主手里,再以隐秘的途径告知她真相,公主会是何反应? 会不会疯? 他摸摸耳朵,阴暗的念头一旦滋生,止也止不住。 宋熊之正为自己的喜人发现感到兴奋,殊不知在一条不起眼的小巷,住在小巷里的人少见地开始认真。 那头颓丧萎靡常年游街的瞌睡虎,这次是真的醒了。!
第42章 见阎王 正月二十八,在其他将军为燕国官员不同寻常的态度感到心慌的节骨眼,宋熊之志得意满地躲在房里盘算‘坑杀柴青,令公主后悔一生’的大计。 期间荣华不满他行事敷衍,不顾家国,两人发生口角,闹起来其他人管不住,还是诸人请公主出面,制止这番乱象。 柴青窝在角落看了场热闹,等人散开,她探出脑袋瓜来:“荣华不行啊,性子直了点,脸皮忒薄,哪里是老狗熊的对手?” 就拿她给宋熊之起外号这回事,就足以看出柴青不喜此人。 门关上,姜娆迎她进来,两人和偷情似的,狸奴、厌奴从旁沏茶倒水,伺候周到了,徐徐退出房。 茶香袅袅,窗外隐有鸟鸣,柴青隔着窗子眯眼看去,愣了一会方才有了偷情的自觉,她哎呀一声,鬼鬼祟祟:“我是不是要躲起来?” 姜娆待她乍一看与过往没甚区别,唯有同时用心和眼去看,看久了,便能从细枝末节,低眉抬眉里看到她的宠溺温柔。 可惜柴青是个瞎眼的,纵使看到了,也只当公主好自然好炉火纯青的演技。 “不躲也行。”壶嘴里流出清澈的茶汤,盛满瓷白的杯盏,姜娆淡笑:“就当我房间里藏了娇客,对待客人,哪有喊打喊杀的道理?” 柴青精神一振,倾身趴在檀木小桌:“我是娇客?” “嗯。” 姜娆盯着红褐色的茶汤不看她。 柴青一手托着下巴,坏心眼就差明晃晃写在脸上:“对待娇客不能喊打喊杀,那要怎样?” 她故作懵懂:“姜姜,你说的话我不懂。” 有人不懂装懂,也有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姜娆何等通透女子,亏了是早就芳心暗许,否则哪会惯着柴青? 她撩起眸子嗔看,终是在对方黑亮眼睛注视下软了心肠,身影翩然,走动间掀起微微香风,挨着人坐下。 湿润的吻落在柴青眉心,姜娆目色灼灼:“这样?” 柴青指着右边的脸蛋儿:“还有这儿。” 上下左右亲了一个遍,柴柴姑娘乖巧并拢双腿,像只被满足的猫。 坏猫儿安静没一盏茶功夫,又在念叨:“后悔重伤荣华了 ,他要是没受伤,指不定还能压狗熊一头,最好打起来,狗咬狗,一嘴毛!” 这般说着,脑海自动浮现如斯画面,柴青自娱自乐,笑倒在美人怀。 姜娆搂着她,免得她得意忘形从小榻栽下去。 “你不喜欢宋将军,为何?” “讨厌一个人,还需要理由吗?” 柴青避而不谈,一双妙手迅速剥了那层衣衫,缠着姜娆嘬会奶,勒紧裤腰带红着小脸离开。 香闺寂静,独坐半晌,只待面上恢复素日的情态,姜娆望着花窗笑笑,一只手关好半开的窗,指腹轻搓红透的耳垂。 嗔怪柴青口不择言,是没长大的坏孩子。 “我记得合欢宗有一妙物,能使没娃娃的女人产奶。”她音色沁甜:”等我闲暇了给你寻来,咱们好好玩。” 想得深了,姜娆不止耳朵红,脖颈也红得要烧起来。 她苦笑一声,感叹这人每回来都能害得她不得不沐浴。 “公主。” 狸奴候在几步外,姜娆洗浴结束换好一身新衣,捧着先生最新出炉的《杨柳细腰》的大结局反复品味。 故事的结尾,杨柳杀光所有不服她的人,高高在上的王被挫骨扬灰,成为她登上王位的一缕亡魂。 情夫众多的杨柳一朝成就王位,头两年相当无事,后宫充盈,日子过得靡靡欢喜,执政后几年,所有与她有染的男人,不分文武官职,都死在女人之手。 杨柳要杀他们,还要他们心甘情愿地为她去死。 不愿意的,她会亲手执起屠刀。 结局称得上简单粗暴,血腥粗狂里带着权势独有的冷酷。 正如杨柳最后对状元郎所说的:“至高之上,唯吾一人,顺者昌,逆者亡,无一例外。” 谁能想到,那个开篇以色为器的小寡妇,会长成到此番高度。 霸气侧漏! 唯我独尊! 