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玺坚信自己踏足过的每个地方,说出的每段话都不会白费。 她的心意不会白费。 师父的心意不会白费。 每一天,来自战场的消息都会通过远人间的探子以及鹭洲岛小报通报天下的各个角落。 民众知道今天死了多少人,知道前线为驱逐外族付出了多少努力。 知道柴青用废了三百八十一把木刀,知道姜娆战后累得不想抬眼。 知道季大宗师每晚用真气救回许多濒死的武人。 他们用血肉之躯轮流坚守着那道防线。 民众知道,芙玺也知道。 所以即便累,她也要跑遍百姓生存的一座座城池。 “王。有人拦车。” 芙玺睁开眼,容色疲惫:“何人?” 马车外,来自鹭洲岛的文人各个神情坚毅,他们热切看着走下车的少女,为首的文人俯身恳切道:“我等,愿与女王同行。” “愿与同行!” 整齐有力的声音回荡天地间,芙玺声线微凉:“哦?你们晓得我欲行何事?” “晓得。”文人之首朗声回答:“重立九州傲骨,宁死不屈!”!
第133章 如山倒 宁死不屈,宁死不折。 武人守九州,九州人也当信他们。 信他们能做到,信伪仙终有一日会滚出九州大地。 不能再麻木下去了。 要热血! 要燃起来! 即便什么也做不得,祈福总会罢? 鹭洲岛的三千文人走向天南海北,来到灼灼郡与芙玺会面的部分人,随着她又走过凌鹰郡、四兔郡、木火郡,日夜兼程。 渴了喝水,饿了吃干粮,干粮吃光了就地取材,与时间赛跑。 从雁南不舍昼夜驾车出发,至沧水郡,已有两月余。 芙玺没睡过一个饱觉,眼下蒙着不可忽视的乌青。 他们的付出是有成效的——窝在家中为前线祈福的人越来越多,伪仙不断受挫,常常有年轻的男男女女走在路上,兴之所至都要大喊一声“九州必胜”,惹得人啼笑皆非。 这样的变化是令人欣慰的。 宋国,沧水郡。 人困马乏。 芙玺用冷水洁面,逼着自己抖擞起精神来,不算短的两月半,她面容清减,晒黑不少,眸子却闪亮,仿佛能一眼望进人心。 与她同行的十余文人,兴奋同窗在别郡游说的成果。此次鹭洲岛三千文人出动,走向九州各大乡下、城邑,为的是唤醒民众的意志,不要坐以待毙,不要甘心为奴。 更不要,让前线的流血牺牲,成为一桩不值钱的笑谈。 他们意气勃发,眼见芙玺状态不佳,劝说她留下,在客栈好生休息。 芙玺拒绝了。 “我是师父的徒弟,师父为守九州地土夙兴夜寐,我怎能丢她的人?” 她执意前往。 文人大赞。 沧水郡不大不小,接近宋国政治核心,宋国国君投靠伪仙灭绝人性地对同胞下手,他们这一遭,可谓深入险地。 宁川酒楼。 高声谈话的人并不多。 气氛低迷。 宋国作为降国,宋国国君为求得‘仙人’口中的长生之道,甘做降臣,国君无道,使一国蒙羞。 芙玺走进酒楼,提着衣摆赶走台上眼皮子打架的说书先生,醒木重重一拍:“人无信念,则天地无信念,是故天道有缺,外族入侵。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刺客盟柴大盟主说的!伪仙屠城,虐杀我九州百姓,不拿人当人,这样的邪魔,人人可得而诛之! “为什么要怕?怕也是一死,不如反抗,搏一线生机!眼下九州大部分的地方都在为前线祈福,信念拧成一股绳,可抵千军万马。这话也不是我说的,是柴青说的!王无道,刺客盟杀无赦!伪仙乱世,九州必以刀剑加其身! “为何不敢?为何惧怕? “敢则生,反则生。不敢则死!不反则亡!诸位要做亡国之民么?” 死寂过后,台下陆陆续续传来惊呼声—— “她在胡说八道什么?!” “小孩儿!快下来,这里不是能乱来的!” 人群中,亦有人喃喃自语:“柴大盟主真这样说来吗?” 有人来‘闹事’,说的还是提也不能提的东西,谁不知道宋国的王卑躬屈膝,一味讨好伪仙,让王知道了,他们的酒楼还开不开了? “掌柜?” 中年男人迟疑出声:“把人赶走,别、别伤了她。” “是……” 其实若有选择,他们也想多听一听少女嘴里的“柴盟主说”。 九州谁不晓得刺客盟?又有几人不知柴青? 柴青的话,总是有道理的。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们不想低头,宋王逼着他们俯首。 形势不由人啊。 酒楼的打手上前欲驱逐芙玺。 鹭洲岛的文人挡在她前面。 佯作平民打扮的宦官身负武功,时刻警醒着,免得女王受伤。 芙玺没理会几步外的打手,声嘶力竭道:“天机老人为何临死道破天机,不到最后血战,不准宗师入战场?前线死去的武人你们真不在乎吗?他要用武人的血刺痛你们的眼,用武人一条条活生生的命,震醒引颈受戮不敢反抗的灵魂! “先前西陵郡的百姓不敢反,怕反了,连一口掺了砂砾的米粮都没有,是柴盟主,一刀劈开官府大门,西陵郡的百姓才有了活路。 “这说明什么? “人要自救!