是结局也是开始,杨柳风华绝代时以美貌统御天下,年老,以实打实的政绩打服天下,使天下归于她一人之手,天下是一人一姓之天下,更是培育自由、向往强大的沃土之国。 “女人又怎样?女人照样能干翻有本事的男人!” 这是杨柳的心声,未尝不是柴青借杨柳发出的心声。 姜娆唇边噙笑,发自肺腑觉得她爱上的人有一颗闪闪发光的心。 . 柴青折了一支枯柳,柳枝掰断,折成长度均匀的几段,她蹲在酒楼门口玩“盖房子”的游戏。 街边人来人往,叫卖声有如潮涌。 正月二十九,天阴,宋熊之死于闹哄哄的街市。 死相凄惨,且是自戕。 但没人肯信宋将军会不想活,不想活也就罢了,还能对自己下那么重的手。 “太惨了太惨了。”书生捂着脸,想换一双没见过那般景象的眼睛:“死得太惨了啊,全身溃烂,先是从脚,再到小腿,将军骤然拔刀!竟是……”他两腿颤颤,发自心坎敬宋将军是个汉子。 “竟是怎么了?快说!别卖关子了!” 有人急着听下文,书生白脸成了红脸,转瞬又从红脸转为白脸:“竟是大喊一声,拔刀割了那玩意……” 那玩意…… 在场的男人们异口同声地长嘶:“他疯了罢!” 姜国来的宋将军惨死闹市,且是那么离谱惊悚的死法,事发一个时辰,青阳令亲至。 宋熊之疯没疯众人不知道,但荣华快要疯了,气疯的。 姜国的将军死在燕地,他还来不及找青阳令麻烦,青阳令就敢将怀疑的目光打量在他身上。 问就是在正月二十八那天,只有他和死者发生肢体、言语上的冲突。 泰安客栈阴云密布,荣华的怒火冲到嗓子眼,酒楼,好事之徒们围起来议论宋熊之离奇之死。 “我二舅家的表妹的表哥说了,青阳令去了公主下榻的客栈,姜国这边不依不饶,非要青阳令彻查凶手,还死者一个交代,可你们猜怎样? “宋将军逢人三分笑,人缘有名的不错,兵丁们和同僚都很喜欢他,查来查去,唯有荣华荣将军,受伤后明面上没少和宋熊之发生矛盾,两人吵了几回,这不,最后一次争吵发生在正月二十八,宋将军二十九就死了,还死得那么……” 他不忍心说下去。 有人义愤填膺:“此乃虐杀!” “也不见得罢?万一是宋将军身患不治之 奇症,想不开自个死了呢?” “你懂个屁!想不开,连那玩意都得切了吗?” 男人嘛,那玩意就是命。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男人们没人敢反驳。 蹲在门口玩树枝的柴青听够了扯闲篇,起身拍拍袖子。 天光冷淡,她眼睛眯成一条线,眼前掠过宋熊之死前的画面…… . 穿着长衫的男人,来到街市买一份胡辣汤,看得出来心情不错,整个人心旷神怡,不知他秉性的人见了他挂在脸上的笑很容易被他的亲和迷惑。 再次迷惑了卖胡辣汤的大娘,惹得大娘频频望向他伟岸的背影,宋熊之抬腿去了包子铺买了一袋肉包。 “宋将军好呀!” “宋将军来买早点啊?” 护送公主和亲的队伍在春水镇一住就是过了年,呆到正月末,加之宋熊之爱出来游荡,熟悉他的人很多。 宋熊之笑呵呵地和人打招呼。 变故在一瞬间发生。 先是下腹一股刺痛袭来,将军撑不住挺拔的身姿,狼狈痛苦地弯下腰,拎在手里的包子掉落在地,白胖胖热腾腾的包子滚出来,沾了泥土。 随行的小兵紧张大喊“将军”,宋熊之耳中轰鸣,失去对外界的感知。 刺痛之后是奇痒,痒到骨髓,像有成千上万的蚁虫在他骨血里乱窜,他抓了一下,又忍不住抓第二下。 隔靴搔痒,只会更痒。 情势不由人,比起脸面,还是自个舒坦更重要,宋熊之当街脱了靴袜,在脚底板挠痒,挠得脚心破皮、出血,身边人察觉到不对劲,拔腿跑去请附近的大夫。 指甲里混着皮肉血腥,笑呵呵的宋将军再也笑不出来了,他疼得要死,痒得要死,脑筋疯狂转动,寻求求生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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