不可屈膝豺狼之下,因为豺狼只会咬死你,并不怜恤你。” “那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呢?反抗,能给我们带来什么?不如相安无事,粉饰太平。” “粉饰太平?”芙玺冷笑:“这世道,还有甚太平可言?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罢,在你们以酒消愁,闷闷不乐,怨恨这世道的时候,多少人举兵浴血而战,宗师、大宗师,他们为何要理会无辜人的死活?因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你是谁?” “我是柴青首徒。” 民众哗然。 “人无信念,天地无信念,天道有缺,不能再这样顽梗下去了……” 她嗓音沙哑,下唇干裂浸出血来。 一老妇人拄着拐杖上前:“快走罢,官府来抓人了!” 芙玺在宦官护持下且喊且退:“祈福不是做无用功,要有必胜的信念,要不屈从,九州才有希望!要有信念,要为他们祈福!” 声音很快远去。 官差凶神恶煞地冲进来,领头的壮汉见不到人,怒道:“是谁通风报信放跑国之要犯?” 偌大的酒楼,没人吱声。 少女那番话终究是入了他们的心。 没人想做亡国奴。 祈福,就可以自救了吗? 那么他们,想试试。 . 有人目光长短,看中未来。有人目光短浅,着重当下。 当下,官府要抓‘妖言惑众的要犯’,官差怒气冲冲走出酒楼,来到长街。 芙玺正在众人掩护下撤离。 忽然—— “在这!雁南的王在这!抓住她,可得万金!” 芙玺猝然一惊,汗湿后背。 官差闻声赶去。 走到半途,听得前方人群簇拥处传来一道惊呼。 却是有义士拔剑捅了高声叫嚷“抓雁南王,得万金”的地痞,芙玺仓促之间只来得及看清那人背影。 是名女子。 很瘦。 闹市之中,说不清哪来的冲动,芙玺用力嘶喊:“正道苍苍!天佑九州!” “天佑九州!!” “天佑九州!!!” 一人声起,千人声应。 场面混乱。 等官差赶到,哪还有什么雁南王?总不能把所有喊“天佑九州”的人都抓起来罢? 谁又不想天佑九州呢? . 八月,苍蓝之战,伪仙阵营接连溃败。 玄天宗、破雪神教等降者,趁乱逃离。 投降的几国国君气急败坏地差遣兵士上战场,为此,斩杀三十六名不愿领命的将军。 兵士们被迫打杀自己人。 有趣的是,九州武人真正践实“除非生死危机,否则不杀九国任何一位兵将”的承诺。 待到后期,扑通武人已不能对战局做出影响。 凡人撤出苍蓝大平原,留下宗师、大宗师与伪仙一战。 胜了。 . 胜利的喜讯甫一传出,万民狂喜。 还没完全走遍九州大大小小的村镇,芙玺累晕在半路。 宦官寸步不离守着女王,一边抹泪一边道:“吾王,祈福,祈福是真的管用啊。” 做梦一样,大宗师斩杀敌首,守住了九州。 “大宗师万岁!宗师万岁!武人万岁!九州人万岁——” 无数道声音汇聚而起,震彻寰宇。 . 苍蓝城。 武人清扫战场。 经此一战,鹭洲岛老岛主苍老了十岁。 “好在是胜了……” 他望着遍地尸骸的战场迎风流泪。 远人间的老阁主一个白白胖胖的胖阁主,生累成瘦阁主,他左腿被林映那小子砍了一刀,成了一只‘独立的金鸡’。 正揣摩要擅长机关的人为他打造一条假肢。 他想得入迷,一抬头,见老岛主哭得活像两百斤的孩子,一乐:“行了你,够了,休做如此憨态!” “……” 老岛主不与他拌嘴,双目怅然,这是用鲜血浇筑出的胜利,怎么不能哭一哭了? 陆二一瘸一拐地走来:“师父,柴盟主呢?” 柴青在战场救他一命,为他生受了林老贼一掌,担心她的伤势,陆二不等伤养好,急哄哄跑来。“在左边的帐子睡大觉呢。” “睡大觉?” 恰是此时,周二躺在竹架被人抬过来,见了他,远人间的老阁主纳闷:“你来做甚?” 周二面色羞愧,脸皮通红:“我来,来向姜少宗主道谢。” 姜娆危急关头为他出剑,思来想去,他还是想当面给人磕三个响头。 “哦。”老阁主手一指:“也在左边的帐子睡大觉呢。” “……” . 这一战打得很难。 远没世人想的那样轻松。 左边大帐,柴青睡得昏天暗地,意识沉浸在梦境,梦里,是同伪仙的最后一战。 确切地说,那不是‘伪仙’,而是来自银鱼界的血宗弟子。 领头的林老头子是他们的大师伯,依照九州武道境界划分,高低也是一位大宗师。 柴青费尽辛苦,木刀终于刺进他心脏,他捏碎腰间的血色令符,强大的气息压得所有人直不起腰。 和她杀明毓秀时一模一样。 每一息,境界都会攀升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季夺魂一剑穿透林老贼天灵盖,绛绛一剑刺中他咽喉,如此,三人合力,人终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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